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第301章
做起來,遠不如說起來那麼容易啊!
他靜靜注視著自己熟悉的這張俏麗的臉龐,儘管現在看著比記憶中更瘦而且有種病態的慘白,可是,他看見的依舊是記憶中的模樣。
愛著一個人的話,就會一直記著她最美的樣子嗎?不管生老病死,都記著最美的樣子,不是么?
「你不用說抱歉,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他柔聲道。
他這樣的溫柔,讓蘇凡的心,莫名地溫暖了起來。
她對他笑了下。
雖然眼神中沒有親昵,可是她對他笑了,應該是開心的笑了吧!
「這,算是我們之間一個良好的開始嗎?我們,第二次的開始?」他望著她,問。
第二次嗎?
蘇凡望著他,沒有回答。
「現在這麼想的話,你能不能想起來我好像也不是那麼重要了,我卻這麼執著這件事——」他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蘇凡不明白他在說什麼,只是看著他。
「其實像現在這樣,我們不也挺好的嗎?就當做是我們重新遇到,重新開始相愛——」他說著,眼裡是滿滿的寵溺的笑意。
蘇凡微微笑了。
是啊,好像真的是這樣啊!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如果真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話,為什麼還要去費勁回想過去呢?
「那要從自我介紹開始嗎?」她問。
霍漱清微笑著,輕輕颳了下她的鼻子,道:「你這丫頭,總是這麼喜歡捉弄我。」
蘇凡望著他,輕輕笑了。
「好吧,那我們就從自我介紹開始。」霍漱清道,握住了她的手,「我叫霍漱清,你呢?」
「我,」蘇凡愣住了。
她是誰?蘇凡?還是迦因?
「我叫蘇凡!」她說。
「很高興認識你。」他說。
「我也是。」她回答道。
那麼,我們第一次遇到的時候,是什麼樣的?她想問,卻沒有問出來。
這樣,就算是一個良好的開始了,不是嗎?
夜色,越來越深。
四目相對之時,似乎都在彼此的眼裡尋找著什麼。
一陣手機震動的聲音,打破了這一片的安靜,霍漱清趕緊起身,從一旁的沙發上取過自己的手機。
這半年來,只要晚上回到病房,霍漱清就會把手機調成震動,雖然她睡著沒有醒來過,可他還是害怕手機鈴聲會吵到她。
時間長了,任何一個細小的動作都會變成一種積習。
蘇凡聽著他在和電話里的人說話,雖然不是很明白他們在說什麼,可是,看霍漱清的表情,好像有什麼很重大的事情一樣。
「丫頭,我——」掛了電話,他趕緊對她說。
「要去工作嗎?」她問。
他點頭。
「沒事,你去吧!我等會兒就睡著了。」她說,「反正我現在這個樣子,也不會跑到別的什麼地方去。」
說著,她自嘲般地笑了下。
他的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頰,眼神那麼的溫柔。
「事情太突然——」他說。
「什麼都別說了,你走吧!」她說,「我知道,我媽和我說過,你現在在書記處,是吧?」
霍漱清點頭。
「那裡那麼忙,你今天在醫院裡待了一天,耽誤了太多事,以後,你不用管我,我會好好聽醫生的話,乖乖吃藥,他們讓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絕對不會搗亂。你就好好去上班吧,不用為我擔心。」這幾乎是她醒來后說的最長的一句話。
霍漱清的心裡,不得不說是感動非常的。儘管她不記得他,儘管在她的腦子裡沒有了他們往日的感情基礎,可是她依舊像過去一樣理解他、站在他的立場為他考慮——感動是感動,可是,想起過去蘇凡總是為他考慮,為他犧牲自己——
出乎蘇凡意料的,霍漱清並沒有高興,卻是拉住她的手,輕輕貼在自己的臉頰上,注視著她,道:「丫頭,以後,不要總是遷就我,好嗎?不要總是想著霍漱清怎樣怎樣,我寧可你自私一點,多為你自己考慮一點,好嗎,丫頭?」
是啊,如果是重新來的話,那就不要再走過去的老路了,不要再讓她為他犧牲什麼了!
蘇凡的鼻頭一陣酸澀,卻對他笑了。
這樣溫柔的男人,卻這樣疼愛著她,她該是怎樣幸福的一個人啊!不管是過去還是現在,她都是個非常幸福的人啊!
「恩,我知道了。」蘇凡應聲道。
「那我先走了,我會儘快回來,你不要等我。」說著,他俯身輕輕在她額頭上印上一個吻。
蘇凡看著他給馮繼海打電話,看著他走進洗手間去洗漱,過了一會兒,他就出去了。
以為他走了,卻沒想到他只是出去換了一套衣服就進來了。
馮繼海住在醫院附近,從他家到醫院只是十分鐘的路程,等霍漱清做好這一切準備工作的時候,馮繼海已經來了病房,為霍漱清整理好公文包,和蘇凡說了道別,就跟著霍漱清離開了醫院。
病房裡,又恢復了安靜。
然而這安靜沒有持續多久,張阿姨就來了。
霍漱清突然離開,張阿姨就接到馮繼海的電話趕了過來。
重新開始嗎?
蘇凡躺在床上,望著窗帘外那漆黑的世界。
畢竟是身體太過虛弱,沒一會兒,蘇凡就再度睡著了。
可是,夢裡,不知道有什麼,總是在追著她,她努力跑,卻怎麼都跑不快,每次都是險些被身後的什麼東西抓住。
猛地,她睜開眼。
而眼前,卻坐著一個人,他的視線那麼專註地注視著她。
他眼裡的溫柔,讓她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終於醒了?」他微微笑了,道。
她愣愣地看著他,似乎還沒有從剛才那個夢裡清醒過來。
他看出來了,心裡難免有點失落。從繼母那裡,曾泉已經知道蘇凡失憶的事情了,可是他沒想到自己也被給忘了。
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說出來這件事,只有靜靜注視著她。
「你真是個懶傢伙啊,睡了幾個月還睡不夠?」他的語氣,和他的眼神一樣的溫柔。
「你怎麼來了?」蘇凡開口,話說出來,卻覺得聲音有些沙啞。
曾泉一愣,眼裡卻猛地透出巨大的狂喜,盯著她。
「怎麼了?」她問,說這話,可是嗓子有點啞。
「沒事沒事,想喝水嗎?」他問。
「恩,渴死了。」她說。
「你現在可以喝水嗎?」他問道。
「今天已經喝了的。」蘇凡答道。
曾泉起身,很快就給她端來了一杯水,還插著吸管。
他是個細心的人,或者說,他在她面前永遠都很細心,從她認識他的最開始。
「來,喝點水。」曾泉道,「餓了沒?我讓張阿姨回去了,你要是餓了,我現在就打電話讓她趕緊做點吃的送過來,霍漱清給她安排的住處好像就在醫院附近。」
「謝謝你,我真的餓了。」蘇凡笑笑,望著他,「幾個月沒吃飯,現在不敢聽見吃這個字。」
曾泉微笑著,就聽她說:「現在真是又饞又餓,幸好現在醒來了,要是再過兩個月,我估計這味蕾就徹底退化了。」
「那你現在最想吃什麼?雖然現在你吃什麼都只能聽醫生的安排,不過,你可以說出來過過癮,腦子裡想象一下。」曾泉道。
「這樣殘忍啊!那我還是不去想象了!」蘇凡微微笑了,「你怎麼過來了?工作不忙嗎?」
「還好,聽說你醒來了,就過來看看你有沒有變傻!」曾泉微笑道。
「你真是過分啊!你妹妹變傻你就開心了嗎?」蘇凡假嗔道。
曾泉卻只是含笑望著她,不語。
她看了一眼窗戶,那漆黑的夜色籠罩著天地。
「現在幾點了?」她問。
「三點,凌晨三點。」他說。
蘇凡只是「哦」了一聲。
她記得之前霍漱清是被一個電話叫走的,那個時候天也黑了,可是應該比現在這個時間早點吧,可是他沒有回來。
他真的很忙啊!
「霍漱清他平時下班很晚,今天不知能不能回來。」曾泉似乎猜出她的心思,道,又勸慰了她一句,「關於這個方面,你應該請教一下文姨。」
「請教什麼?」她問。
「爸經常很晚回家,有時候太晚了就直接住在單位不回來,希悠爸爸也是一樣的。他們那些人一忙起來,根本不會想著自己還有個家的。霍漱清呢,和他們兩個相比要好很多,不管每天忙完有多晚,他都會回來。」曾泉道。
是啊,他是要幫助霍漱清的,這半年,霍漱清的行為讓大家都看在眼裡,他怎麼可以看著霍漱清在那麼辛苦的等待之後,換來的就是被自己最愛的人的遺忘呢?雖然現在已經被遺忘了,可是他們能幫著蘇凡儘快恢復記憶,對霍漱清也好一點不是么?
蘇凡笑了下,道:「你們兩個感情很好啊?」
「放心,我對老男人沒興趣,我只喜歡年輕小姑娘。」曾泉把水杯子從她嘴邊拿開,道。
蘇凡笑了,看著他。
曾泉知道她醒來之後從沒有問過自己為什麼會在醫院,根本沒有提過槍擊的事,這讓他很是擔心。這半年來,他也為了她的事諮詢過一些心理醫生。像她這種因為嚴重事件而昏迷的病人,醒來以後肯定會患上PTSD,可是,不同的人程度不同。醫生告訴他,如果病人醒來后刻意壓制槍擊方面的記憶,那並不能表明她接受了事實或者她遺忘了那件事,那種事是不可能遺忘的,而且,一個正常人絕對不會對自己為什麼在醫院的床上躺著不能動而沒有任何疑問的。然而,從周圍人的口中,曾泉得到的回答卻是「她根本沒有問過那個問題」,這讓曾泉就更加擔心起來,因為這意味著她的情況可能會更加嚴重!
「想吃點什麼?是讓張阿姨做了給你送過來,還是我給你叫外賣?」曾泉微笑著,問道。
「我想吃麻辣燙!」她笑著說。
「早就猜到你會這麼說。」曾泉笑道,眼裡是她同樣的笑容。
「不過,你這樣子不能答應你。」曾泉道。
「我知道啊,只是跟你開玩笑而已。」蘇凡道。
「知道開玩笑,看來你還和過去一樣。」曾泉笑著說道。
蘇凡臉上的笑容,倏然而逝,曾泉忙說:「抱歉,我說錯話了——」
她卻搖頭,安慰他道:「你還記得過去的我是什麼樣兒,說明你還沒忘了我這個哥們兒!」
曾泉輕輕拍了下她的頭頂,道:「死丫頭,我是你哥!沒大沒小的。」
她微笑望著他。
「呃,霍漱清,他——」她突然問道,可是好像又很不好啟齒。
「哎,我說你能不能不要老和我提他啊,以前呢,你總是在我面前霍漱清長霍漱清短的,我的耳朵都被這三個字弄出老繭了,好不容易清凈了半年,你又開始——」曾泉好像很認真地抗議著,卻還是開玩笑一樣的話。
蘇凡望著他,道:「我,以前老說他嗎?」
曾泉點頭,認真地注視著她的雙眸,道:「嗯,不停地說啊說,好像你的世界里就只有他一個人,好像別的人都不存在。」
蘇凡不語。
「這樣也很幸福啊,一個人越是單純,就越是會感覺到幸福,因為你關注的就那麼一點,能影響你心情的也就那麼一點。其他人其他事怎樣,都不會讓你的心產生波瀾。」曾泉道,「所以啊,我一直都很羨慕霍漱清,羨慕的不得了。」
「嫂嫂不是也很愛你嗎?」蘇凡道。
曾泉笑笑,卻說:「我給外賣打個電話,正好我晚飯也沒吃,你就看著我吃吧!」
他剛要掏手機,就聽蘇凡說:「你怎麼這麼晚沒吃晚飯?」
曾泉愣了下,笑道:「今天去下鄉檢查了,那麼多記者扛著攝像機拍我,我總不能偷跑回來吧?好不容易把那幫人給解決了,想想還是覺得那邊的飯菜不如帶著醫院裡消毒水味道的好吃,所以就——」
蘇凡聽出來他是趕著回來看她的,鼻頭不禁一陣酸。
「別感動了,我又不是為了看你,我只是,想念在醫院吃東西的味道了。」曾泉笑著說道,眼裡卻是深深的溫柔,「什麼都別想了,只要你醒來,就是好事。」
蘇凡點頭,曾泉看著她的眼裡的淚,不禁心頭一顫,掏出紙巾輕輕給她擦著,道:「我聽說你現在情緒還不能太激動,是不是?那就千萬別哭了,你知不知道你哭的時候很難看的?簡直醜死人了。我怕看你哭的太多,我就吃不下飯了怎麼辦?你想餓死你哥是不是?」
她不禁笑了,曾泉看著她,微微笑了,走到一旁打了個外賣的電話,蘇凡看著他。
「爸給你打電話了沒?」曾泉問。
蘇凡「嗯」了一聲,曾泉便嘆了口氣,說:「你生在咱們這種家庭,遇上那樣的爹跟我這樣的哥,已經夠不幸了,還嫁了一個一樣的老公,你啊!」
「這就是命,不是嗎?」蘇凡道。
「你什麼時候開始信命了?我記得你一直是個無神論者。」曾泉笑道。
「經過這一遭,不信也會信了。」蘇凡道。
「那你是覺得自己命好還是不好?」曾泉問。
「我不知道。」蘇凡看著他,「自己解釋不了,就推到命上去,因為自己對未來和過去有過太多的困擾,就想著什麼來世前世,就想著逃避——」
猛地,她的視線凝滯了。
曾泉被嚇到了。
這些話,怎麼那麼熟悉?好像有人在夢裡和她說過,說過——
那個人說,不管是前世今生還是來世,都會牽著她的手不放開。
「你怎麼了?迦因,你怎麼了?」曾泉忙問,剛要去按她床頭的呼叫鈴通知醫護,手卻感覺到被什麼碰了下,他趕緊低頭,發現是她的手碰到了他的。
「蘇凡?」他驚叫一聲。
她看著他,搖搖頭,道:「我,我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怎麼,怎麼都想不起來。忘記的越來越多,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
曾泉坐在床邊,輕輕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握住。
「蘇凡,別想太多,不要給自己那麼大的壓力。忘記就暫時別去想了,等什麼時候心情好了,呃,或者說咱們從醫院出去了,換個環境好點的地方去想,你看這裡,滿鼻子的消毒水味道,四面牆跟監獄一樣,就算是有再好的事也不會從你的腦子裡蹦出來。什麼都需要靈感的,是不是?」曾泉認真卻又好像是在開玩笑一樣的,又或者說,蘇凡感覺他說什麼話都好像在用開玩笑的很俏皮輕鬆的語氣說,讓人就算是很難過,也被他說的難過不起來。
這也是種天賦啊!
「嫂子真幸福!」她笑了,道。
「這哪兒是哪兒啊?」曾泉哪裡知道她心裡想的,道。
蘇凡笑著。
「我說的是真的——」曾泉道。
「一聽就是假的。」蘇凡卻說。
「哪有?我哪有一句假話?」曾泉有點委屈,道。
蘇凡笑了,道:「你之前還說想念消毒水拌飯,現在又說滿鼻子消毒水味道受不了,到底那句是真?前後矛盾,肯定有一句是假的。」
曾泉微微愣了下,卻不禁笑了,嘆息道:「哎呀,我總是說不過你,還以為現在能占你一點便宜,沒想到你還是這麼伶牙俐齒。」
「誰讓你自己邏輯出問題呢?這可不是我伶牙俐齒哦!」蘇凡道。
曾泉笑著,沒說話。
「怎麼突然就不說話了?」蘇凡問。
曾泉搖頭,道:「其實呢,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在想,霍漱清到底有什麼地方值得你愛的。明明他年紀那麼大,以前還是有老婆的——」
「他,年紀很大嗎?」蘇凡問。
「比你大多了吧!」曾泉道。
「那我缺少父愛不行嗎?」蘇凡道。
曾泉看著她,哈哈哈就笑了起來。
蘇凡也不禁笑了。
「在雲城的時候,你總是喜歡和我鬥嘴——」他說。
「我記得那個伶牙俐齒的人是你吧?鬼點子又多,嘴巴又毒,簡直——」蘇凡笑著說,「我實在是想象不到你會娶一個什麼樣的女人,什麼樣的人能受得了你的毒舌,沒想到嫂子——」
曾泉臉上的笑容卻消失了。
「又怎麼不高興了?」蘇凡道,「我是個病人,你就不能容忍我一下么?」
曾泉只有再度無奈地嘆息,道:「我就知道要被你給欺負死。」
蘇凡笑著。
「能不能聊點別的,別和我說你嫂子我老婆了?」曾泉道。
「為什麼不行?」蘇凡問。
「沒什麼,就是想聊點別的,爸一天到晚把我耳朵說出老繭了,我不想在你這裡還是聽這同一件事。」曾泉道。
「你和嫂子怎麼了嗎?為什麼爸爸要說你——」蘇凡問道。
「你不知道男人也有更年期嗎?我猜老爸是到了更年期了,所以才事兒特別多,特別特別的多。」曾泉做出個噓聲的動作。
蘇凡笑了,道:「你就不怕我告狀嗎?」
「哎,咱們是哥們兒我才跟你說的,你要跑去告狀算怎麼回事兒?」曾泉道。
「你剛才不是說你是我哥,我不能沒大沒小嗎?」蘇凡望著他,道。
曾泉一臉無語,蘇凡笑著說道:「跳到自己的坑裡,感覺怎麼樣?」
「我,只能是自作自受,還能怎麼樣?你啊,唉,不知道霍漱清怎麼搞的,把你慣成這個樣子。」曾泉道。
這時,病房客廳里的電話響了,曾泉就過去接了,原來是門衛打來說外賣的事,曾泉便讓外賣進來了。
可是看了下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了,曾泉看了眼病房門口,卻不見霍漱清的人影。難道他今晚不回來了嗎?
「等會兒你就有口福了。」曾泉走進來,對蘇凡道。
「那也是你的口福,我會被你給饞死。」蘇凡道。
「放心吧,你命大著呢,沒那麼容易!」曾泉道。
蘇凡臉上擠出一絲笑,沒有說話。
「霍漱清,今晚不回來了嗎?」他問。
「不知道,他突然走的,不知道——」蘇凡道。
「他很忙,你不適應也得適應。」曾泉道。
蘇凡不語。
很快的,保安就和送外賣的人一起來了,為了安全起見,這是醫院的規定。
曾泉拿過餐盒給了錢,就提著餐盒進到病房裡面來。
「給你要了一碗粥,這家的粥,我跟你說,那可不是外面的用化學試劑勾兌出來的。又糯又香,純天然。」曾泉道。
「你這是改行做廣告了?」蘇凡笑道。
「他們請不起我,我這麼帥的,廣告費不說百八十萬,也得千萬吧!得賣多少碗粥才賣得出來?」曾泉道。
蘇凡笑了,道:「你就扯吧你,這麼自戀有意思嗎?」
「沒辦法,這是事實啊!人帥可是沒辦法抹殺的。」曾泉道。
蘇凡覺得再這麼說下去,自己覺得要笑岔氣了。
「好,來吧,我先給你舀出來放涼一點。現在你就先看著我吃吧,等會兒你也就更有胃口了。」曾泉道。
「你不覺得你這樣太殘忍了嗎?」蘇凡道。
「為了讓你可以多吃一點,我已經很拼了啊!」曾泉道。
從繼母那裡,他知道蘇凡現在胃口很不好,對食物完全沒感覺。
「好吧,那我忍著好了,你別太過分就好。」蘇凡道。
「不給你表演一下,怎麼讓你知道什麼是美食誘惑?」曾泉說著,已經打開了其他的餐盒,每往茶几上擺一個,就給她看一眼。
真是色香味俱全啊!蘇凡心想。
「你難道被餓著了?」她故意說。
「沒辦法,我們那地方沒這麼好吃的啊!」曾泉道。
「說的好像你又去雲南了一樣。」蘇凡道。
「現在想想,我還是喜歡雲南,天高雲淡,那風景啊,真是美極了。」曾泉嘆道。
「等我病好了,我也想去看看。」蘇凡道。
「到時候我給你做嚮導。」曾泉說。
想起當初約她私奔,還說鎮長夫人也不比市長夫人差的時候,好像一切都在昨天。
「你說,我能好的起來嗎?」她望著房頂,問。
曾泉看著她,卻說不出話來。
「為什麼會好不起來?」他問。
她搖頭,道:「感覺很累。」
曾泉端起碗,坐在她身邊,拿著湯勺,輕輕吹著勺子里的粥,道:「我技術不行,你要忍耐著點。」
「你沒給別人餵過嗎?」蘇凡問。
「我媽在病床上的時候,我給她餵過,今天這是第二次,所以,技術很不好。」他說著,小心地把湯勺放到她的嘴邊,一點點就給她倒了進去。
「對不起!」她說。
「你又和我說什麼對不起?該說對不起的人早就說過了,所以,我沒什麼。」曾泉道,看著她咽下去他喂的粥。
有句話說「願天下有情人都是兄妹」,沒想到這句詛咒到了他這裡真的應驗了,他終究不是段譽,自己愛的人,就是貨真價實的妹妹。
如果說之前他還對這件事心裡過不去的話,經過這次的事件,看著她從生死線上來回,看著她躺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他心裡只有對她的祈禱了。和她的安危、她的幸福比起來,他那一點點悲傷算什麼呢?只要她能好就可以了,其他一切都無所謂!
「雖然,我很不喜歡在你面前說這樣的話,可是,」曾泉給她吹著粥,說道,「霍漱清,他是真的很愛你的,雖然這個世上不止他一個人愛你,可是,他是能為了你拋棄一切的人。這些日子,我都想,如果我是個女人一定會毫不猶豫嫁給他!」
「你這是想提醒我什麼?讓我惜福還是怪我不知趣?」她問。
「沒有,我只是隨便說一句。我怕你和他在一起會尷尬,可能會不理解他做的事,所以給你做個思想鋪墊。」曾泉道。
蘇凡不語,只是笑了下。
「雖然我曾經也跟你說,嫁個年輕男人更好,可是呢,你就好霍漱清那口,沒辦法。你這傢伙又倔,別人說什麼都不聽的。」曾泉說著,給她喂著粥。
「我,會和他重新開始的。」她說。
曾泉看著她,有點不敢相信的樣子。
「他說,他不會強迫我去想起他想起過去的一切,大不了我們就重新開始,重新相遇,重新開始一切。我,我覺得這樣,可能也挺好的,所以,我不想去回憶過去的事了,不管好還是壞的記憶,我都不想去回想了。」她說道。
「還真有你的作風啊!」曾泉嘆道。
「很阿Q,是不是?」她微笑道。
曾泉點頭,道:「其實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凡事都有個解決的辦法。說句實話,我很煩那些心理醫生,好像看誰都有病的樣子,真是煩死他們了。」
「你去看心理醫生了?」蘇凡笑問。
「是,我去了,看了好多,都能把我給煩死。」曾泉道。
「我給你介紹一下徐醫生,就姜教授派給我的那個,可是大美女哦!長的漂亮身材又好,尤其那兩條腿,好長——」蘇凡道。
「夠了吧你!難道她還脫了讓你看腿?這福利不錯啊!可惜是個女醫生,要是個男的就——」曾泉打斷她的話,道。
蘇凡撅撅嘴,道:「我只是想象一下不行嗎?」
「拜託,你想象也找個男人去想象好不好?沒事幹盯著一個女人看,想象人家腿有多長,你是不是變態啊?」曾泉道。
蘇凡不語。
「好,不說你了,我知道了,你是為了我的福利是不是?有你這麼一個好妹妹,我還真是幸福。」曾泉道。
「我只是開玩笑的,有嫂子那麼完美無缺的人做你老婆,你還會看上什麼人?所以,你還是乖乖和嫂子過吧,別動什麼歪心思,要是你敢做出對不起嫂子的事,看我不收拾你!」蘇凡道。
「蘇凡,你是我妹還是方希悠的妹妹?」曾泉很誇張地叫道。
「我是站在女人的立場。」蘇凡道。
曾泉無奈地搖頭,給她餵了口粥。
「你最近很忙嗎?怎麼感覺你瘦了?」蘇凡看著他,問。
曾泉笑了下,道:「還好,比霍漱清輕鬆多了。你不覺得我瘦一點更帥嗎?」
他是想逗她開心一點,因為他感覺到今晚見到她以來,她總讓他感覺心裡壓著什麼。
「得了吧你,有你這樣自我感覺良好的人嗎?多少年了都一點沒變。」蘇凡有點無奈地笑了,道。
曾泉不語,只是含笑望著她,認真地給她喂飯。
「不過,這話呢,你問錯對象了,你該去問嫂子,只有她才最有發言權!」蘇凡道。
「是啊,你說的對呢!」曾泉答道。
可是,他喂的粥有一點從她嘴邊流了出1;150850295305065去,曾泉就趕緊拿紙巾給她擦著。
「我什麼時候才能抬起手?才能站起來,自己吃飯——」蘇凡喃喃道。
「你現在多吃點就有力氣了,有力氣就自然能做到了。」曾泉道,「你這是躺的時間太長,整個人都身體軟了。你這算是不錯的,張阿姨每天都給你洗澡按摩,要不然你就別想站起來了。」
「張阿姨是個非常好的人。」蘇凡道,「以前我們在雲城,我們也老在一起。」
「她比專業的護理人員都盡心。」曾泉道。
是啊,都是因為霍漱清的緣故。
蘇凡心想。
「你啊,現在什麼都不要想,每天好好吃飯,養好精神,把你的身體養起來,不過,千萬別吃太多,要是太胖了也就起不來了,變成兩百斤的大胖子,我的天吶,這畫面簡直不敢想。」曾泉道。
「好了你,本來好好的話,你說著說著就變相聲了。」蘇凡道。
曾泉笑著,道:「我覺得咱們兩個可以搞個組合去天橋說相聲,我逗你捧,怎麼樣?保證比岳雲鵬還火。」
「好主意!就怕你嫌賺錢少怎麼辦?」蘇凡接著他的話,道。
「成明星了還能賺錢少?到時候咱們火了,什麼真人秀啊電影啊春晚啊,都來請咱們,咱們曾家就出了明星了,以後大年三十他們也就有理由看春晚了。」曾泉道。
蘇凡笑著,她知道曾泉是在逗她開心。
看著她開心笑了,曾泉也倏然而笑,似乎這是他今晚進門以來第一次真正露出笑容,也是這半年來,他第一次真正發自內心笑了。
「以後,無聊了或者難過了,就不要去想那些不好的事,給咱們寫段子寫相聲,以後咱們可就指著你這相聲活了。」曾泉道。
蘇凡卻只是笑著,不說話。
「要是有好段子了,就給我打電話,咱們隔著電話練習,怎麼樣?」曾泉道。
「好,那我以後可就有事兒幹了。準備好做明顯!」蘇凡笑道。
「可是,我這麼帥,會不會把觀眾的注意力吸引到我的臉上,讓他們忘了我們的相聲怎麼辦?」曾泉假裝思考道。
「你管呢!只要賺錢就行了,管他們是來聽我們的相聲還是看你的臉的!」蘇凡道。
曾泉摸摸自己的臉,點頭道;「也對啊,我們只要火了就行。」
說著,兩個人都笑了。
病房床頭的檯燈照著兄妹兩人的笑顏,霍漱清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一幕。
他的心頭,微微一震。
蘇凡昏迷這些日子,曾泉總是隔三差五就來醫院,有時候會待時間長一點,可再長也就是兩三個小時。儘管他和霍漱清只是隨便聊聊,可是,霍漱清從他的眼裡總能看出他對蘇凡的擔憂。
今天蘇凡蘇醒了,霍漱清就知道曾泉一定會過來,只是兩個人都在忙工作,沒有辦法在第一時間趕到,他也是在結束了今天的事情后趕回來的,本來沒有幾個小時又得回去,可他還是不習慣夜裡不陪著她,卻沒想到回來的時候碰見了曾泉在這裡,而且兩個人笑的那麼開心。
透過玻璃窗,看見曾泉臉上的微笑,霍漱清的心裡,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他知道,在曾泉的眼裡,蘇凡不止是妹妹,他也知道,曾泉的內心也在劇烈地掙扎著調節著自己的情感,可是,這種事說起來容易,忘記一個人豈是簡單的事?感情又不是寫在紙上的字,寫錯了就用橡皮擦擦掉。如果非要比喻,感情事實上是刻在心裡的字,把那個人刻在心裡,那該用什麼擦去?世上有這樣的工具嗎?
曾泉和蘇凡的開始,一直到現在,霍漱清基本都是知情的。只因為她是蘇凡,只因為他是曾泉,一個是將自己封閉在自己感情世界的傻姑娘,一個雖然出身優渥,卻從來沒有利用自己的身份去強迫她什麼。也正是因為曾泉從未對蘇凡使用過強烈的手段,也正是因為曾泉從來都是在默默幫助蘇凡,霍漱清才沒有對曾泉的行為表示過不滿。他時常覺得,如果換做是他,都不可能像曾泉這樣。而正是因為如此,看著曾泉的樣子,霍漱清才覺得惋惜。
此時,站在門外,霍漱清的手貼在門上卻怎麼都推不開。
馮繼海站在他身後,並看不見病房裡面的情形,心裡卻以為領導是因為心情太過激動才沒有推門而入的。是啊,怎麼會不激動呢?這五個多月,將近一百六十天,每個日日夜夜,霍書記如何度日如年,不管是公事還是家事,沒有一樣讓他可以喘口氣的。換做是其他的很多男人,恐怕都堅持不下去了吧,何至於像霍書記這樣把病房當成家,在那一張一米二的陪護床上睡三個小時就投入工作?即便如此,霍書記也從沒因為任何一個決策招致上級的批評,要知道,他手上每天過去的,都是怎樣的關係國計民生的事務。想要妥帖恰當做出任何一個決定,都是對他能力的極大考驗。神經,就如同緊繃的鋼絲一般,從沒放鬆過一刻。
那麼,現在,蘇凡醒來了,霍書記他——
霍漱清和蘇凡的這一路,馮繼海是看在眼裡記在心裡的,每一步的艱難,馮繼海怎麼會不知道呢?越是這樣清楚,他的心裡就越是為霍漱清感到難過,很多時候,看著霍漱清撫著額頭緊閉雙眼,那緊擰的雙眉讓他很想安慰領導幾句,可是,他能說什麼呢?他能做什麼呢?唯一能做的就是讓霍漱清少一點分心發愁的事,多為他分擔一些。
此時,馮繼海的心,也在劇烈地躍動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