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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鞭炮聲越來越響,火花從天空四濺開來,像是落下的星星。


  全福夫人扶著裴玉英出來,裴應鴻在前面等著,要背她去坐花轎。


  裴玉嬌跟在後面,握著妹妹的手。


  妹妹的手冰冷,不像以前,總是那樣溫暖,大概她心裡仍在放不下自己罷,放不下家人,從小生長了十幾年的家,要一下離開談何容易,可最後,仍是要走的,她趴在裴應鴻背上,他們走出了攏翠苑。


  裴玉嬌看著她坐上花轎,看著徐涵騎著高頭大馬跟在旁邊。


  一行人吹吹打打,很快就消失在了街道上。


  唯有那喧鬧聲久久回蕩著。


  她怔怔的站著,好一會兒回過頭,卻看到裴臻也站在那兒,也不知站了多久,許是跟她一樣罷?只父親感情內斂,不像她,她可以成日里陪著妹妹,而父親,昨兒只來看了妹妹一眼,交代了些事情便罷了。


  然他心裡定然很不捨得。


  她走過去,輕聲道:「爹爹。」


  想到以後就他們兩個人了,她忍了許久的眼淚終於落下來。


  裴臻擁住她,輕輕嘆了口氣。


  手心手背都是肉,兩個女兒他一樣疼,只裴玉嬌愚鈍不似二女兒那樣堅強,所以他在她身上花費的功夫比較多。可裴玉英,他也一樣喜歡,只是想著像她這樣的姑娘,總是不容易叫人擔心,她聰明又堅強,定然會過得很好。更何況徐家簡單,徐涵又博學多才,幹練果斷,裴玉英嫁過去,不會太費心。


  只看到她離開的那一刻,他心中仍有一陣傷懷,竟想起很早前的事情。


  他們一家四口在一起,那時候多歡喜!


  而今,妻子離開他,二女兒也嫁人了,他低頭看看裴玉嬌,這一個,很快也要走了罷?他雙手不由得將她摟得更緊些。


  裴玉嬌道:「爹爹,我會經常回來的,跟妹妹一起。」


  裴臻輕撫她頭髮:「不必擔心我,只要你們日子過好就行了。」


  她鼻子一酸,好似借著月光看到父親頭上生出了幾根白髮,爹爹那樣神勇的人也會老呢,她道:「以後爹爹也住到王府來!」


  裴臻被她的傻話弄笑了:「為父有家,就在這兒呢,何須住到王府?」


  哪有做岳父的這麼不識趣,去打攪女兒女婿的,他是這樣的人嗎?可又覺得女兒可愛,想起她小時候小小的,白白的,他一隻手就能將她舉起來,她在天上咯咯的笑,他不禁恍然,又忍不住微微一嘆。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不管是約定白頭的妻子,還是親手養大的女兒,或是對他嚴苛又慈愛的父母,終究有一日,都要走的。


  他也有一日要離開她們。


  只等她們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夫妻恩愛,自己更能放心罷。


  他笑道:「冷了,回去罷。」


  牽著女兒的手,父女兩個披著月光往回走去。


  這兩日,裴玉嬌的日子不太好過,裴玉英嫁了出去,她好像沒了主心骨一樣,有些蔫耷耷的。裴玉畫看她這樣,心情也不太好,本來熱熱鬧的家,原來少了一個竟會那麼無趣呢,她道:「要不咱倆去騎馬,你不是會嗎,教教我。」


  提起這個,裴玉嬌有幾分興趣,立時就帶裴玉畫去了。


  誰料見到裴應鴻在,裴玉畫奇道:「你今兒沒去念書啊?」


  「不想去了,我就等著大伯,父親給我謀個職,如今在家裡練陣子武功,咱們做將軍的,哪能像那些學子們天天念書呢,把人都念廢了。」裴應鴻把手裡長劍舞得都看不清,只見光芒在他周身閃動,好似湖上波光。


  上輩子,他因娶了那甄姑娘,意志消沉,什麼都不好好做,裴玉嬌心想,這次應當不會了,她笑道:「大哥你以後肯定會是個名將!」


  裴應鴻平常大大咧咧,可對名將很是崇敬,忙道:「哪裡有那麼容易,我能有大伯一半厲害就好了!」他放下劍,又道,「你正巧來了,我再教教你擒拿術,練功夫可不像別的,不能三天打魚兩天撒網,來來,妹妹,你也來學學。」


  裴玉畫道:「我是來騎馬的。」


  「騎馬有什麼用,平時你們能出去騎嗎,學功夫,以後至少能對付相公,是吧?」裴應鴻打趣。


  裴玉嬌點點頭,跟著裴應鴻練。


  雖然司徒修答應不欺負她,可技多不壓身,總有好處的。


  見兩人一板一眼的還真練起來,裴玉畫瞧著自家哥哥身量也挺高了,明年也十七了,冷不丁道:「如今二姐嫁人了,很快大姐也要嫁,你什麼時候給我娶個大嫂回來啊,不然家裡都冷清死了。」


  裴應鴻紅著臉:「瞎說什麼呢你!」


  「沒個瞧中的姑娘?若有,我跟娘說去。」


  裴應鴻道:「你到底是不是姑娘家?我才幾歲,二十歲娶還差不多。」


  裴玉嬌聽著直笑,也好奇裴應鴻這輩子會娶誰。


  三個人在後院打鬧了一下午。


  裴玉英這日終於回門了。


  裴玉嬌一大早就在等著,聽說已經到垂花門,急忙忙就迎過去,瞧她頭上珠釵都跑得要掉下來,裴玉英笑道:「慌什麼,又不是一年沒見上我。」


  還是原來的樣子,一點沒變,裴玉嬌仔仔細細打量她,就是髮髻換了個婦人的,頭上戴著她送給她的喜鵲登梅簪子,她笑道:「可把我想死了,妹妹!」她又去看徐涵,他含笑而立,二人站在一起,真正是珠聯璧合。


  裴玉嬌叫了聲妹夫,挽著裴玉英的手往前走,一邊悄聲道:「若是娘還在,定然要問你,妹夫對你怎麼樣,如今我來問,他可欺負你了?」


  裴玉英臉紅了紅,想起洞房之夜他起先百般溫存,越往後卻越是急,將她都弄哭了,幸好這兩日知道收斂,今日回娘家,帶了好些禮,還說她想多待會兒,可以晚些回去。婆婆也待她不錯,第二日她原該早些敬茶,婆婆竟然老早起來親自去廚房叮囑下人做了可口的飯菜等他們呢。


  她笑道:「怎麼會,我很好。」


  看她真心實意的,裴玉嬌鬆了口氣。


  幾人去見過太夫人,太夫人瞧著那小夫妻兩個眉目傳情就知道,這幾日必是天天膩一起,不過尋常才嫁,又有幾對不好的?日久見人心,只人心難測,他們作為長輩,頂多能把把關,往後日子還是要自己過的。


  她叮囑了幾句,便讓她們三個姐妹一起說話去了。


  到得傍晚,裴玉英要回去。


  裴玉畫笑道:「下回以徐夫人的明兒請咱們去徐家玩!」


  「當然,過陣子就請你們去。」裴玉英笑。


  裴玉嬌道:「那我過去住幾天行不行?」


  裴玉畫哈哈笑起來:「人家新婚,你湊什麼熱鬧啊,小心你妹夫恨你。」


  「想得緊了也不行?」


  「等老夫老妻再去!」裴玉畫像是什麼都懂似的,還一點不臉紅。


  裴玉嬌啐她一口。


  裴玉英寵溺姐姐,摸摸她腦袋道:「也未必不行,家裡客房是有的,等下回我與相公說說。」


  「嘖嘖,嫁人就這點不一樣,可以直接叫相公。」裴玉畫打趣裴玉嬌,「你下回也可說相公了,還是王爺相公。」


  裴玉嬌鬧了個大紅臉。


  三人正說著,外面丁香來稟告:「林家三老爺,三夫人從金陵過來京都了。」


  那是大房的親家,裴玉英姐妹倆生母的娘家,因離得遠,尋常只以書信往來,偶爾互相送些節禮也是難得。


  裴玉英思索了番道:「早先前聽說三舅舅官職有變動,許是調到京都也不一定。」


  這事兒裴玉嬌是知道的,當年林家也來了人,只這回裴玉英出嫁的時間不一樣,林家竟然正好在她回門的時候到了,她心想,也不知道來了幾人,若她沒有記錯,應該是四個人。


  林老爺,林夫人,還有林三姑娘,林四姑娘。


  親戚來了,自然要去相見。


  她們連忙站起來去往上房。


  林三老爺林泰正與太夫人說話:「也是巧,正當調至順天府,又想著玉英要嫁人,還是中秋節,便提早動身,只可惜路上還是被耽擱了幾日,不曾親眼見玉英出嫁,委實也是遺憾。母親也常念叨,可惜她老人家身子骨不方便,不然也是要來京都看看您的。」


  「是該多來往,就是路途有些遠,如今你們在此定居,再好不過了。」太夫人見到前頭三個孫女兒來了,笑道,「快來見過你們舅父,舅母。」


  林月真在家排行第四,當初能嫁給裴臻也是機緣巧合,印象里,裴玉英,裴玉嬌只見過這個舅父兩次,都在四五年前了,故而有些生疏,林三夫人陸氏笑道:「幾年未見,真是一點兒都認不出來了!」


  她長著張圓臉,看起來很面善,但一雙眼睛閃亮,瞧得出來人是很機靈的,她一邊說一邊叫兩個女兒過來:「恐怕你們更是不認得了,這是你們三表妹,四表妹……啊,初雪大一些,是表姐,但又好像比玉嬌小?」


  林初雪已經笑著與裴玉嬌說話:「我記得祖母說,表姐呢比我大兩個月,是三月生的,是不是?」


  她一雙眼睛很漂亮,標準的鳳眼,顧盼生姿,裴玉嬌心想,這樣一個人兒,上輩子竟那麼短命,嫁到城東金家,才兩年就去世了。


  也不知這回,舅母能否給她挑個好姻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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