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小舒醒來的時候是第二天下午,薄濟川的房間窗帘很厚,陽光幾乎照不進來,拉上之後屋裡一片漆黑,要不是她睡得頭疼,估計也起不來。
方小舒疲憊地從**上爬起來,薄濟川已經不在了,他離開有一段時間的樣子,房間里到處都收拾得乾乾淨淨,她出門轉了一圈,不得不感嘆這個男人心思實在太細膩,這屋裡屋外樓上樓下都打掃得好乾凈,餐廳桌上還有蓋著的午飯,床單被褥換的是全新的,連她昨晚的衣服他都全洗了曬在陽台,她揉揉臉,感動得一塌糊塗。不要問她為什麼不猜測是鐘點工做的,因為她肯定是他。
這種好像潔癖一樣的打掃方式除了0921出生的典型處女座薄濟川先生之外,她想不出會有第二個人。
方小舒洗漱過後在廚房吃了飯,薄濟川做的菜很簡單,粥也很清淡,手藝很一般,果然啊沒有人是完美無缺的,難怪他當初那麼瘦,急需一個做飯好吃的保姆。
吃完飯方小舒回到他的房間疊被子,疊的時候才發現床頭柜上放著一個漂亮的首飾盒,底下壓著一張紙,紙上依舊是他熟悉的字體,清晰直白地寫著:給你。
方小舒好奇地打開首飾盒,一枚看起頗有年代的金戒指穩穩地放在裡面,無論是從成色還是款式來看,這都是一枚老戒指。
方小舒說不出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戒指雖然是舊的,但她卻不覺得這是薄濟川買不起新戒指,而他肯給自己戒指說明他已經承認了他們之間本來並不需要真實存在的關係,他肯將她當做他的妻子,所以他才留下了這枚戒指。
好吧,不得不承認她此刻心情真是意外得好,方小舒幸福地捏著戒指在原地激動地轉了一圈,飛快地將戒指戴到左手無名指上,戴完忽然想起自己有戒指了可是薄濟川還沒有。如今他可名正言順是她的人了,這樣的男人不趕緊栓個標誌做上她方小舒的記號那可怎麼行。
於是方小舒趕忙拿了自己的銀行卡換了衣服出門,打車去了某知名珠寶品牌店,這種錢是很必要花的,所以就算再貴她也不會心疼,畢竟一輩子就這麼一個。
雙手哈著氣進了店裡,方小舒被迎面而來的漂亮女店員領著朝裡面走,女店員是個混血兒,生得眉眼精緻漂亮得不行,只是說不出哪裡奇怪,總覺得在哪裡見過她。
方小舒仔細思考著到底是在哪見過這個女孩,可是實在想不起來,於是她開始專心聽對方的介紹,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她的胸卡,看見了她的名字。
杭嘉玉?不認識。方小舒皺皺眉,指了指她介紹得最熱情的一款五千多的鑽戒道:「這個拿出來我看一下。」
對方非常麻利地將那款鑽戒拿出來遞給她,方小舒拿在手裡看了一下,掏出手機撥通了薄濟川的電話。
薄濟川半晌才接起電話,接了電話說話吞吞吐吐的,好像很不自在一樣,聽得方小舒直想笑,他那乾巴巴的語氣刻意壓低輕慢地說:「你起來了?」
方小舒不自覺勾起嘴角,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表情多甜蜜,為她服務的店員怔愣地看著她,忍不住會心一笑,心想著,要是她喜歡的那個人也能這樣和她打電話就好了,不過那個人渾身上下的氣質都冷冷淡淡的,估計很難了。
方小舒「嗯」了一聲,便對薄濟川說:「你到珠寶店來一下吧,我有點東西給你,不知道你的尺寸。」
薄濟川那邊沉默了一會,並沒有說什麼類似「太破費了」這種冠冕堂皇的推拒詞句,而是乾脆地答應下來,問了地址便掛了電話,方小舒等了不到十分鐘,他就到了。
方小舒知道他到了還全靠對面為她服務的店員,因為對方比她更早發現進門的薄濟川。
她是被對方突然沉默下來不再說話一臉獃滯地望著店門口的目光吸引過去的,她順著店員的眼神望過去,就看見了推門走進來的薄濟川。
修長瘦削的頎長身影被一件及膝的黑色風衣包裹著,裡面的白襯衫領子與風衣的立領整齊地疊在一起,腳上踩著的深棕色巴洛克皮鞋纖塵不染,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褲襯得他雙腿又長又直,他無框眼鏡后那雙清冷平靜的桃花眼微微往店裡一掃,便朝著方小舒的方向走了過來。
越離得近了,越覺得這個高高瘦瘦的男人很英俊,他不偏愛什麼明艷的顏色,衣服大部分都是冷色調,但熟悉之後會知道他是個很容易心軟和有原則的男人。至少對她是這樣。
方小舒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完全傻了的店員,在薄濟川走到她面前的時候便挽住了他的胳膊,踮起腳尖親了一下他白皙削瘦的臉頰,甜甜地微笑著說:「你來了。」
薄濟川被方小舒突然襲擊慣了,倒沒什麼驚訝,只是在人這麼多的地方稍有些不自在,不過他還是低頭「嗯」了一聲,柔聲問她:「看好了?」
方小舒點點頭,引著他去看她選的那款戒指,簡單經典的款式很適合他,她執著他的手幫他戴上試尺寸,剛剛好。
望著那修長而又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指上戴著象徵著她所有權的戒指,方小舒心裡踏實了不少。大概見過這雙手是如何為往生者溫柔地恢復容顏和送行的人,都很難不對它產生佔有慾。
「我的眼光不錯吧。」方小舒微笑著仰頭對上薄濟川深深的目光,她抬手摸摸他的臉龐,低聲道,「我的眼光是真的不錯,不管是看男人還是看東西。」
是的,她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眼光,看準了就出手,不管是人還是東西,只要是她覺得沒他不行的她都不會浪費時間等待,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什麼時候你再出手就來不及了。
方小舒忽然回頭看向一直怔怔看著他們交談的店員,笑得天衣無縫道:「是吧,店員小姐是不是也覺得我眼光不錯?我先生是不是很英俊?」她意味深長地問。
店員總算回了神,獃獃地凝視著戴在薄濟川左手無名指的戒指,半晌才道:「原來薄先生已經結婚了。」她的聲音有些乾澀,說完了才發現自己失言,忙改口道,「那個,我沒別的意思,我是說,之前還以為薄先生一個人呢……」越解釋越麻煩,杭嘉玉乾脆咬住唇不再說話了。
薄濟川看了杭嘉玉三秒,低聲說:「杭小姐?幸會。」
方小舒將視線移到他身上:「你們認識?」
薄濟川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是的,之前我們在市醫院旁邊那個小區里發現的被害人是她姐姐。」
原來如此,難怪怎麼看怎麼覺得眼熟,之前是深夜,並沒看清楚那個女死者的樣貌,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杭嘉玉與女死者的臉部輪廓極為相似,方小舒感覺眼熟就很正常了。
杭嘉玉聽薄濟川這麼說,忙道:「警察告訴我是薄先生報的警,姐姐入殮也全靠薄先生,我很感激。」她似乎是想說一下自己沒別的意思,怕方小舒誤會,可她說出來的話卻根本就讓人很誤會。
方小舒微微揚起眉,她比任何人都知道薄濟川工作時的樣子有多迷人,她想沒有任何具有正確審美觀的女人會不因他那種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專心做事的認真模樣著迷,於是她明智地結束了這場尷尬的三方會談,直接道:「就這個吧,挺好的,不挑了,結賬。」
方小舒沒有回應杭嘉玉的話,表情也很冷淡,她直接毫無由頭地拉著薄濟川離開,這行為十分失禮,看起來很沒教養,並且讓身為另一方的杭嘉玉非常尷尬。
薄濟川微微蹙眉,顯然有些不贊同她這麼冷漠,但他思索了一下,還是沒說什麼。
付款的時候,薄濟川拿出錢包打算自己來,可是方小舒已經把卡遞了過去,她沒說話,也沒看他,薄濟川見她執意如此,似乎又對他有點不太滿意,便沒有多說什麼,將錢包收了回去。
回到車上,方小舒掃了一眼薄濟川戴著戒指的左手,不停地告訴自己要忍住,不要開口不要開口,可是她還是開了口,並且語氣很刻板,她皺眉道:「以後不要和那個女孩來往。」
薄濟川朝她望過去,下意識問:「怎麼了?」
他沒問「為什麼」,而是問「怎麼了」,意思是他並不是不同意,而是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要求。
這個認知讓方小舒心裡舒服了一點,但她能怎麼說,說我吃醋了我沒安全感,所以你離所有女人都遠一點,永遠不要接觸其他女人,甚至是有同性戀傾向的男人?
沒辦法,活在黑暗中久了,如果生命中突然有了陽光,很難不產生一種強烈的忐忑和不安,她現在特別害怕這得之不易的一切全都消失,害怕自己還沒來得及享受就失去所有,像她的父母那樣死在自己本以為會最幸福的時光里。
方小舒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倔強道:「也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就是看她不爽。」
薄濟川沒開車,而是看了她一會,才放輕聲音說:「雖然我不打算拒絕你讓我和她不來往的要求,但你並不能因為個人偏見否定一個人,杭小姐和你我一樣,都在很努力地生活。」他說完就看向前方,掛檔踩油門,專心開車。
是的方小舒,難道你以為結束單身生活就可以真的往幸福邁進了嗎?你這種的性格,想要把他的一切生活和人際交往控制在自己手裡,何嘗不讓人感覺不爽?你有什麼資格去說別人?
就因為人家無心的幾句話和那不知內情時產生的愛慕之心嗎?
還就是因為這個。
方小舒煩躁地抬手掩住額頭,輕輕揉著額角,靠在窗戶邊一聲不吭。
薄濟川看了她一眼,有點後悔把心裡的想法說出口。
這就是他之前所擔心的事,大概是他們的出身和經歷差別太大,所以他和她的世界觀和處事方式有著明顯的不同。方小舒是個消極悲觀的人,做什麼事都很直接很強勢,在她眼裡除了好人就是壞人,而讓她感覺不舒服的就不是好人,她從來都不肯吃一點虧,這與他截然相反。
他不知道他們這樣完全兩個極端的性格能和睦相處多久,而一些努力去忽略的問題,似乎還是不能忽視。他已經不能接受生命中沒有她,但她身上存在很多問題可能會讓他失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