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1章 龍生九子（六一）
「有趣。」迦藍再次感嘆起來，似乎能看出溫茶心裡在想什麼。
小黑蛇身形一閃，直接擋在了溫茶麵前，冷冷的看著迦藍，面色又陰又沉。
「想必你就是九州大陸僅剩的吞天血脈了。」迦藍面不改色的看著小黑蛇，臉上帶著淡淡的笑容，並不把小黑蛇的情緒放在眼裡，就像是在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真是稚嫩，」迦藍輕聲感嘆著，發出柔和的詠嘆調語氣，「想想看，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同你一樣稚嫩，不過那時，我還是個少年，你比我想象中還要成長的迅速，實在是教人驚喜。」
小黑蛇的眼神立時陰沉起來，「九州大陸不止我一個吞天血脈，伽藍神樹。」
最後四個字落下時，氣氛陡然一冷。
就連溯流都警惕起來，防備的看著迦藍。
伽藍神樹，那是比冰淵雪蠍還要讓人心顫的存在。
他本身出身於伽藍佛寺，聆聽聖地清音化形，深受佛門凈地的影響，一開始就具有佛根佛骨，是半個聖人。
可以說是天生的悲憫者，憐憫眾生，度化世人。
然而，在數萬年前，伽藍佛寺出現了一場動亂，寺內所有僧人死於非命，伽藍神樹受鮮血和殺戮滋養，直接吸取了佛寺里的怨氣，化為邪魔，最終在末法時代到來之前，扭轉命運，泯滅佛骨，養成了吞天血脈。
為了養活自己的血脈，他開始不斷的吞噬其他妖魔的修為和血肉，來者不拒，很快將自己變為了九州大陸最大的容器，或者說是，殺器。。
「你們不需要怕我？」迦藍看出了所有人的戒備，微笑道:「我只是來看看，吞天血脈的擁有者，究竟成長到了何種地步。」
他和冰淵雪蠍不一樣，他顯得十分自如，就像是一個老朋友，正在詢問友人的境況。
正因為這樣，所有人才覺得他可怕，那種自然而言，雲淡風輕的神情，是因為有十足的把握，才能彰顯出來。
他並不把小黑蛇放在眼裡，他甚至樂於見到小黑蛇成功，小黑越是成功，對迦藍來說才最有利。
小黑蛇眯起眼睛注視著他，臉上倨傲而冷然，看穿了迦藍的假面，嘴角帶著一絲譏誚。
「去哪裡？」
迦藍挑了一下眉頭，顯然知道他的打算，「你想去哪兒？」
「離開這兒。」小黑蛇鬆開握住溫茶的手，冷聲道。
「你的顧慮太多了。」迦藍似笑非笑道。
小黑蛇沒有說話，眼睛冷若冰霜。
「不過有軟肋是好事。」迦藍繼續道:「軟肋就是牽絆，牽絆會生出感情，這更接近於凡人。」
「與你無關。」小黑蛇面無表情道。
「說的也是，」迦藍揚眉一笑，臉上帶著接近於璀璨的笑容，「說來，還有些羨慕你。」
迦藍雖這樣說著，表情卻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他的眼神發冷，冷的讓人渾身發涼。
他早已經沒有了當初在佛寺時，那種虔誠的心情，顯得十分極端，極端的另一面，代表著殺戮。
面對著迦藍瞭然的目光，溫茶心裡有些緊張，這個時候的迦藍有足夠的本事殺死小黑蛇，如果他願意，他可以奪走小黑蛇的一切。
溯流的目光也帶著前所未有的緊繃。
溫茶握住小黑蛇的衣袖，知道這一戰在所難免，但她還是不想小黑蛇跟迦藍走。
「別怕，」小黑蛇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眼神裡帶著點點溫柔，「我會平安回來，等我。」
溫茶知道他會回來，因為她見過後來的他，但她還是感到不安。
她有種不祥的預感，小黑蛇短時間內回不來，她還要等，時間是無期。
「記住，不要回琅琊山。」
小黑蛇抬起眼睛，目光鋒銳的盯著迦藍，「這是我和你之間的事。」
「真是讓人嫉妒啊，」迦藍嘖嘖兩聲，笑道:「你害怕我會傷害她？不，我不會的，年輕人，我喜歡你的軟肋，這代表你身上有人世的味道，我已經很久沒有遇到這樣有人情味的場景了，我喜歡複雜的人，也喜歡離別的畫面，這讓我覺得自己還活在人間。」
說到這兒，迦藍頓了頓，繼續道:「遺憾的是，我已經離開人世太久了。」
他已經記不起來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偶爾想起來，還真是讓人懷念。」
那時他在佛門聆聽聖地清音，沐浴在佛光里，渾身暖洋洋的，他覺得舒服和溫暖，好像待在那一方小院里，就是他的一生。
彼時，他還沒有其他的想法。
直到，死亡的鮮血澆灌在他的根部，他第一次嘗到了人類的味道。
人類的鮮血里，帶著太多的情緒和欲.望了。
有對權勢的，對情愛的，也有對財富和理想的。
趕考的書生想去名利場，博出極佳的前程，光宗耀祖。
夜船上的歌女想靠岸，找個老實人成親，從此平平淡淡過一生。
深宮後院里的妃嬪渴望帝王的寵愛，想登上至高無上的寶位。
被世俗束縛的名門閨秀，想要掙脫枷鎖，從此天高海闊，自由自在。
……
人類真的太複雜了，他們的血液裡帶著濃烈的情感，那是人世的味道，他們的死亡裡帶著掙扎，或者解脫，那也是人世的味道。
它們賜予他力量。
至此，迦藍才知道，以前他的日子究竟有多枯燥，他早該到人世里，嘗遍世間百味，成為沉浸在世俗，又脫離於世俗之外的神明。
是的，神明。
他覺得世上再沒有比自己更超脫瞭然的存在了。
他甚至比人類懂得世情。
所以，他強大，他包容，可以接受一切的改變和現實。
所以，他是例外。
「十萬年太久，有牽絆，才算真正的活著。」
迦藍目光含笑的掃過小黑蛇和溫茶的臉，「當然，我不會輕易傷害你的軟肋，我可以寬容你的壞脾氣。」
「你隨我來。」說罷，迦藍收回目光，駕著饕餮轉過身往鮫族的海溝走去。
小黑蛇深深地看了溫茶一眼，抬腳跟了過去。
溫茶心頭猛然一跳，條件反射的想跟過去，卻被溯流按住了肩膀，「不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