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盡夜靈風不滿城> 第一百五十三章 慾望

第一百五十三章 慾望

  話說高游鶴以自身精血為引煉藥,終致氣血兩竭,壽盡而亡。其實皆因十年前一個路經白銀山的瘋道士。那瘋道士吃了他施捨的一壺酒,酒興之下預言十年後泥神廟將重建,彼時七眼蟾蜍之秘不保,仙鶴草絕跡……當時他並未意會,誰知十年後,預言成真。而且他沒想到的是,自己百餘年的壽命竟會葬送給一萍水相逢的女子……


  是日剛過五更天,村莊里下完一場淅淅瀝瀝的雨。泥濘村路上仍殘留著濕裂的紙錢,白花花的,半沒在土裡。延續了七天的哭聲終於遁跡。可事實上,無憂總覺得耳邊有哭聲。虛無縹緲,卻又經久不絕。


  醒了之後,她很少睡覺。只是獃獃地坐著,或者望,遠望。望那雲霧裡若隱若現的山峰……


  「啪」得一聲脆響,從草屋內傳來。


  無憂站在門外看門內忙得熱火朝天的人兒,嘴角不覺揚起一絲淡淡的笑意。


  空氣里有甜甜的饅頭香氣。


  她有點餓了。


  「小憂,你幫我拿碗筷吧,飯馬上就好。」


  朗風掀開蒸籠戳了幾下白胖胖的饅頭,登時被燙得齜牙咧嘴。


  連無憂都不知道他做起飯來這麼熟練。


  「要我幫忙嗎?」


  「呃……不用,我自己來。」


  「墨墨上次送來的小河蝦很好吃。」


  「是嗎,要不今天我們一起下河?」


  無憂笑了笑,說,「我怕冷。河水太涼。」


  朗風一怔,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手僵在蒸籠旁,喃喃道,「以前下河你比我還勤快呢……」


  「還不都是吳青山。」


  無憂脫口而出的話,讓二人都面色一震。


  「你……果然記著他。」朗風眼底一黯,故裝無謂地將蒸籠重蓋。就算草屋依然是那間草屋,他朗風依然是朗風,但發生過的事畢竟已經發生了,不能挽回了,不是嗎……


  「朗風,你和我,都是喜歡逃避的人。」無憂頓了頓,苦笑道,「我曾經無數次想回到十年前最平淡的日子裡,後來發現,無論我怎樣去彌補,無論我怎樣試圖讓昨日重現,三水爹爹不會回來,七里鄉亦不會。罪魁禍首,都是我……三水爹爹要不是為了保護我,也不會死得那樣慘……」


  「小憂……」


  「現在我只希望眼前這一切不要是假的。」


  話音一落,二人四目相視,默然不語。


  「我們今後就生活在這村子里,什麼都別管了吧。」


  說話這人,卻不是屢次欲言又止的朗風。


  無憂深吸了口氣,微笑道,「有你在,我就覺得七里鄉還在。」


  「小憂,我想問你一事。」朗風定定地注視著她的眸子,然她的身影在一陣接過一陣的蒸氣里變得異常朦朧,他幾乎看不清她的眼神。


  「我信你。」不待朗風開口,無憂忽然說道。


  「但凡我僅剩三分相信,我都信你。」


  「我還沒問你呢……」朗風笑說。


  正當此時。


  「咳咳……」


  二人循聲望去,不覺一怔。


  「大清早的,我打擾你們了?」


  朗風睨了滿眼壞笑的小魚一眼,低聲嗔道,「別胡說……」


  「是是是……」小魚好笑地看了二人幾眼,道,「再過兩天便是墨河村祭祖之日,你們倆……可願同去?」


  「…………」


  「墨河村祭祖……我們能去?」朗風疑問道。


  「當然,我說了算。」小魚回說,轉而道,「春暖花開,大好風光,還不出去看一看?」說罷用后肘搗了搗無憂,「去吧?」


  當下二人緊緊地盯著無憂的神色,很是期待的樣子。


  終於。


  「我們順路去買點酥餅吧。」無憂道。


  小魚登時喜道,「無憂姑娘不管吃什麼酥餅我保准都給你買到!」


  「……」朗風尷尬地笑了笑,小聲說,「其實玫瑰酥我會做……」


  無憂愣了一下,但聞小魚白眼道,「人家沒說什麼酥餅,就你知道……」


  「對了,」無憂眸光一亮,問,「這幾日你可有我說的那個人的消息?」


  「這……」


  「沒有?……」


  小魚輕嘆了口氣,無奈搖頭道,「連接墨河和月池的封禁之門本就難以控制,有時候百年消禁,有時候三天兩頭消禁……況且那天狀況太混亂,滿池的寒水門弟子都在找你們,我……我想救兩人,但心有餘而力不足啊……」說罷趁眼前人不注意瞄了朗風一眼,心說這樣苦瞞何時才能到頭啊……唉。


  突然靜默。


  朗風滿眼複雜地凝視著她皺起的眉頭,說,「小憂,白銀族的後人,沒那麼容易死的。」


  無憂聽罷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黯然道,「我只是不懂,他為何幾次三番地豁出性命救我……」一絲苦笑掠過心頭,「我欠風叔太多……要不是他……」


  要不是他,她現在恐怕跟彼時的三水一樣成為一具焦屍了吧。


  「你好好活著,就算報答他了。」


  無憂循聲看著小魚,說,「我醒了這麼些天……還沒謝你。」說完要作一揖。


  小魚連忙攔住她,道,「別,我都是看在朗風的面子上。若不是他殺了水……」話未說完,不覺有些驚訝,急笑道,「若不是朗風從水裡救了墨河村的老老少少啊,我們哪能有今天的安穩!」


  「呃……饅頭好了。」朗風將鍋里小菜慢慢盛到碗碟里,故裝不經意問道,「小憂,你……你……呃……」嘆了口氣,似乎有點失望,道,「你過來吃飯吧。」心說自己怎的連話都說得不清不楚,難道說句我們在一起,我陪著你有這麼難嗎……殊不知就這一句話,再說卻是又十年的白雲蒼狗。只不過他始料未及。


  「我不耽誤你們吃飯了啊,走了走了。」


  一時間暖陽清淺的草屋內剩他二人相對而坐,彼此不發一言,各自夾菜。這樣即使不說話,也已經很好了罷……


  兩個月後。


  「哎哎,小墨墨,你別硬扯呀!風箏線都要被你扯斷了!!」


  似銀鈴般「咯咯咯咯……」的笑聲回蕩在田圃半空。一派生機盎然的綠色里,幾個小小的人影來回穿梭在交錯的田埂上。


  春光明媚,鳥語花香。


  不遠處二人遙遙望著放飛的風箏,相視皆笑。


  「無憂姑娘玩得挺開心的。」


  「恩,好久沒見她笑過。」


  「其實我看她就是個小孩子。」


  朗風輕輕地嘆了口氣,眼神有些恍惚,喃喃道,「小時候學堂上學,她永遠都是最調皮最不安分的那個……但我知道,小憂不過是想引人注意。她沒有娘親,心裡難過,以為自己和別人家的孩子不一樣。」


  小魚點了點頭,道,「你呢。」


  「…………?」


  「至少有十幾年,你也跟無憂姑娘一樣吧。」


  「是。」朗風不由苦笑,「一樣的孤獨至極。」


  二人閑聊了會兒,小魚只覺左腿被重物一撞,登時大驚。然當他低頭看去,不禁失笑道,「我的好墨墨,你怎麼跑到爹爹這兒來了?不和無憂姐姐玩了?」


  「嗚嗚……她不給我玩風箏!!」


  小魚摸了摸小人兒的頭,指尖一陣髮絲的柔軟,俯身安慰道,「無憂姐姐沒這麼小氣吧?是不是你亂扯風箏線了?爹爹剛才都聽見了哦……」


  「唔……我不是故意的……我看風箏要落下來了,就……」


  朗風滿眼笑意地盯著小人兒漸漸低下去的頭和通紅的臉頰,忽而眉頭一皺。


  「墨墨,你受傷了?」


  小魚順著朗風的視線看去,小姑娘的兩條腿上果然有幾道血口。像是被齒草劃破。他一把抱起小人兒,說,「爹爹讓你走田埂上你又忘了?你受傷了都不疼?怎麼不跟爹爹說呢?……」說完一臉焦急地往村裡走,邊走邊道,「墨墨腿上要是留疤了,跟小蚯蚓一樣,可難看了,看你以後嫁人怎麼辦……」


  忽然。


  「怎麼了,這麼早回去?」


  小魚定睛一看,攔住他的不是無憂還有誰。


  「墨墨小腿被齒草划傷,我帶她家去上點葯。」


  無憂登時恍然,連忙讓開了路。


  一絲淡淡的血腥味瀰漫在空氣里,猶如迷香般攝人心魄……似是血脈噴張,又似是深心壓抑許久,這甜美的血腥氣,攪得她心神不寧。


  「等,等等……」無憂腦海一股眩暈,支吾不清地喚道。然手腕處一陣急過一陣的清涼,寒入肌骨。她渴望一絲暖。流動的鮮血的溫暖……


  像一隻失魂野鬼般。她眸光直勾勾地盯著那緩緩滲出的血液蔓過稚嫩皮膚……她愈靠愈近,呼吸亦愈來愈急促……她眼睜睜地看那血落進草間虛無的泥濘,彷彿亦滲進了她乾涸的心室……


  「小憂?」


  混沌之餘,有人緊緊地拉住了她的胳膊。


  「小憂?」


  無憂聞聲迷茫地看向身邊人,道,「朗風,我有點冷……」


  「……冷?」朗風聽罷趕忙脫下自己的外衣將她裹得密不透風,然他觸到她露在外面的皮膚時,霎時驚得無以復加。怎麼,怎麼會這樣燙!!!……


  「朗風,我冷……」


  確實。她冷得牙齒都打顫兒,眼神卻仍落在……


  一道疾風。


  快如閃電!!!


  隨之而來的,是一聲凄厲的尖叫。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