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8
許黛眉大為惱怒,抬眼看去,竟是薛景元,她微微怔了怔,本是要出口的狠話吞了回去。
許家仗著許貴妃生了兒子,司徒璟又頗得皇上重用,在京都自是風光無量,可這薛家也不一般,薛老爺歷經三朝不倒,而今嫡長孫女嫁與司徒熠,朝堂多數官員都擁戴他,兩位王爺都有儲君之相,處理關係向來是極為謹慎,這薛景元又是薛老爺的嫡長子,與許家當然是勢不兩立。
然而明面上,河水不犯井水,故而便是許黛眉也是忌憚的,怕闖禍引得父親責備,她淡淡道:「薛公子何時閑得要管這等小事?」
薛景元笑道:「今兒我原是來為妹妹挑件生辰禮物,周夫人,冤家宜解不宜結,這簪子看我面子便讓與三姑娘罷,不是正好配套嘛。」他目光朝裴玉畫手腕上看去,她一對皓腕上正環著鮮艷的珊瑚鐲子。
若是別人,她可能會讓,可許黛眉因周繹與裴玉英的事兒很介意,雖然周繹突然又對自己好了,求著自己嫁與她,但那段往事她不曾忘。故而看見裴家姐妹,就像仇敵狹路相逢般,許黛眉冷笑一聲:「我不讓又如何?你薛家未免管得太寬了!」
薛景元態度從容,看向掌柜,「可是三姑娘早先就與你說定的?」
掌柜受兩面夾擊,冷汗直流,一個是司徒熠的小舅子,一個是司徒璟的表妹,他如何應付?恨不得就暈倒在地上不起來了,眼見他這等可憐模樣,裴玉畫挑眉道:「算了,這珊瑚簪子我不要了!」
她把簪子拔了放在櫃檯上,與裴玉嬌去挑首飾:「大姐,你來看,這對簪子不錯,二姐生得大氣,就要這等耀眼的,她也是官太太,壓得住。」她語氣平緩,甚至還帶著笑意,好像並沒有發生什麼事兒也一樣,也沒有看到許黛眉。
裴玉嬌驚訝,但她很快就明白了,三妹是不想掌柜難做,她也是識時務的人,不是那等鑽牛角尖的,說起來,二妹三妹處事都很有自己的想法,自己就該學著點兒呢,她笑道:「嗯,這簪子鑲了紅寶,還很喜氣,喜鵲登梅寓意也好,我就買這對罷!」她推推裴玉畫,「你打算給二妹送什麼添妝,也說與我聽聽啊。」
竟然說起家常來,許黛眉暗自惱火,可自己贏了,她又很得意,買了簪子就走了。
掌柜舒一口氣,親自挑了支極好的簪子拿到裴玉畫面前,賠笑道:「三姑娘,還請您莫生氣,您瞧瞧這支。」
「怎麼不生氣,如今你賣什麼與我,我也不要!」裴玉畫哼了一聲。
姑娘發起脾氣來,撅著小嘴兒,叫人看著像是撒嬌,她本來也生得嬌媚,薛景元上回在白河看見她就生了幾分意動,輕聲笑道:「掌柜的不妨便宜幾分與裴姑娘,也算是賠罪了。」
「應該的,應該的。」掌柜一疊聲的道,半送半賣的給她,畢竟也是大顧客。
這樣讓步,裴玉畫當然舒心了一點,轉頭瞧了瞧薛景元。
年輕男人生得五官英俊,處理事情遊刃有餘,最重要的是剛才幫了她,她沖他盈盈一笑:「多謝薛公子了。」
薛景元道:「不過舉手之勞罷了,且這簪子原本也是你戴了好看。」
他眼眉含笑,一點不掩飾對她的好感。
裴玉畫有些臉紅,轉過頭繼續挑首飾。
薛景元道:「剛才我那也不是借口,確實是為妹妹來買首飾的,不止裴三姑娘能否幫我選一選呢?」
「我可不知你妹妹的愛好,還是算了。」裴玉畫又拿喬。
薛景元笑起來,也沒有為難。
可二人之間莫名的就有些不一樣了,裴玉嬌瞧著裴玉畫,差點想說,你未來夫婿是華公子啊,可不能與這薛公子在一起,她拉著她的手:「三妹,別的我不買了,這對簪子很好,就這對了,咱們現在回去。」
本來她還想買些別的平日里戴,只見薛景元一直不走,就不想裴玉畫也留著。
裴玉畫道了聲好,買下掌柜推薦的簪子,便與她回了去。
坐回轎子里,裴玉嬌才鬆了口氣,暗想她這回幫了華子揚,就是不知下回怎麼樣,不過三妹本來就是嫁給他的,應該不會有變動罷?她把那簪子又取出來瞧,寶石璀璨,喜鵲栩栩如生,雕工著實不錯,妹妹看了肯定喜歡,就是自己荷包里癟了,幸好爹爹經常給她錢,她銀錢是不缺的。
二人回來,已是申時,裴玉嬌到得望春苑,把簪子放好,又去學算術,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雖然她要嫁給司徒修了,可她還是要樣樣都學好,那麼去了王府,把王妃也做好了,回到娘家,他們就不會擔心她。
就跟妹妹一樣。
一個人只有把自己做好了,才能讓家人心安呢。
還未到中秋,京都各處的桂花便已經陸續開了,整個城內都飄著淡淡的香氣,司徒修審核完五年編造一次的黃冊,從戶部回來,將將要跨入王府大門,就覺身後一陣寒氣,像是夾雜著寒冬臘月的冰冷。
耳邊只聽馬毅道:「裴大人。」
一早聽說父皇今日專程召見裴臻,大抵是說了裴玉嬌的事情,他轉過身,看到裴臻陰沉的臉。。
陽光下,他穿了條墨色錦袍,像是一團沉鬱的陰影,又像一團隨時要燃燒起來的火焰,直直立著,渾身都帶了刺一般。
司徒修相信,假使自己不是王爺,只怕裴臻這時該要拿劍指著自己了,當然上輩子,裴玉嬌去世,他回到京都,裴臻就是這麼對自己的,他能想象到他心裡的悲痛,所以這輩子,他絕不會再讓這件事發生。
他命所有人退下,正色道:「想必裴大人是為賜婚一事。」
「請王爺收回成命!」裴臻冷聲道,「嬌兒她並不合適做王妃。」
「本王知道。」司徒修緩緩道,「她不聰明,很多事情都處理不好,可我並不介意,今日當著裴大人您的面,本王說句實話,便她不是裴家姑娘,只是尋常百姓家的姑娘,本王也要娶她,不是為讓她做王妃,只是當我的妻子。故而裴大人若是要用裴家來做威脅,本王並不在乎。」
裴臻一怔。
他的意思很清楚,他只是單純的喜歡裴玉嬌,不是看重裴家的家世!
因為一早了解裴臻的脾氣,也了解他要說的話,司徒修道:「請裴大人放心,本王會好好待她的,假使玉嬌到時嫁入王府,與裴大人訴苦,裴大人再來找本王算賬不遲。」
「都嫁了,還不遲?」裴臻挑眉,「你是王爺,可能和離?可能待她像我親手挑的女婿一般?」
他大費周折,給女兒選滿意的女婿,這份心,如今被司徒修破壞,裴臻當然大為惱怒。
「那裴大人要如何才能相信?」司徒修直視著他,「要本王把心剖出來嗎?」
那一刻,他坦坦蕩蕩,裴臻沒料到司徒修這樣會說話,其實私底下,假使不是涉及到女兒,他對司徒修是沒有反感的,甚至覺得他年輕有為,裴臻沉吟片刻:「你既要對她好,該知道她嫁入王府不是一個好的選擇,你能保證她將來?幾位王爺都在打什麼主意,你不是不知。」
假使捲入太子之爭,誰又能獨善其身?
「是,裴大人您說得對極了,所以以後還要請岳父大人好好指點!」司徒修道,「本王必會事事聽從。」
聽他的?裴臻被他一番服軟,怒氣卻是很難再發出來,他上下打量他一番,沉聲道:「記得你今日說過的話,假使食言,我會讓你整個楚王府付出代價!」
司徒修頷首道:「是,本王記住了。」
裴臻轉身而去。
隔了兩日,就有禮部尚書鍾大人並三位官員前來裴家宣旨,眾人跪下接旨,鍾大人打開聖旨宣讀:「東平侯府嫡長孫女裴玉嬌,端方識禮,溫柔嫻淑,賜予楚王司徒修為楚王妃,今遣使禮部尚書同戶部左侍郎,司天監副監共商婚事大典。」
除開裴孟堅,太夫人,裴臻三人,其餘人等都大為震驚,裴玉英甚至忍不住眼睛都紅了,沒想到姐姐還是要嫁入王府,她暗想楚王的動作怎得那麼快,簡直叫人措手不及!
裴家接了詔書,鍾大人笑道:「因懷王殿下十一月成親,故而楚王殿下的婚事,得排在明年,具體事宜,待過十一月,陸續再來商定。」
裴臻去見過司徒修之後,便把此事告知父母,塵埃落定,太夫人雖是不舍,然她一生經歷了太多風浪,知曉世事無常,既然司徒修當著裴臻的面承諾將會善待裴玉嬌,多少也算是慰藉,將來事,總還是要靠人自己來籌謀的。
她笑著向幾位大人道謝,令裴臻親自送了出去。
裴玉英挽著裴玉嬌的胳膊,萬分擔憂,不知道姐姐如何應對,裴玉嬌笑嘻嘻道:「無妨的,妹妹,我將來可是王妃了,誰會欺負我?楚王他也不會的,到時候我請姐姐過來王府玩。」
她一點兒不傷心,裴玉英驚訝:「你原先不是想留在家裡?」
裴玉嬌笑道:「原本是,不過楚王府離的也不遠啊,而且他答應經常讓我回來的。」
看來私底下還說過話了,裴玉英都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不過見姐姐心胸開闊,多少也化解了些許擔憂,摸摸她腦袋道:「真沒想到有一日,你竟會做王妃,恐怕誰也沒有想到的,不過事情已定,也沒法更改了,你更要多學著點兒,往後管一個王府可難。」
「知道了,妹妹。」裴玉嬌笑,「咱們以後都嫁出去了,互相可要多見見!」
不能像上輩子那樣,見得那麼少。
「好,好,我每個月來見你一回,行嗎?」姐妹兩個說說笑笑,年輕人朝氣蓬勃,遇到再困難的事兒,也總覺得前頭是有希望的。
中秋佳節,京都月餅鋪子擠得滿滿,都是來買月餅的人,有得自家吃,有得送與別人,東平侯府下人們也甚是忙碌,前幾日剛剛往各大家去送節禮,眨眼便到中秋,而再過幾日更是二姑娘嫁人的吉日,真正是腳不沾地。
竹苓與丁香也在院子里督促下人們打掃,又把書房,堂屋抹得乾乾淨淨一點兒灰塵不見,裴玉嬌笑道:「讓她們自己做吧,你們隨我去看看妹妹,聽說才送了新嫁衣過來,妹妹害羞竟不喊我去看。」
她一邊說一邊出了院門,結果差些與一人撞個滿懷,抬起眼,看到對面男人修眉俊目,著一件淺紫色君子蘭秋袍,陽光灑落他一身,跳躍著金光,好似從夢裡而來。
她差些要去揉眼睛,吃驚道:「你,你怎麼在我家?」
還在她的院門口。
「在岳家見見未來妻子,不是人之常情?」司徒修微微一笑,心想,能光明正大的來看她,實在是世上最叫人心情愉快的事情了!
對這一番話她無法反駁,看到他得意的笑容,也不好趕他走,她仰著小臉道:「王爺來見我做什麼?今兒是中秋節,王爺應該在宮裡的。」
「是,原本也要過去,想著給你送樣東西。」他從馬毅手裡接過食盒遞給她面前,「蔣大廚做的八寶月餅。」
那是一絕啊,裴玉嬌咕嚕一口口水冒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