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寫信

  她一邊走,一邊往地上撒米,將米撒成一條線。過了那道門,屋子一樣,地上出現了二十一剛剛撒下的白米。她繼續撒米,迅速地與剛剛的先連成一條。


  二十一跪在地上,頭也不抬地對著沈墨洲把手一伸。「筆,硃砂。」


  她是感覺不到痛嗎?沈墨洲低頭看她那隻纏滿白布的手,想起那焦紅的掌心,微微愣神,將之前她塞給他的東西遞給她。


  二十一接過東西,從身上摸出一堆黃符紙,最終從裡面找出一張沒寫過的黃紙,重新寫了一道符。然後,把符放在掌心,大喝一聲「破!」,將符一拍,頓時符光一閃,白米連成的線倏然燃燒出一陣白煙。


  屋內東西震了震,東西全都變了模樣。側面重新出現了一道門,門內傳來打鬥的聲音。


  「仙若!」二十一連忙往那邊。


  「二十一!」仙若也聽見了她的聲音。


  門打開,卻見仙若和寧青打鬥起來。仙若沒有下狠手,只是避著寧青。


  「他把我認成那女鬼了!」仙若說道。


  二十一連忙上前給寧青解了障眼法。


  寧青恍恍惚惚地恢復正常,面露驚訝。「仙若姑娘……」


  幾人匯合了,便分頭在劉家找了幾遍,但卻沒有發現那女鬼的蹤影。


  寧青在草叢中找出一團血肉模糊的東西,用猜測的語氣說道:「鬼仙應該被仙若姑娘那一掌打死了吧……」


  二十一扭頭看了看仙若,「既然鬼仙死了,那黃姝娘沒了庇佑,肯定早就跑了,那就不找了。」她黑著臉,轉身獨自快步往外走。


  喬揚帆見了,連忙屁顛屁顛地去追她。


  沈墨洲看她的氣沖沖的背影,看看身邊的仙若,「女先生生氣了,你不去追嗎?」


  這是第二次,二十一拋下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仙若愣在原地,只覺得腳有千斤重,怎麼也挪不動。


  「唉……」沈墨洲有些無奈,他對寧青說道:「寧青道長,這裡的屍體,就交給你處理了——走吧!」他溫聲對仙若說道。


  「嗯。」仙若這才挪得動腳,乖巧地跟在沈墨洲身後。


  沈墨洲走得極慢,「女先生很擔心你,知道嗎?」


  仙若抿著嘴,聽見他在說二十一,連忙多走幾步,與他并行。


  沈墨洲低頭笑了笑,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和她說:「我這說的是廢話,你們相互關心、相互擔心,你們自己又怎會不知道。」


  仙若靜默著點點頭,表示她知道。


  「唉……」他嘆了一口氣,道:「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像女先生這樣的女子,一邊蠻橫無理,一邊又能說出一堆和別人截然相反的道理,而且我還贊同。呵。」


  他笑了笑,停下來,看著仙若,「仙若,女先生做事的時候,很拚命,但絕對有分寸。她身上的淤青,本就是不小心被劉家大門弄出來的。但她擔心你的時候,那是真的是發了瘋一樣,用手直接去拍門,整個手都是傷,她都不喊痛……」


  「……」知道了二十一手上的傷是怎麼回事,仙若頓時自責不已,雙手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衣角,低下頭去。


  「仙若,」沈墨洲抓住她的肩頭,讓她抬起頭來,與他對視,「我說這些,不是讓你自責。我是想讓你知道,有時候,替人報復並不是真正的關心,反而,你冷靜下來,行動前多知會女先生一句,才是對她最大的保護。」


  仙若看著沈墨洲認真地眼神,自己眼中的無措也慢慢褪去。她囁嚅著說道:「我、我這樣,只是滿足了自己的私心,並不真是讓二十一好過了。」


  一點就透!

  沈墨洲滿意地點點頭,說:「別多想了,回去和女先生認個錯,幫她上藥吧,她真的很需要你。」


  仙若點點頭,快步朝前走去。


  客棧。


  二十一還在客堂坐著,喬揚帆被迫地和她同坐一張桌子,一臉畏縮地樣子,拿著筆在寫信。


  「快寫!字給我寫小一點!」二十一心情很是不好,對喬揚帆的態度更加差了,用纏著繃帶的手,敲打著喬揚帆的腦袋,怒道:「你,字寫得丑也就罷了!你在上面塗塗畫畫是個什麼意思?不想寫就滾蛋!」


  「師父、師父……」喬揚帆捂著頭,哀聲求饒,「我、我只是寫錯字了,所以給塗掉了呀!」


  「錯!錯你個大頭鬼!剛剛那是個錯字嗎?你當我不識字啊?」


  喬揚帆扁著嘴,可憐巴巴地看著她,不滿地嚷道:「我書讀的不好啦!哪裡搞的清原來沒有錯!」


  「你還頂嘴?你書讀不好,你還敢跑出來?……」二十一舉著手又敲他。


  「啊、啊、啊,師父,我錯了,我重寫、我重寫……」


  仙若站在門口,看著二十一,定了定心,款款走過去,輕聲喚道:「二十一……」


  二十一早就看到她在門口了。


  她看了仙若一眼,沒有理,督促起喬揚帆。「給我寫好了!」她拿出一張方形信紙大小黃紙,拍在桌子上,「先給我打個草稿,然後再謄寫這上面,字給我寫小一點,廢話去掉!」


  仙若小心翼翼地上前,輕輕握住二十一的手,道:「我們上樓,我給你上藥好不好?」


  「不用,小傷。」二十一擰著眉拒絕,不願多看她一眼。可是,她又怕語氣太重,補充道:「我還要看著這混蛋寫信。」


  「誒,別啊,師父!」喬揚帆連忙擺手,「您老人家的手要緊呀!我在這裡乖乖寫信,一定給您老人家寫好了,您老人家在這兒看著我,我實在寫不出啊!」


  二十一舉起手,作勢又要打,「我老人家要你多嘴?……」


  「二十一!」仙若壓住她那隻受傷的手,輕輕地搖了搖頭,哀聲懇求道:「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我錯了,你不要再傷著自己了。」


  二十一看到仙若傷心自責的樣子,到底是於心不忍。她緩緩地放下手,別過頭不去看她,低聲說道:「我沒事,你放心吧。」


  「……」這樣疏離的拒絕,仙若眼淚瞬間就掉了下來。她雙手並用,笨拙地抹掉眼淚,使勁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轉身往樓上去。


  喬揚帆都看愣了。「啊,師父……」


  「幹嘛!」二十一惡狠狠地剜他一眼。


  他指了指樓上,解釋道:「哭了。」


  二十一猛地一怔,扭頭只看見房門關上。她腳挪了挪,顯然是想跟上去,可還是縮回腳,又一巴掌拍在喬揚帆頭上,怒道:「你再給我多嘴!」


  「嗷!」喬揚帆捂著頭,埋怨道:「我還不是看你之前那麼擔心仙若姐姐啊!」


  「你……」


  「女先生莫要逞強了!」沈墨洲從門口走了進來。他走到二十一面前的,柔聲說道:「她只是做錯了事而已,何必去讓她傷心呢?」


  一聽仙若傷心,她便動搖了。輕輕地咬著下唇,那墨跡幾乎被她舔盡了。


  沈墨洲盯著她的動作,眼眸像是被她唇邊的黑色磁鐵給吸住了,移不開。他不由得想起昨夜,她背對著自己,燈下肌膚的細膩而柔軟,只是瞬間地走神,他竟然幻想到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幽香。


  他驚覺自己過頭了,強迫自己收回視線,扭頭去看桌上喬揚帆寫的東西。上面寫了什麼,他此時是一個字也看不明白。


  「去吧!多一刻猶豫,她就多一刻的傷心。」他嘴上雲淡風輕,心中波濤洶湧。


  二十一便忍不住了,連忙朝樓上跑去。


  沈墨洲這才敢看她的背影,眸中墨色深深。


  「唉!」喬揚帆在一邊嘆道,「師父和仙若姐姐的感情可真好!——誒,仙若姐姐是師父的師姐,那我叫姐姐豈不是亂了輩分了?誒,哥,我該叫仙若姐姐什麼?」


  亂了輩分?沈墨洲不可遏制又開始胡思亂想。「師伯。」他答。


  「誒,仙若師伯。那以後就改口叫師伯了。」喬揚帆傻乎乎的笑著,又想起一個問題:「那師父以後要是成親了,那我又該叫師父的相公作什麼?」


  「……」成親?沈墨洲皺起了眉頭,思忖著:六十了還不成親,是不能還是沒那個心思?

  「誒,總不能叫師娘呀!叫師爹?」喬揚帆自問自答著,「還是直接叫師父相公吧!」


  沈墨洲回過神來,敲了敲桌子,道:「寫信呀!待會兒讓女先生見你沒寫完,又得罵你了。」


  「哦。」喬揚帆撇了撇嘴,只好又舉起筆。


  沈墨洲看到一旁的黃紙,拿起來正反看了看,以為是寫符的,問道:「這張紙怎麼這麼大,用來做什麼的?」


  「哦,那是信紙,師父讓我先寫個草稿,完了再謄寫到那上面。誒,哥,安然無恙的『恙』字是怎麼寫的?」


  「恙字都不會寫?」沈墨洲有些無奈,道:「你寫的什麼?這麼簡單的字都不會寫。給我看看。」


  「哦。」喬揚帆將寫的信,拿給他。


  沈墨洲接過來一看,上面七扭八歪的寫了幾句話:叔叔,侄兒讓您操心了。侄兒想告訴你,侄兒在闖蕩江湖的路上安然無……


  沈墨洲揉了揉額心,無奈地說道:「信能寫成這幅德行,喬師爺想不擔心都難。」


  「……」


  他沖喬揚帆勾了勾手指,道:「筆拿來,你要寫什麼,我給你寫。」


  喬揚帆眼睛立刻亮了,連忙將筆放在他沈墨洲手中,說道:「告訴我叔,我在外面很好,遇到了你們,有人照顧不用擔心。」


  沈墨洲拿過那張黃紙,在桌上壓了壓,在紙上落下幾行乾淨整潔的雋秀字體,緩緩地問道:「還有呢?」


  喬揚帆揉了揉鼻子,有些不情願地嘟囔道:「還有就是,告訴他,人不是我殺的,要他不要派人來抓我,我一定會找到證據證明自己的清白的……」


  沈墨洲筆尖一頓,慢慢抬頭看他,表情嚴肅地問道:「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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