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2章 打破藩籬
五個大營的軍力,一萬五千人,黑壓壓的一大片望不到盡頭的樣子。
雨花軍營的營房不夠住,這是肯定的。
鄭長生算了一下,如果弄大通鋪的話擠一擠一個房間十個人,暫時還是不成問題的。
缺口的營房,已經讓汪廣洋撥款修建了。
錢是有的是,人手也是不缺的,就是時間的問題。
匡六斤現在可是管理營房的小旗官。
自從跟了鄭長生從杭州回來之後,身價都上漲了不少。
現在錦衣衛三千營的弟兄們,誰不羨慕他?
這可是跟隨在永和伯身邊的人,還一起共事過,為了執行永和伯的命令,差點就小命不保了。
當初永和伯為了他不惜改變了青霉素這種神葯的使用門檻,這對匡六斤的看重之意就很明顯了吧?
照目前的情況看,如果要想使這一萬五千人全部安置好的話,沒有兩千間營房絕對是不夠的。
出去現在的三百多間,還有一千七百多間的缺口。
他現在可是大忙人一個,整天忙的腳不沾地的,就連小泥巴都沒空搭理了。
一大早的小泥巴就堵上匡六斤了:「六斤大哥,麻煩你給永和伯說說唄,我這整天在後勤處待著也不是個事兒啊。」
匡六斤嘿嘿一笑:「你小子,就知道你沒憋什麼好屁。是不是讓我去求永和伯讓你也進入三千營?」
「恩,你就說成不成吧?」小泥巴把脖子一擰,眼珠子瞪的跟牛蛋似的,看樣子有點急眼。
「喲呵,你小子長本事了啊?敢跟我瞪眼睛。永和伯說了,你現在就只有一個任務,跟著老子把秘諜的那些東西先學會了再說。」
匡六斤裝作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
「別介,六斤大哥,你看哈,你的本事我是不是都學會了,什麼跟蹤、盯梢、溜門撬鎖、穿房躍脊的都不在話下。
這算不算是出師了?
你說句公道話,算不算?」
匡六斤語塞中:「.……」
「你別給老子胡攪蠻纏,你想加入三千營,你自己個找永和伯說去,我可不當你的傳聲筒。」
匡六斤收到鄭長生的吩咐,要他關照小泥巴,要他儘可能多的傳授小泥巴錦衣秘諜的本事。
他知道,鄭長生肯定對小泥巴有大用的。
在沒有得到鄭長生的命令以前,他可不敢放小泥巴走人。
至於三千營的事情,小泥巴是不用在想的了。
要是想讓小泥巴加入三千營的話,鄭長生早就吩咐他了,可是到現在都沒有消息,那不用說,鄭長生壓根就沒打算讓小泥巴進去三千營。
那他更不能吐口什麼了。
就在匡六斤被小泥巴糾纏的沒辦法的時候,鄭長生出現在營房的門口。
匡六斤一拉小泥巴:「你小子,永和伯就在前面,你要是夠膽有種的話,你自己找他說去。」
一個激將法,匡六斤脫身。
小泥巴脖頸子一硬:「去就去,匡老六你可真不夠意思,虧人家白喊你這麼時間的哥。」
氣鼓鼓的小泥巴,一溜煙的跑到鄭長生的面前:「生哥兒,你是不是進寶少爺的好兄弟?」
鄭長生被這傢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給問蒙圈了,這傢伙要搞什麼?
下意識的點點頭:「恩,怎麼了?」
「那我是進寶少爺的好朋友,那咱們算不算是好朋友?」
「是,咋了,有話說,有屁放,我忙著呢。」鄭長生被這小子的東拉西扯的神邏輯給逗樂了。
「既然是好朋友,那就應該關照的,這沒錯吧?
你能不能用你主將的許可權,把我調進三千營?」
額,這傢伙東拉西扯的一大堆,原來是這個打算。
鄭長生呵呵一笑:「你真的就這麼想進三千營?那你能告訴我為什麼一定要進三千營?說說你的理由。」
小泥巴猶豫了一下:「我想像你講的岳飛一樣精忠報國,因為我娘說要我參軍,要打敗韃子,要替皇上效忠。
她不想我稀里糊塗的過一輩子,是個男人就得干出個樣子來。」
鄭長生臉上的笑容沒有了,變的嚴肅起來。
小泥巴那個瞎了眼的老娘,他是見過的。
還是他下的命令把老人家接過來的,沒想到的是一個瞎眼的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農婦,還有這般的見地。
都說好男不當兵,好鐵不打釘。
再說了,這個年月的軍戶制度也已經實施了,一旦入了軍戶,那就是世世代代的為國效忠了。
戰事一起,首先徵召的可都是軍戶子弟。
弄不好上了戰場就送命了,誰不希望自己的兒子平平安安的啊?
可是小泥巴瞎眼的老娘竟然有這等覺悟,要把兒子主動的送到軍伍中來,這就難能可貴了。
雖然說大明以軍功封爵,要想出人頭地,把腦袋掖到褲腰帶上,拿命去換。
這不假,可是又有幾個是能夠封妻蔭子的?
所謂一將功成萬骨枯,那些寂寂無名死去的戰場冤魂又有多少?
小泥巴說的這話,雖然也有功利之心,可是言辭懇切,很讓人動容。
他老娘大字不識幾個,你想讓她有什麼高深的理論講出來,那是有點難為人。
可是鄭長生歸結了一下,這是一種最原始的,最樸素的愛國情懷在作怪。
家國情懷,是華夏族群最基本的做人準則,也是這個族群能夠千年延續的重要因素。
每到華夏關鍵時刻,總會有仁人義士站出來,捨生忘死的為此奮鬥,不惜拋家舍業的,拋頭顱灑熱血。
因為他們知道有國才有家。
人人都顧及自己的小家,那大家誰來顧?
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婦人的決定,她要把兒子送到戰場上去。
恐怕她還不知道韃子早就被趕出中原了吧?
即便是現在仍未剿滅他們,可是也是在緊鑼密鼓的準備之中。
中原大地一片安穩,目前正在欣欣向榮的發展著,百姓的日子正在逐漸的好轉,早已經沒有了前元那個時候的暴政了。
鄭長生決定見一見這個瞎眼的老婆婆,在決定小泥巴的去向。
對於小泥巴鄭長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小泥巴的水性很好,現在經過鍛煉,都能夠在水下憋氣一刻鐘左右了。
這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才啊。
如果讓他入營參軍的話,有點可惜了。
陸地上打仗,隨便都能培訓出來一批人才。
可是像小泥巴這樣精通水性的人,可是太難得了。
知人善用,才是為將之道。
這關乎到鄭長生對於未來的一個設想,大明不只是有陸地需要征服,還有廣闊的海洋要征服,而小泥巴就是一個天生的征服海洋的材料。
小泥巴的家在整片營房的最後面的家屬區。
這裡的房子雖然也是磚瓦房,可是倒顯得清凈了不少,沒有軍營中的喧囂。
一個小籬笆院,院里一個壓水泵,還種著幾畦蔬菜,長的旺盛之極,綠油油的看著很是喜人。
兩隻大公雞在院里的菜地里吃著大青蟲,不時的「咕咕」的叫著。
一條小黑狗卧在暖陽處曬暖的一個老嫗腳邊。
聽到動靜,小黑狗警惕的站了起來「汪汪」沖著鄭長生叫了兩聲。
不過,當它看到了小泥巴后,一溜煙的跑過來,圍著小泥巴的腳邊打轉。
「是我兒回來了吧?」老嫗開口道。
「娘,是我回來了,家裡有客人了,生哥兒來看您老來了。」
小泥巴柔聲笑著答道。
「額,是方家少爺的朋友對吧??快請到屋裡奉茶。」
一句簡單的寒暄客套,就足以說明這個婦人並不如表面那麼簡單。
這是鄭長生第一次見到小泥巴的老娘。
一個瞎了眼的老婦人,竟然待人彬彬有禮,這明顯就不是普通農婦應該具有的素質。
她一定有故事,鄭長生可以下這個斷言。
小泥巴上前攙扶著老娘站起身,老婦人一身夾襖長裙雖然破舊,但是勝在乾淨。
「鄭家少爺,寒舍簡陋,一杯清茶待客,見笑了。」
「老人家,莫要如此說,我跟小泥巴那是朋友,古人常說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是嘛。」
鄭長生端過清茶喝上一口笑著說道。
「鄭公子和方家公子,都是有學問的人,就是我家的小泥巴給你們舔麻煩了。
這孩子命苦,父親早年間就去世了,還攤上我這個瞎眼的老太婆。」
「老人家,我能問問小泥巴父親的事情嗎?」
鄭長生猶豫了一下,不過還是開了口。
小泥巴的瞎眼老娘聽到鄭長生問丈夫的事情,神情有些落寞。
良久,兩行清淚,從沒有眼珠的眼角流了下來。
鄭長生慌了手腳,這是觸及到人家的傷心事了。
這一問真的不應該的。
小泥巴扶住了母親:「娘,對啊,您從來不給兒子講父親的事情;每當兒子問的時候,您就避而不談。
對此,兒子也是好奇的很。
今天您就告訴兒子好不好?」
老婦人擦了一把眼淚,空洞無物的眼窩看向了遠處,似乎陷入了沉思。
良久,她方開口道:「孩子,你父親是當年張士誠的部下。
你也知道吳王張士誠最大的屏障就是水師。
你父親就是水師三大營中,龍虎營的提督湯孝傑。
當年吳王爭天下,水師為先鋒,跟當今皇上決戰。
你父親戰死,為娘去領撫恤,可是卻被貪官誣陷你父親投敵,一文錢都沒領到。
娘傷心不能自已,哭瞎了眼睛。
再後來,就變賣了家產給你爹發送。
在以後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咱家棲身在杭州的貧民窟里。
這麼多年了,娘不給你說,是怕你去找那狗官報仇。
可是後來聽說吳王兵敗,手下的人死的死散的散,娘也就更是死心了,決定把這件事情爛到肚子里。
今天既然你問了,那娘也就告訴你。
那狗官名叫周智傑,恐怕也早就戰死了吧。
他曾經是你爹的手下,可是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的卑鄙小人,不但吞沒了你爹的撫恤銀子,還污衊你爹的名聲。
礙於一個叛徒家屬的名聲,所以,娘就帶著你隱姓埋名,連名字都給你改了。
你原來的名字叫湯二虎,你哥大虎隨你爹戰死了。」
小泥巴都傻眼了,原來自己的身世竟然是這樣的。
鄭長生聽到這裡的時候腦子就嗡的一聲,周智傑這個名字他太熟悉了。
大明漕運總督,他現在可是掌管著內河漕運的大權。
全國的漕糧運往京師,都在他的調配指揮下。
這麼說來,這傢伙是個叛將?
都說忠臣不事二主,這傢伙臨陣倒戈,投降了老朱后現在倒也混的風生水起哈!
看著小泥巴母子,鄭長生把到嘴邊的話給咽了下去。
他並不打算把這件事情給他們講。
畢竟現在周智傑可是大明的官,不管他之前怎麼樣,現在都不能隨意動的,除非是犯了大明律。
不過就算是違法亂紀了,那也有朝廷管著呢,跟自己的錦衣衛是沒有關係的。
錦衣衛只辦老朱交代的事情,是為皇家服務的,跟朝堂不搭嘎的。
周智傑先給你記上一筆賬,如果你要是個清官忠心不二的給大明效力倒也罷了,可是一旦讓老子得知你是個腌臢貨,那到時候老賬新賬一塊算。
弄明白了小泥巴母子的底細,鄭長生心裡更有底了。
怪不得小泥巴這傢伙,天生的水性好呢。
感情是有先天遺傳基因在這呢?
他老爹是張士誠麾下龍虎營的水師提督。
不過他還是佩服小泥巴的瞎眼老娘的,不,現在應該叫小泥巴湯二虎了。
自己男人是和當今皇上的水師交戰中死亡的,現在還要把兒子送進「仇人」的軍隊中效力。
這份坦蕩的胸懷,這份樸實、樸素的愛國情操是一般人所不具備的。
雖然她並不一定理解什麼是愛國情懷,但是她是知道報效國家,報效皇上的。
一介瞎眼老嫗尚且如此,那些只知道鑽營,只知道給自己謀私利的官員們,真應該羞愧致死才對啊。
鄭長生現在心裡有一個無比大膽的想法。
他要打破目前的這種藩籬,憑什麼權貴之家就應該高高在上,絲毫不顧及普通百姓的死活,說起來忠君愛國一個比一個大義凜然。
可是真的是牽扯到自己的利益后,一個個的都是自私自利的。
而普通百姓為這個國家付出的最多,可是最苦的還是他們。
這不合理,這不公平,得要做點什麼了。
大明墨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