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4章 九十春光(十)
「喜歡顧公子的是你,有了顧公子孩子的也是你,你的愛情,從來都是你和顧文軒兩個人的事,何苦勞煩其他人為你分憂解難?」
溫茶靜靜地看著她,「化形之後的這些年,我一直都呆在你身邊,除了桃花山,哪兒都沒去過,唯一去過的桃花鎮,還是因為你要入世賺取錢財,我才當了個賣花的丫頭,你總是理所當然的安置我的人生,我卻從未為自己活過。」
桃寧沒想到溫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眼睛霎時間就盈滿了淚花,「你這是在怨我?」
「我不怨你,我只是想離開你,過自己的生活。」
溫茶淡淡道:「鋪子以後我不會再去,我會離開桃花山,你和顧公子的事,從此以後也與我無干。」
桃寧聞言如遭雷擊,她指著溫茶的鼻子破口大罵,「你竟是在這兒等著我的!你竟抱了如此歹毒的心腸!早知如此,我當初絕不該幫你!」
「你說的對。」溫茶笑了笑,「你的確不該幫的。」否則原主的結局也不會那般凄慘。
「你不去鎮上,誰看鋪子?」桃寧再好的脾氣也帶上了三分厲色,「你是想讓我大著肚子去看鋪子嗎?你簡直就是個蛇蠍毒婦!」
溫茶對她的變臉有些無語,「如果你覺得我是,那我就是吧。」
她轉過身就往自己的竹屋走。
「你給我站住!」桃寧抓住她的手腕,「你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你要是離開,鋪子怎麼辦?沒了鋪子顧郎一定會遷怒我的,你這是要害死我嗎?」
「這就是你的事了。」溫茶撫開她的手,「我雖幫過你,卻不是你的奴僕,奴僕尚有賞錢,這些年我與你差遣,沒得過半點恩惠,你又何必強求。」
「我……」桃寧眼睛閃了閃,這些年她的確沒有給過溫茶半點好處,甚至還把溫茶當做自己的丫頭使喚,嘴上說得好聽,心裡實在沒把她當回事,總以為溫茶是絕對不會背叛她的,沒想到……
「你不用留我,」溫茶道:「我們之間的情分早就盡了,與其再同我糾纏,不如在鎮上重新找個看鋪子的姑娘,每月給點賞錢,人不難找。」
「每月給賞錢……」桃枝後退一步,苦笑道:「就這樣顧郎還說鋪子里不事生產,你還要給賞錢?顧郎不會答應的。」
「這就是他的事了。」溫茶冷冷一笑,「他當了吃軟飯的還要嫌棄飯難吃,賣了身還要嫌棄嫖-客丑,他憑什麼?有他說話的份兒嗎?他算個什麼東西?!」
桃寧睜大眼睛,「你怎麼能這樣說顧郎?」
「姐姐,」溫茶回過頭,再次提醒道:「顧公子可不是你想的那麼天真,他要是真喜歡你,能天天摳巴著你手裡的銀票?」
桃寧身體一僵,看向溫茶的眼神瞬間恢復了憤恨,「你在胡說什麼?你不許污衊顧郎!」
溫茶撇撇嘴,看來說通桃寧這一條路根本就不現實。
她就是被顧文軒勾了魂,誰敢說顧文軒一句不是,就是她的仇人。
做妖怪做到這個份兒上,真特么丟人。
溫茶也懶得再說了,「明天一早我就要離開山裡,以後你好好保重吧。」
溫茶沒再搭理她,轉身進了屋裡。
桃寧站在原地,想著溫茶說的話,整個人有些發冷。
這些天她都是憑著溫茶賺回來的錢吊著顧文軒,現在溫茶不幹了,半夏也不聽她的使喚,沒了兩個下手,她該怎麼跟顧文軒交代?
顧郎一定會嫌棄她御下無方的。
桃寧握緊拳頭,開始盤算著該怎麼解決眼下的難題。
她往後山走了走,敲開一棟竹屋,裡頭走出來一個面容普通,渾身陰沉的姑娘。
半夏看著挺著肚子的桃寧,有些驚訝,「桃寧姐,你怎麼來了?」
桃寧把溫茶撂挑子的事說了一遍,半夏沉默了片刻,面無表情道:「山下的凡人十分難伺候,既然春茶都忍不了,鋪子就不開了吧,我們三個不需要購置凡間的東西,在山裡也能過得很好。」
桃寧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有些下不來台,滿臉為難道:「我也想關了鋪子,可我肚子里有了顧郎的孩子,凡間吃穿用度你也是知道的,什麼地方都需要銀票打點,我就算不為了自己,也要為孩子和顧郎打算。」
「那就該是你自己的事了。」半夏輕飄飄的說:「你愛上了顧公子,那就是你們之間的因果,我和春茶自然不能瞎摻和的。」
桃寧:「……」
半夏見她啞口無言,難得多說了句,「那位顧公子看起來溫文爾雅,實則並不簡單,你要是擔心鋪子的問題,可以找他商議。」
「這個……」
「還有其他事嗎?」半夏靜靜地看她一眼,「如果沒有,我要回去休息了。」
桃寧苦澀的搖搖頭,知道自己說服不了她,也就鬆了口,「你去吧。」
半夏把門緊緊關上,昏暗裡,露出一雙略帶恨意的眼眸。
她站在窗戶前看著桃寧的背影,腦海里浮現出另外一個場景。
也是在這樣一個深夜,四個道士突如其來的闖進山裡,她和春茶沒有防範,最終被狠毒打死,內丹也被道士剖去煉了葯。
而這位桃寧姐姐正是帶道士回來的罪魁禍首。
她讓她們頂了她和顧文軒的因果,成了她的替死鬼,最後自己卻得到成仙,她和春茶,就是她成仙路上的墊腳石。
半夏以為自己魂飛魄散會從此消散於塵世間,誰知睜開眼,竟然回到了鎮上的花店裡。
噩夢還沒有發生。
一切都還來得及!
這一次,她絕不再做任人宰割的魚肉!
第二天早上,溫茶睜開眼睛,外面飄來一陣淡淡的酒香。
她走出門,桃寧正在挖去歲釀下的桃花酒,看到她出來,笑著打了聲招呼,「茶茶,你不是老早就念著這幾壇酒嗎?現在出窖了,趕緊過來嘗嘗。」
她笑容明媚,面帶熱情,就跟兩人沒有齟-齬似得。
溫茶挑挑眉,提著手裡的花籃走過去,垂眸看著她的臉,以前的很多年,她就是這樣笑的,彷彿這樣笑,她說什麼,其他人都能答應她的請求。
但是,這一次不靈驗了。
「不了,」溫茶搖搖頭,「留著自己喝吧。」
溫茶提著籃子往山下走去,桃寧眼神微冷的叫住她,「你都要走了,還不能給我點顏面嗎?」
溫茶停下腳步,「顏面不是我給你的,而是你自己給自己的。」
桃寧臉上笑容消失了,「你當真就這麼狠心?」
「狠心的不是我,」溫茶輕聲道:「你如果真的把我當姐妹,就該知道到底是誰狠心,是誰狠毒。」
「我……」
溫茶沒再理會她,抬起腳,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幾步便消失在她的視線里。
「欺人太甚!」桃寧撿起地上的一壇酒狠狠地砸在地上,酒水潑了一地,她看著溫茶的背影,恨恨道:「我看你離了桃花山還能去哪兒!」
半夏從後面的屋子裡走出來,看到她發瘋撒潑的模樣,心裡有些快意,故作驚訝的問道:「桃寧姐這是怎麼了?發這麼大脾氣做什麼?春茶又不是你的親生姐妹,她想去哪兒是她的自由,莫非走之前還需要向你請示不成?」
這軟中帶刺的話陰陽怪氣的,聽在桃寧耳朵里十分不好受,她回頭看著半夏,「莫非你也要離開?」
「離開?」半夏搖搖頭,說道:「這裡是我出生的地方,我怎麼會離開?要離開的,也是那些真正該離開的人,你說對嗎?」
桃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