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舐犢之情
臨安公主作為明太祖朱元璋長女,生母為成穆貴妃孫氏。
洪武九年公主下嫁李祺,韓國公李善長子。
當時初定公主婚禮制度,先期賜駙馬冠誥並朝服,儀從甚盛。公主執婦道甚備。
結婚後也算是夫唱婦隨的,小日子過的倒也甜蜜。
還生下了兩個可愛的兒子。
可是自從跟隨夫君一家遷居杭州之後,日子就沒那麼舒心了。
也不知道丈夫李祺到底是怎麼了,來到杭州后性格大變,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吃喝玩樂,整日里不著家。
或許在京師有皇上照拂著,觀看著,一到杭州就像是脫韁了的野馬似的,一發不可收拾。
很少顧及她們母子,她整日里是以淚洗面。
可是也無可奈何。
今天她帶著兩個兒子,在書房裡溫書。
丈夫李祺垂頭喪氣的走了進來。
而且,不顧還是當著兩個兒子的面,撲通一下就給她跪下了。
痛哭流涕,一幅幡然悔悟的樣子。
他是哭著跟自己懺悔的,作為一個女人,還能有什麼比相夫教子更重要的呢?
兩個兒子也是淚眼汪汪的看著她,丈夫哭訴的內容真的很讓她震驚。
沒有想到這幾年來丈夫怎麼會變成這個熊樣子。
貪贓枉法,侵佔良田,謀奪他人家產,還逼死人命。
額,父皇要是知道了這就是個死啊。
想著守寡的妹妹,想著死去的妹夫歐陽倫,在看了看兩個可愛的兒子。
臨安公主擦了一把眼淚,扶起了李祺,她不想讓自己守寡,也不想讓自己家破人亡。
她決定一試。
說起來鄭長生,跟自己也算是有親戚的。
他的平妻可是自己的乾妹妹,自己父皇的乾女兒呢。
關上門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自己求上門去的話,總還是有希望的。
看妻子答應自己的請求,李祺激動的一把摟過臨安公主,不斷的親吻著她的臉頰。
女子,封建社會的女子,被禮教束縛的女子,感情表達方式都是很委婉,很含蓄的。
她心中愛極了丈夫李祺,可是從來不擅長表達。
今天這一次,當著兩個兒子的面,李祺對她是又摟有抱又親吻的,她的整個心都要融化了。
或許女人要的真的很簡單的,就是一個愛自己的男人,有一個平和安穩的家,僅此而已。
為了自己的小幸福,臨安長公主乘轎來到了杭州知府衙門,面見鄭長生。
李善長猜測的沒錯,鄭長生很為難。
長公主雖然不如別的皇子皇女得老朱的寵愛,但是馬皇后對這個長公主卻是極為喜愛的,儘管不是她親生的。
馬皇后賢惠,不吃味,可謂所有朝代母儀天下的典範。
對老朱的子女,一律都是視若己出,疼愛有加的。
對長公主更是疼愛,當時孩子少,長公主可是他一手拉扯大的,所謂母女情深啊。
可是想著方有財慘死,方家淪為破落戶,差點滿門滅絕。
他心中就是一陣怒不可遏。
皇家難道就可以無視別人的生死了嗎?
還有,就是想想駙馬都尉李祺給藍方圓撐腰,放任藍方圓跟匪類勾結在一起殘害百姓為禍杭州。
這可是重罪啊。
再說了恐怕李祺的罪過還真不是表面上那麼簡單的,黑風山的事情誰又能保證他一點都不知情?誰又能保證他沒有收取好處裹挾其中?
現在藍方圓身死,這是無法證實了。
「長公主殿下,您這可為難臣了。恐怕您還不知道駙馬李祺的事情吧?
侵佔民田,逼死人命,奪人家產,種種罪行,簡直是罄竹難書。
如果不是藍方圓密報於在下,我都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實在是太駭人聽聞了。
臣,建議長公主殿下,趕快具折上奏皇上自己請罪,然後在請皇後娘娘從中轉圜一二,或許還有挽回的餘地。
實不相瞞長公主,臣的八百里加急的奏摺依然發出,想要攔阻都不可能了。
您也知道朝廷的驛路情況,一旦發出那是換馬不換人,直達京師的,請恕臣無能為力。」
鄭長生思慮再三,還是選擇了婉拒長公主的哭訴。
長公主說實話也不是那種胡攪蠻纏的人,畢竟是老朱夫婦親自教導出來的子女。
她來這裡,只不過是拉下臉來做最後的一次努力。
看看能不能挽回,能不能靠著自己的面子讓鄭長生不上報父皇。
可是希望破滅了,鄭長生的動作很快,已經把上報的奏摺發出去了。
這就是無可挽回了。
一個女人,攤上了如此的丈夫,她還能怎麼說?又能說什麼?
「唉!永和伯忠於朝廷,忠於父皇,本公主很是欣慰。
既然如此,本公主告辭!」
「恭送長公主殿下!」
看著臨安公主離去的背影,腳步有些踉蹌的樣子。
鄭長生心中感慨,遇人不淑啊。
如此賢惠、知書達理的長公主怎麼就遇到了李祺這號人。
實在是老天不公啊。
李祺出事是早晚的,只不過是可憐了長公主這個蕙質蘭心的女人了。
皇家子女的婚姻,多為聯姻,政治因素的原因佔了大多數。
老朱為了籠絡旗下大臣,李善長、常遇春、徐達等,一幫助他起家的老兄弟的子女,或娶、或嫁都結成了親家。
李祺是徹底的傻眼了,沒有想到鄭長生這麼強硬,連長公主的面子都不給。
一封奏摺達天聽,其命運結局是什麼樣的,他自己都能夠想象的出來。
臨安公主府上空,愁雲籠罩,往日里的歡聲笑語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沉寂。
李祺現在是整日里以酒為伴,只要是一睜開眼不把自己灌醉就會惹是生非。
大人哭孩子鬧,搞的整個府里都雞犬不寧的。
公主府可是有宮中派來的宮人掌管的,就跟尋常大富權貴之家的管家一樣的。
不過,他們並不是私人的管家,而是受到皇家管轄的人。
每個月都要上報公主的近況給大宗正院的。
說大宗正院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但是要是說宗認府,或許大家就耳熟能詳了。
宗人府是創立於明代的管理皇家宗室事務的機構。
朱元璋在南京建立政權后,全國尚未統一,但宗人府的設置就已經提上日程。
洪武三年,宗人府正式成立,最初稱大宗正院,洪武二十二年改稱宗人府。
其長官為宗人令,除宗人令外,宗人府的屬官還包括左宗正、右宗正、左宗人、右宗人等,以上官職的品階為正一品。
明初的諸藩王都曾在宗人府中任職,如秦王朱樉、晉王朱?、燕王朱棣、周王朱橚等。
大宗正院掌管所有皇家之事。
作為長公主,更是他們需要關懷的重要對象。
隨同著鄭長生的摺子一同進入老朱視線的,還有一份大宗正院轉上來的關於長公主近況的摺子。
老朱很頭疼,但是心更疼。
對於這個大女兒,他其實很疼愛的。
不過當年孩子出生的時候,他還沒有一統天下,每日里為征戰之事煩心,無暇他顧。
孩子們都是交給馬皇後去帶的。
作為父親,怎麼能夠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
古人一般都是嚴父慈母。
老朱政務、軍事忙了一天下來,往往弄的是焦頭爛額的,根本就沒時間去關愛自己的孩子,更不用提跟孩子一起玩耍、教導孩子了。
是以,在常人的眼裡,這位長公主很是為老朱不喜,得不到老朱的歡心。
可是一個鐵骨錚錚的帝王之心,又怎麼會被尋常人等所能窺探的到呢?
老朱的心在滴血,李祺該死,該死上一萬次都不為過。
竟然酒後暴打自己的女兒,就連兩個外孫都被其打怕了。
看樣子這個人渣是自知自己的罪孽深重,愈發的自暴自棄一心求死了。
好,那老子就成全你。
憤怒之下的老朱,伸手就把龍書案上的硃筆操在手中。
可是卻久久的落不下去筆。
手中的這支筆,現在是重如千鈞啊。
「吧嗒」一聲,蘸飽了硃砂的筆尖,滴落下來的硃砂落在宣紙上,浸潤濕了一塊。
上好的宣紙吸墨性很好,紅紅的硃砂滴瞬間就被紙張吸入進去。
一抹刺眼的殷紅,如同冬日裡御花園中盛開的梅花般醒目。
自己已經下旨處死一個女婿了,歐陽倫在太廟裡,當著列祖列宗的神像前自刎謝罪而亡。
而女兒安慶公主,在丈夫歐陽倫死後,整日里愁眉不展以至抑鬱,神情恍惚,如瘋似癲的,著實讓人心痛。
為了歐陽倫的事情,太子朱標險些跟他翻臉,這孩子在是個心軟的人。
對自己的弟弟妹妹們,疼愛的很。
也是自己當初太忙了,根本就沒時間照顧孩子們。
這些皇子皇女們都是在老婆和太子的照看下長大的。
他們的兄妹情深的很啊。
對此老朱還是很自傲的可以說一句,他可以跟歷史上所有的帝王們吹句牛逼。
老子的子女,那是世界上最好的。
別的帝王子女,為了爭權奪利不惜骨肉相殘,刀兵相向。
可是老子的種,那是最好的。
就單單從太子朱標對眾兄弟姐妹的親和態度就可見一斑。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當他撒手西去之後大明將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事實就是就是這麼諷刺,過度的自信可見也不是什麼好事啊。
鄭長生報上來的摺子是絕密,錦衣衛本身就不屬於朝堂,是為皇家服務的私人力量。
如果老朱想要按下來這件事情,太簡單了,可以說是易如反掌。
但是能夠按下來嗎?
老朱猶豫了,他更為難。
鄭長生的這個摺子從頭到尾沒有一句話是多餘的。
全部是介紹案情,根本就沒有一句自己的觀點看法。
可是正是由於此,老朱才感覺到為難。
這是把球踢給自己了,你個小狐狸。
老朱想找個人商量一下都不可得。
這事兒不能讓太子和皇後知道。
他們要是知道的話,又要後宮不寧了。
老朱放下了手中的筆,雙手揉著太陽穴,無力地靠在了寬大鬆軟的龍椅上,整個人看起來疲憊極了。
鄭長生可不是傻子,這事關皇族。
也是他速度夠快,以錦衣衛秘諜的渠道八百里加急,急送京師。
這事兒也只有老朱能夠做出決斷,誰都不可以。
他要是在摺子裡帶方向,有明顯的影響決策的用語的話,那就是一個天大的隱患。
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一點都不假。
現在老朱要是盛怒之下,不顧兒女親情下旨斬殺駙馬都尉李祺。
可是如果事後在後悔了,那就會埋怨自己的。
聖意天威難測啊!
這等吃力不討好,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事情,鄭長生是不會幹的。
要頭疼也讓你老朱頭疼去,家務事老子不參合。
皇家的事情,放大了說,那是國事,可是放小了說,再怎麼也是一家人,那是家事。
這千古以來是無法更改的事實,封建社會帝王之家的事情,能不參合就不參合。
你讓咱查事情的真相,現在咱把真相提供給你,具體的怎麼處置,還是你說了算。
面對鄭長生踢過來的這隻球,老朱心亂如麻。
已經有一個女兒就這麼沉淪,眼看就要廢了,做父母的怎麼能不心疼?
現在事情又發生在了自己一直憂心掛懷的大女兒身上。
可是國法無情,這個爹難當啊!
猶豫了許久,許久,終於,他長嘆了一聲吼,顫抖著手落下了筆.……
給大宗正院的回復是這樣的,駙馬李祺德行有虧,革去一切功名撤銷其官職。
另著大宗正院曉諭其就地圈禁,遇赦不赦,終身不得踏出府門一步。
這個結果是老朱猶豫再三才做出的決定。
駙馬歐陽倫案件,查到也就查到了,賜死也就賜死了,畢竟他是進士出身之人,身後沒有什麼後台扶持。
可是李祺能跟歐陽倫相提並論嗎?
但凡是有點頭腦的人,也不會不考慮其父李善長的影響力。
說李善長是開國第一元勛,也是不為過的。
影響力太大了,淮西勛貴的領頭羊。
這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情,邊疆戰火燃燒,國尚未一統,用人之際。
這個時候對淮西勛貴的領頭羊下手,勢必會其亂子的。
弄不好就是不可收拾的。
對於李祺的處置,老朱交給了大宗正院去辦,可見他不想把這事兒拿到朝堂上,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
大宗正院出面辦理此事,那就代表著是家務事,跟朝堂無關,最起碼給出了一個姿態。
他並不想牽連,他還是顧全大局的,還是要安撫淮西勛貴們的心的。
但是他給鄭長生的回復,就沒有這麼平淡如水了。
老朱真想把鄭長生這隻小狐狸拉過來暴打一頓,照他屁股上狠狠的踢上一腳,想置身事外,想躲清閑,想的美。
大明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