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

  袁家原不是京都人,世代居於嶺南,還是大前年袁老太爺升任為工部尚書,全家才跟著來京定居(王妃重生記62章)。也就在那年的上元節,袁妙惠遇到了司徒璟,他對她一見鍾情,千方百計的娶她當王妃,袁妙惠雖是二房姑娘,本在家無足輕重,如今卻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袁老夫人把她當成大寶貝似的,姐姐妹妹們也都願意哄著她。


  就在昨日,她說要請人來賞花,老夫人一口就答應了。


  袁妙惠對著鏡子笑起來,用小手指沾了雪脂般的玉膏抹在手上,反覆揉搓,一對手掌軟若無骨,她早前就聽說裴家姑娘容貌出眾,只因裴玉嬌是痴兒,當時就沒了興趣,誰想到她竟會當楚王妃,想到司徒修的俊臉兒,她有些可惜。不過那人不解風情,冷冰冰的,還是司徒璟好,對她百依百順,這玉膏也是他送的,照著御醫的秘方所制,很有效用。


  她站起來,盈盈而立,丫環們連忙把一件狐皮裘給她套上。


  「走罷,去看看客人。」她拿了手爐往外而去。


  袁家垂花門口,裴家兩位姑娘將將到,也只有她們二人,因陸氏說才到京都,袁家請帖也未說明,竟是不讓林初雪,林初芙跟著來,太夫人看她頗是謹慎,自然沒有勉強。


  攏了攏身上銀鼠披風,裴玉畫微微一嘆:「這短短一年功夫,我都瞧見三位王妃了,哪裡像原來,幾年才見一次。那周王妃生了孩兒身子骨弱,銷聲匿跡,那晉王妃罷也不太露面,倒不知你往後,可常請人去府中玩?」


  裴玉嬌連連搖頭:「不請。」


  「咦,這麼小氣?」裴玉畫挑眉,「怕我多吃你王府東西?」


  裴玉嬌噗嗤一聲:「你們當然不同,我是說不請旁人,麻煩(王妃重生記62章)!」她是當過王妃的,覺得應付誰都累,如無必要,她才不要請不熟悉的人來家裡呢。


  兩人邊走邊說,遠遠瞧見前頭月亮門那兒,已經有好幾位姑娘,原來並沒有隻請她們。姐妹兩個一出現,袁家其他三位姑娘過來招呼,唯獨袁妙惠不曾來。大房二姑娘袁妙蘭目光落在裴玉嬌身上,先是驚訝,后是恍然大悟,笑道:「裴大姑娘生得真漂亮呀!我一早聽說,只無緣一見。」


  眾人都看過來,有認識的附和兩句,不認識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看著她。


  她膚色好,今兒冷,旁人或者凍得有些發青,唯她臉頰泛紅,像夏天的水蜜桃一般,又穿了雪白的狐裘,圍住修長的脖頸,更襯得眉目如畫。一對兒眼睛又是水汪汪的,周邊菊花開得繁盛,都不如她一笑好看。


  也難怪能當楚王妃。


  世間美人兒,尋常人原就難擁有,多半入了皇家。


  眾人稱讚聲中,袁妙惠姍姍來遲,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那雪白的裘衣,竟與自己穿得一樣,她怔了怔,笑道:「你是裴大姑娘?」


  裴玉嬌這一世重見到她,歡笑道:「是,袁姑娘。」


  她走過來,好像臘月天飄下的雪花般純潔。


  同樣一身的白,袁妙惠忽然覺得今兒真不應該穿這個!她有些微惱,可原就是她的主意,想著以後嫁給司徒璟,她跟裴玉嬌也是親戚,拉攏下關係,司徒璟知道,定會更喜歡她。她輕呼出一口氣,拉住她的手:「咱們真該早些見面的!」又與眾人道,「今兒冷,咱們去花廳坐著罷,這樣又能在窗口看花,又能吟詩作對,賞玩畫畫。」


  她領頭走去,又瞧一眼裴玉畫。


  雖生得沒裴玉嬌好看,可舉止大方又嬌媚,也不是池中物,她笑著與她們道:「本還請了徐夫人,然聽說一早約好要去親戚家,故而不曾來。」


  「原來如此,我說呢。」裴玉畫笑道,「袁姑娘想得真周到。」


  到得花廳,此處燃了炭盆,因還未到冬天,已是很暖和,姑娘們進來紛紛脫下披風,一時奼紫嫣紅,好似到了花園般。袁妙惠瞄一眼裴玉嬌的狐裘,連一絲雜毛都沒有,心想這狐裘竟然比自己穿的還要好,東平侯府的家底可真豐厚。


  她使人端來瓜果點心,眾人吃得會兒,就有人提議要斗詩,要寫字,袁妙惠笑道:「寫便寫罷,本來請你們來也是為個玩樂,再說了,咱們學這些,不能只有個虛名,實實在在得有些學識才行。」


  這話聽得裴玉嬌有些臉紅,她學這些學得不怎麼好,可偏偏袁妙惠道:「裴家姑娘都有才學,不如讓裴三姑娘露一手,聽說你琴藝精妙。」


  裴玉畫聽人誇獎,自然高興:「也不過是雕蟲小技。」


  然她一彈琴,音色美妙,整個花廳都靜了下來,個個都側耳細聽,一曲彈完,稱讚聲紛紛。


  有人笑道:「是不是請裴大姑娘也來彈一曲?」


  原是尋常話,可裴玉嬌名聲在外,今兒出場雖是驚艷,可論到才學就拿不出手了,袁妙惠忙道:「哪能總叫著裴家姑娘來呢,你們倒好,個個知道享受,不讓旁人歇息了,就你來彈琴。」


  那人原就是袁妙惠的好友,聞言笑眯眯上去彈琴。


  眾人陸續都拿出絕活。


  什麼樣兒的都有,嬉笑聲一直傳到外面。


  司徒璟立在不遠處,耳邊聽著袁家大公子絮絮叨叨,實則神魂早就飛走,恨不得鑽到袁妙惠身邊,袁家大公子也瞧出來了,笑著與司徒修道:「楚王殿下,我這未來妹夫著實心不在焉啊,看來我得把四妹叫出來才好!」


  今日袁家請客來賞花,也請了司徒璟,卻不料司徒修也跟著來,幾人正當說到皇上要設立火兵營,士兵用鳥銃。這是司徒修提議的,朝中官員半數反對,因需要的開支多,工部仿造第一批鳥銃出來,動用了大量的銀錢。故而戶部頭一個抗議,不過司徒修得罪的人多了,一點兒不在意。


  因袁家大公子這麼說,司徒修道:「便叫他見見好了。」


  司徒璟又臉紅:「說什麼呢,繼續,繼續,這設營得要撥好些人過去罷,或是重新招募……」


  司徒修聽得幾句,越走越慢,一個轉頭去茅廁那兒。


  馬毅臉一黑。


  主僕兩個等了會兒,馬毅大著膽子道:「未必裴大姑娘會來。」


  「不來就不來罷,他們說得煩,本王不想聽,來這兒清靜清靜。」


  馬毅無話可說。


  確實茅廁這兒挺清幽,四處都種了花木,只他仍覺丟臉,也不管司徒修了,自個兒站在大樹後面。不知過得多久,聽到說話聲,馬毅從樹后探出頭,朝前一瞧,興奮道:「王爺,王爺,來了。」


  正是裴玉嬌,眼見眾位姑娘都有拿手的,她無事可做,坐著喝茶吃點心,一會兒肚子就憋不住。竹苓丁香守在外面,她在裡面坐了會兒,凈手完,渾身舒暢的出來,誰知走到路上,迎面看到司徒修。


  他穿一身墨袍,偏偏披了出鋒的銀狐披風,黑白兩色極致,使得他五官更是深邃,俊美不可方物。


  裴玉嬌驚訝的看著他:「袁家也請了王爺來?」


  他也來上茅廁嗎,可這兒是女子用的。


  司徒修道:「本王來找你的。」


  裴玉嬌如今也不太怕他,反正都已經定了親,她詢問:「找我做什麼?」


  「你給本王做鞋了嗎?」他問。


  「做了。」裴玉嬌點頭,「但只做了一點兒,才剪了鞋面,鞋底都沒納好呢。」


  沒想到她真聽話,司徒修原是擔心她耍脾氣不做,交給綉娘,他忽然就笑了起來,眸中蕩漾著漣漪似的,一圈圈泛著歡快,他問:「真的做了?」


  那一刻,渾不似個王爺,好像得了期待的東西,不能相信的少年。裴玉嬌頭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想起竹苓說得,原來他真的會喜歡,她不知為何,臉上有些紅,低頭道:「可我做的不好,怕做了你也不能穿。」


  「沒事,做就行了。」司徒修很大度,「本王不嫌棄。」


  作為丈夫,他也曾希望裴玉嬌像個正常的妻子一般關心他,可她上輩子連自己都管不好,能做什麼呢?如今她肯做鞋子,他已經很高興,將來她或者還能給自己做衣服,做襪子,他道:「你若空閑,也學學女紅。」


  看來還是嫌棄,裴玉嬌撇撇嘴兒:「再說罷,我最近很忙。」


  一臉正經的樣子,司徒修好笑,小姑娘能忙什麼,還跟他拿喬呢,他道:「忙還來袁家?在花廳都在做什麼,我好像聽到彈琴聲。」


  「都是別人在彈!」說起這個,裴玉嬌有些落寞,忍不住道,「個個都很厲害,一會兒寫字一會兒畫畫的,我都不知道該做什麼,確實也不該來,別人問起我,我沒個拿手的東西。」


  她說完還嘆了口氣。


  司徒修眉頭略皺,又不是茶詩會,搞這些作甚?裴玉嬌原本就是個痴兒,他教成她這樣已經很好了,他聲音不由冷了些:「難道有人嘲笑你?」


  「這倒不曾。」裴玉嬌微微垂著頭,只見別人這樣出色,她自己沒有,總有些懊惱,因這不像以前長公主辦的茶詩會,眾人一起寫了詩詞交上去,只選出最好的幾個,不會單獨拎出來叫人觀看。


  看她心情不是很好,司徒修挑眉道:「你也有你擅長的。」


  「有嗎?」裴玉嬌覺得奇怪。


  「以後若有人問起,你就說你會騎馬,可打馬球,還會擒拿術。」司徒修看著她,聲音清朗,「將門之女原本就不一般,你何必在意她們?她們只是弱女子罷了,你有男兒一樣的本事,她們只會自愧不如。」


  不是什麼甜言蜜語,可她聽到這番話,彷彿心臟被擊中了一般,獃獃的說不出話來,他的目光滿是欣賞之色,他說她也有可驕傲的東西,他叫她不要自卑。


  她鼻子忽地一酸,恍惚中,想起上輩子的司徒修,他教會她背出第一首長詩,他說,往後別人問你,你至少有東西可拿出手。


  一年後他說,你終於可以念書給本王聽了。


  兩年後他說,你好好學,不要偷懶,將來一定能當本王真正的王妃。


  三年後,他去了山西平亂,他們再沒有見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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