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門軸摩擦，門扇晃動，還有的慌亂的腳步聲。等原嫣手忙腳亂把一個陌生來電掛斷並關機，四周已經靜了下來。
她挪著向前，扒在屋頂邊沿向下面看了一眼，門扇還在微晃，門口已經沒有人影了。太好了，他們走了。
那女生經歷了極其不好的事，不願意叫人知道。所以他們走了。
原嫣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她挪到側面，伸下一隻腳去，踩住了掛梯，慢慢向下爬。
是不是應該晚點再下去，別回頭顧丞在樓梯里堵她，就會被發現——正這麼想著，忽然下方有人冷冷的說：「喂！」
原嫣腳一滑，一步踩空，驚叫一聲就向下摔去。
一雙有力的手臂穩穩的將她接住，向下微沉，然後抬起。原嫣本能的順著這一抬就勢緊緊摟住了那個人的脖子，將臉埋在了他頸間！
幾秒之後，她緊閉著雙眼，聽見那人冷淡的說：「行了，沒摔著。」
原嫣驚魂未定的睜開眼抬頭，就看見顧丞臉龐冷硬的線條和漆黑幽深的眼睛。
眉長而斜飛，鼻樑挺拔峭立，唇薄而有型。
對他印象不好的時候，覺得他天生一副風流寡薄的痞氣壞孩子相。
現在知道了真相再看他，真是個冷厲硬朗的英俊男孩。想起剛才他對那女孩說的那些話，又覺得這少年頂天立地，已經隱隱有了成年男人般的氣勢。
讓人血熱。
顧丞皺眉，手一松，還在發怔的原嫣驚叫一聲，扒住他的肩膀，以不那麼優美的姿勢踩住了地面，避免了自己的屁股跟冰冷的地板直接接觸的悲劇。
……好吧，血不那麼熱了。
原嫣放開顧丞，站直。
「你在這裡幹嘛？」顧丞皺眉質問。
原嫣攏攏頭髮：「他們說天台挺好看的，我就上來看看。」
「你爬到上面去幹什麼？」
「站得高，看得遠。」
顧丞擰著眉頭盯了她一會兒，終於直白的問：「你都聽到了？」
原嫣思考了一秒，這個事……有點嚴重，不適合裝傻，於是還是點了點頭，承認了。
「所以就是那個被你把頭按進黑板里去的實習男老師？」她問。
「不干你的事。」顧丞淡淡的說。
原嫣：「……」什麼口氣啊這是。
顧丞又看了她兩眼。轉學生白白軟軟，漂亮乾淨，看面相也不像是那種碎嘴的女人。
「你也是女生，該明白這事對女生的嚴重性，所以……」他居高臨下，半是誘導，半是威嚇，「管好你的嘴。」
原嫣險些氣笑。
都說他們這個年齡，女生遠比男生成熟。以原嫣自身的經歷來看，的確是一點都不錯，男生個個幼稚似小朋友。
這種事，就不能好好說嗎？還是說這個人，根本就不會好好說話？
原嫣很是無語地說：「不需要你說。」
抬眼，卻看到高高大大的顧丞正微微低頭盯著她的眼睛。原嫣微微一怔，忽然想起來，自己剛才哭過的。她微有些不自然的別開眼去。
原嫣是不大習慣將自己的軟弱暴露於人前的。
轉學生來到立安一天半的時間了，顧丞今天上午瞅了幾眼，看到她應對別人遊刃有餘，極快的就找到了自己的小團體，在班級里挺混得開的，也沒見有什麼人欺負她。
那她這眼睛紅紅的模樣，應該是跟學校和班裡的事情無關了。
也跟他無關。
顧丞就抬抬下巴，說：「那就行。」轉身就走。
才拉開樓梯口的門，原嫣喊住了他。顧丞回頭望去。
轉學生的短髮被有點涼寒的秋風吹動著，巴掌大的小臉線條柔潤，眼睛大而清亮。
看著很軟萌可愛，說出來的話卻很理性：「那個女生……我不認識她，也絕不會把聽到的事情說出去。你把這個儘快跟她說一聲吧，要不然我怕她會胡思亂想，擔驚受怕。」
挺會為別人著想，顧丞淡淡的想。微微頷首，說：「知道了。」轉身要下樓。
「顧丞——」原嫣又喊住他。
顧丞回頭，皺眉。
原嫣說：「謝謝你。」
「……？」顧丞莫名。
「這種事，對女生真的挺難的。所以，我替全校女生謝謝你。」原嫣認真的說。
顧丞打跑了流氓老師，等於是保護了全校的女生。他自己卻被被學校記過處分，還被同學們傳成了凶神惡煞一般。為了保護那個女生的名譽，他還不能為自己正名。
原嫣作為女生，真心的感謝他。
顧丞卻斜睨著原嫣，不屑地嗤笑了一聲，甩門下樓了。
原嫣：「……」
男生，真是幼稚。
原嫣摸出手機重新開機，看到剛才那個打過來的陌生來電，是個本地的號碼。要不是這個突然撥進來的電話，她又怎麼會被顧丞發現。
原嫣猜是廣告推銷，沒好氣的撥過去，準備痛罵對方一頓。
結果那邊響起個嗲聲嗲氣的聲音：「嫣嫣啊？我是你柳阿姨。剛才怎麼關機了？」
原嫣的聲音迅速冷淡了下來，問：「你有什麼事？」
柳蘭茜嬌笑說：「就想問問你在酒店裡住的還習慣嗎？阿姨有點擔心你。酒店的飯菜也不知道合不合口味，我想著，今天晚上，我和你爸帶著詩詩過去一起陪你吃個飯……」
「不用了。」原嫣冷冷的拒絕，「我要上課了，再見。」
掛了電話，把柳蘭茜的號碼存成用戶名「三」，揣在兜里，拉開門下樓。
琛市家裡有個柳蘭茜，學校里有個柳韻詩，一時原嫣那份想留在琛市的心又淡了。
柳蘭茜惡狠狠的盯著電話。
昨天大周一的，她精心整治了一桌晚餐，結果原振跑去陪那丫頭片子吃飯。她是聽說原振很寵女兒，但沒想到會寵到這種地步。
她以前滿以為慢慢哄原振，總能把他哄過來。結果比她想的難得多，原振這個男人……
柳蘭茜恨恨的磨了磨牙，又拿起手機，撥了柳韻詩的電話。
原嫣回到教室，顧丞坐在窗戶邊的暖氣柜上，兩條大長腿，一隻腳撐地，一隻屈膝蹬著別人的椅子邊沿，兩手胳膊肘架在窗台上，痞里痞氣的跟男生們說話聊天。
原嫣走進教室，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就移開眼去。
原嫣站在門邊看了他一眼。
明亮的陽光從窗戶里灑進來，鋪了少年一後背。他側過臉去的時候，半邊臉沉暗，半邊臉明媚。鼻樑和喉結都投下陰影，荷爾蒙氣息鮮明。
偶抬手攏頭髮，那隻手在陽光里好像也會發光。
原嫣的目光就凝在那隻手上。
顧丞察覺了這目光，微微皺眉向她投去一瞥，目光冷淡甚至有點凌厲。唯恐她不怕他似的。
可原嫣真不怕。
一想到這男孩痞帥的外表下，有顆熱騰騰的會發光的心，還不願意讓人知道，別彆扭扭的，原嫣就感到自己在成熟度這一點上，完勝了他。嘴角就欣欣然勾起了「更成熟者」的勝利而寬容的笑。
顧丞似乎察覺到什麼，微微的眯起眼睛，眸中透出了一絲危險的光芒。
張鶴妍卻在這時候沖原嫣招手：「原嫣——」
她們三個佔據了另外一扇窗戶的窗檯，原嫣含笑走過去。顧丞乜了她一眼，扭過頭去。
張鶴妍問：「去頂樓了？」
原嫣點頭，說：「景色不錯。」
「告白聖地。」張鶴妍說，「就這學期開學第二天，就有人告白。大條幅直接從頂樓懸下來，然後從樓頂往下面撒了大概十箱玫瑰花瓣。」
原嫣倒吸口涼氣：「他還好嗎？」
張鶴妍吃吃的笑：「被罰掃一個禮拜的操場。」
幾個女生哈哈哈笑起來。笑完，原嫣好奇地問：「那告白呢？成功了嗎？」
「沒有，被拒絕了哈哈哈哈哈。」汪菲幸災樂禍。
原嫣扶額：「這麼浪漫，為什麼還被拒絕？顏值不夠？」
「顏值嘛，還湊合吧。」張鶴妍張開虎口搓下巴，「但是呢，那傢伙是本校頭號大豬蹄子。家裡開礦的，女朋友都是月拋型。只要是腦子稍微清醒點的女生，都不會搭理他。「
「是啊。」苗苗趴在窗台上托著她圓圓的下巴說，「當他女朋友，那不是等於往自己腦門上貼個『拜金女』的標記嗎？」
汪菲抱著手機刷她家愛豆的微博，一邊舔屏一邊說：「再說了，咱們學校的學生家裡，再差也差不到哪去，也沒人眼皮子那麼淺。就算是特招生，也就那麼幾個人，都是用功學習的好孩子，根本不接他這點花花頭。他那些女朋友，都亂七八糟的，不知道什麼烏煙瘴氣的地方找來的。」
苗苗長著一張可愛娃娃臉，又呆又萌，她托著下巴，望著窗外，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說：「可是我好想交個男朋友呀。你們看這天氣，多好呀，萬里無雲，秋風微涼。放學之後，和男朋友手牽手找一家咖啡館，坐在隱蔽的角落裡，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我一杯卡布奇諾，你一杯拿鐵，我喂你一口提拉米蘇，你喂我一口黑森林，多美好的生活啊。這才是青春啊，青春怎麼可以只有考試做題呢，太浪費了！」
「醒醒吧你。」張鶴妍冷冷的說。她是個高個子御姐型的姑娘，在三人中很有點大姐頭的意思。她胳膊肘搭在窗台上，身體斜靠著牆，給苗苗潑冷水：「男人都是大豬蹄子，沒一個例外。我們自己相親相愛不行嗎？不找男朋友不行啊？」
汪菲也說：「談戀愛有什麼意思？周六跟我去給我愛豆應援吧，有見到本尊的可能。一般人我不給她機會的，咱倆好我才叫你！」
苗苗不服氣：「你們倆都交過男朋友了，當然無所謂了。我還母胎solo著呢，這麼美好的青春，不談個戀愛，多對不起自己啊。啊，一想到現在已經高二了，我的男朋友還不知道窩在世界的哪個角落裡呢，就好悲傷啊。萬一我到畢業都交不到男朋友怎麼啊？」突然恐慌。
這圓臉蛋女生呆萌呆萌的，原嫣笑彎了眼：「別怕別怕，還有我這個母胎solo陪著你呢。」
「別怕別怕！」大馬猴似的靜不下來的學習委員王哲鑽了過來，嬉皮笑臉的說，「想脫單還不簡單，我啊！誰想脫單，儘管找我！一個不嫌少，兩個不嫌多！」
「滾！」苗苗氣得踢他。
大家都笑起來。原嫣笑著，眼睛一橫，看到顧丞正側著頭看她。
少年穿著立安剪裁得體的西裝款校服，衣襟敞開，白襯衫的扣子解開一顆，領帶拉得鬆鬆垮垮的隨意掛在胸前。兩個手肘架在窗台上，痞里痞氣的，嘴裡要是再叼根煙，可以直接混社會了。
原嫣眯起眼睛瞥了眼那手，想象那修長的手指夾著煙的樣子，恍惚了一下。
他這樣的男生，以後也會是大豬蹄子嗎？
轉學生長得可真白，顧丞面無表情地想。
陽光灑在她臉上，皮膚如凝脂一般發著瑩瑩的光。他就想起周一她穿著針織衫露出的那一節雪白的脖頸，身體微熱。
頓了頓，扭過頭去。
汪菲抱著手機哈哈大笑，無意間往窗外一瞟，眼睛忽然瞪大：「哎喲我去！」
「打臉了打臉了！」她趴在窗台上說，「才說咱學校里沒人那麼不開眼給彭鑫當女朋友，這就打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