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手快
李福根嚇一退,慌忙收手扶住周而復:「師父,你怎麼樣,對不住,我手快了。」
周而復卻不介意,搖頭:「沒事。」
咳了一會兒,直起腰,道:「行了,你是天才中的天才,遠比我想象中要好,自己也肯下苦功,本來想著沒指望了,不過老天爺送了你給我,那就要試一下,今天不要練了,休息一下,換身衣服,然後跟我去個地方。」
李福根不好解釋,他不是天才,只是多了一粒蛋,依言收功,洗了個澡,天亮了,去鎮上幫自己和周而復買了兩身衣服,吃了早餐后,坐車出門。
小鎮沒有出租,坐的是類似國內的那種班車,李福根跟周而復坐在後座,周而復平時一般都在閉目養神,使心平氣和,呼吸細細,這樣就可以激量不剌激肺部,不會咳,所以有時候看上去就跟死人一樣。
李福根卻是精力充沛,坐車來找周而復時,他心中忐忑,而到了這會兒,卻是心中篤定,神氣安閑,彷彿在這短短的幾天里,脫胎換骨了一般。
車扶手處,有一根鐵條,做扶手的,拇指粗細,李福根閑得無聊,暗運內勁,三指一捏,他本以為那鐵條是實心的,這麼運氣捏,也就是練功而已,誰想那鐵條原來是空心鐵管,一捏,居然扁了。
旁邊座位上,是個粗壯的泰國男子,胳膊鼓鼓的,估計可能是練泰拳的,這不稀奇,泰國男子,練泰拳的人非常多,不說個個都是高手吧,反正都能來兩下。
就如中國人,大多都會來兩個武術動作,花架子是一回事,但至少樣子能做出來。
而這粗壯男子,應該還不是花架子,眼光也比較野,起先上車的時候,聽到李福根的華人語言,瞟了一眼,有些兒不待見的意思,偶爾李福根轉頭,他就會盯著,眼光中帶著挑恤,可突然間見李福根三指輕輕一捏,居然把鐵條捏扁了,這下驚到了,眼珠子一下鼓了出來。
李福根真的不是存心向這泰國男子示威的,他一直是個本份人,這會兒即便練成了功夫,本性卻沒有改,他真的就是忍不住,暗暗的運一下氣而已,就如小孩子過年袋裡多了幾粒糖果,總是忍不住摸一下,卻沒想到一下子摸壞了,他甚至因為捏壞了鐵管,還有點兒不好意思。
可那泰國男子不這麼想啊,等李福根不好意思的紅了臉,收了手,閉上眼晴裝睡,他也偷偷的伸手去捏鐵管,車座上的扶手都是一樣,可這泰國男子使盡了吃奶的力氣,也休想捏得動分毫。
這不奇怪,普通人經絡不通,手上腳上身上勁再大,到不了手指上,指頭上是不可能有多大勁的,怎麼可能捏得扁鐵管,要知道那是鐵呢,真以為是泥巴啊。
但道理是一回事,事實是一回事,泰國自己捏了之後,更嚇出一身冷汗,他中途下的車,到車門邊上,他回頭朝李福根翹了下大拇指,居然用蹩腳的中文說了句:「中國功夫。」
於是一車的人都朝李福根看,李福根不是那種風騷的人,到是給鬧了個大紅臉,周而復要睡不睡,看到了那個泰國男子的動作,臉上便也要笑不笑的,李福根就更不好意思了,恰如做了小動作給老師抓到的小孩子,這讓周而復臉上笑意更濃了。
老派人,還就喜歡李福根這樣的性子。
不知道臉紅的女人,不是好女人,不知道臉紅的男人,同樣不是好男人。
坐了一天車,晚間在一個小旅館住下來,都是李福根掏錢,這些周而復是不管的,到店裡就睡下了,身體器官出了毛病,內勁再強也沒用啊。
後來吃了點東西,精神慢慢好些了,給李福根講了他的故事。
他本來學狗拳的,正如他自己說的,是個天才,八歲從師,十八歲練成剛勁,二十八歲練成暗勁,極其的了不起。
後來他遇到了個女孩子,是練虎形拳的,一見就愛上了,於是就裝出沒學過拳的樣子,拜到那女孩子父親的門下學藝,其實是為了追那女孩子。
那女孩子叫甘鳳娘,她父親叫甘塘,練的虎形拳,其實只有外門的功夫,不會內家的練法,力大勁整而已,周而復以內家的勁再練外家,自然進展飛快,也贏得了那甘鳳娘的歡心,兩人就偷偷的好上了。
但周而復有個毛病,好酒,有一回,他喝醉了,跟師兄弟吹噓,露了一手狗拳,卻給甘塘看到了,甘塘立刻知道,他是帶功學藝的,本來帶功學藝,也不是什麼特別了不起的事情,關健是,你不能瞞著師父,否則還不定以為你是來幹什麼的呢。
所以甘塘一怒之下,把周而復逐出門牆。
學不學虎形無所謂,周而復要的是甘鳳娘啊,但甘塘性烈,受不得人騙,周而復在門前跪了一天一夜他也不開門,周而復沒辦法了,只好離開,到了泰緬邊境,卻因為管閑事闖了禍,挨了槍子,好不容易撿回一條命,肺中仍有彈片取不出來。
他掙扎著回來,還是不死心,想見甘鳳娘一面,卻聽到個晴天霹靂,原來甘鳳娘懷了他的孩子,就在他來之前幾天,難產死了,一屍兩命。
甘唐見了周而復,把他暴揍一頓,差點當場打死了他,然後把他扔了出來。
周而復心灰意冷,從此就到小鎮隱居了。
「我一生對不起的人有不少,但最對不起的,就是鳳娘,還有我沒出生的孩子。」
周而復說著垂淚,混濁的淚水掛在稀疏的鬍子上,倍覺蒼涼。
「本來我想著,死了也就死了,死後要能見上她們母子一面,就是三生有幸,見不著也就算了,但是。」
他說到這裡,咳了一聲:「老天爺突然把你送了來,然後你為了一個女孩子,下得如此苦心,也震動了我,我突然就起了心,要活著見鳳娘母子一面,如果,能討回鳳娘母子的骨骸,或者,與她們母子葬在一起,那我死也閉眼了。」
他說著,轉眼看向李福根:「福根,我求你件事,我死了,你把我跟鳳娘母子葬在一起,行不行?」
「師父。」
他的眼光,讓李福根心中特別的難受,道:「你還會有很長壽命的。」
「別說廢話。」周而復搖頭,定定的看著他:「你只說,你答應我不?」
他的眼光,讓李福根無法拒絕,用力點頭:「師父,我答應你。」
「可如果甘塘阻止呢。」
「啊?」李福根到沒想過這個問題,一下子呆住了。
「如果甘塘阻止,你能不能幫我把鳳娘母子的屍骸挖出來,然後找個地方把我們合葬?」
說到這句話,周而復身子甚至都在顫抖,但他的眼光卻是如此的亮,那是帶著極度渴盼的眼光。
他的要求,確實讓李福根有些發傻,但他的眼光,卻讓李福根無法拒絕,他用力點頭,一臉堅定的道:「師父,你放心,我想盡一切辦法,也一定把你跟師娘合葬。」
「好,好。」聽到他答允,周而復吁了口氣,整個人好象都給什麼抽空了,躺倒在床上,好一會兒才道:「謝謝你福根,你是個好孩子,我知道我為難你了。」
「師父,千萬別這麼說。」李福根連忙搖頭,心中也滿是感概,周而復這樣的高手,命運卻如此坎坷,他一直覺得自己命不太好,現在跟周而複比起來,卻是好得太多了。
「我已經有了姐,現在又還想甜甜,我要好好珍惜啊。」
他在心中暗暗的告誡自己。
第二天一早坐車,下午時分,到了一個小鎮子,找到一個小院子,門口掛著甘氏骨科幾個字。
看到匾牌,周而復似乎吁了口氣,對李福根道:「我骨科的手藝,是跟甘師父學的。」
大門是半掩著的,周而復直接就推門進去了,裡面是個院子,布置跟周而復那個院子幾乎一模一樣,院角也有一棵樹,另一個角落裡有一小塊菜地,種著蔥蒜之類的小菜,只不過這個院子要比周而復的院子大一些,也大不多。
屋椽下,也是一條竹躺椅,上面躺著個老者,個子高大,滿頭銀髮,紅光滿面,在那兒搖著莆扇,邊上一個小茶几,放著一個茶壺。
李福根兩個進來的時候,老者剛好拿著茶壺灌了一口,手停在半空,轉頭就看過來,一眼看到周而復兩個,他臉色倏地就變了,眼珠子鼓起來,眼中的光芒極為嚇人。
李福根可以肯定,他就是甘塘,而他眼中的光,是如此的嚇人,彷彿周而復就是他三世的仇人。
李福根非常懷疑,他下一刻就會撲過來,把周而復撕成碎片,心中緊張,他忍不住就往前趕了一步。
周而復神色到十分平靜,他走到院子中間,看著甘塘,叫了一聲:「師父,你也老了。」
聽到他這話,甘塘把手中的茶壺放下了,還是鼓著眼珠子看著周而復,不過還好,並沒有撲出來。
這時屋子裡出來一個老太太,也是滿頭銀髮,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周而復轉頭又叫了聲:「師娘。」
李福根便知道,這是甘夫人了,周而復嘴裡,甘夫人是個極好的女人。
甘夫人看到周而復,愣了一下,嘴巴張開,似乎想應一聲,卻沒應,回頭擔心的看一下甘塘,開口道:「周而復,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