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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婕妤瞧見司徒修的神情,心裡暗暗一笑。
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兒子再如何專情,畢竟還是個男人,只是可惜了,這姑娘原是她暗中培養的秘密武器,不到萬不得已,並不願示人,如今為拉攏司徒修,也只得忍痛割肉。
不過她不會主動提出來,示意馨兒退下,誇讚道:「二皇孫天庭飽滿,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與七王爺甚是相像。」
韋氏道:「他們那幾個的額頭,都是像了皇上。」
許婕妤笑一笑,退到後面。
韋氏令裴玉嬌抱著孩兒,還有司徒修一起隨行沿路賞花。
等到接近巳時,司徒恆成處理完事務,聽說韋氏請了楚王夫婦倆,很是高興,也來了御花園,抱著外孫瞧了又瞧,只見小孩兒睜著烏溜溜的眼睛與他對視,天真的面孔上滿是好奇,他由不得笑了。比起大人心機複雜,孩子可愛多了,他在這孫兒身上彷如看到了當初尚且年幼的幾個兒子,可惜一眨眼便已長大,也很不叫人省心。
「熙兒你得好好教導,得空常帶他來宮裡。」他吩咐司徒修。
司徒修應一聲。
他抱了許久,許婕妤眉心一簇,看來司徒恆成很喜歡這個孫兒,不過也不稀奇,太子孩兒夭折,周王妃身子骨弱,除了司徒璟有一個兒子外,其他幾位王爺新近成親,隔了八年又重新得個孫子,誰都會高興。可惜她那兒媳婦,肚子怎麼那麼不爭氣,到現在還未有消息,是不是得讓太醫看看?她心裡擔憂,面上仍是露著淡淡的微笑。
畢竟十幾年感情,司徒恆成來此還是瞧了瞧許婕妤。
她站在後面,衣裙素淡,身形也削瘦了些。
聽聞她在長春殿閉門不出,也不曾來求見過他,當初風光,到如今落敗,都是他一手促成,想一想終有幾分不忍,回頭命黃門送了些江南新上供的錦緞去她殿里,許婕妤謝恩,轉身面色卻冰冷。
踩踏她許家好似螻蟻,送些衣料真以為能讓她感激?這天下,最無情的便是他了!寵她時百依百順,不寵時,只怕連破鞋都不如,這滋味,恐韋氏也一樣知,那母子倆便是最好的證明。
她坐回榻上,從袖中取了方子交予馨兒:「剛才忘了給予楚王妃,你送過去,這方子啊正合適剛生完孩兒的婦人用,想必她看了會歡喜的。」
馨兒答應一聲。
此時裴玉嬌正抱著兒子與司徒修回去。
這一趟,路上遇到好些妃嬪宮人,春暖花開,皆是穿得花枝招展,個個身影聘婷,衣香鬢影,她總在家中對著幾個熟面孔尚不覺得,此番出來才發覺自己好似雞立鶴群,急著就要回去,想著怎麼也得變瘦了,變好看了才出門。
結果剛剛到得宮門口,聽得後面一聲輕呼好似黃鸝,馨兒追上來道:「王妃娘娘,婕妤娘娘讓奴婢送個方子來,幸好趕上了!」
她氣喘吁吁,連吐氣都像是香的。
裴玉嬌對她無甚好感,問道:「什麼方子?」
「正適合娘娘用的,婕妤娘娘說,生完孩子照這個,很快便可以變回以前的樣子。」
裴玉嬌有些心動。
馨兒見她抱著孩子,將方子遞給司徒修。
手指如春蔥,芊芊長長的,像是白玉雕刻成的,他瞧一眼,伸手接過來,展開看,還真是個方子,不過許婕妤給的東西,他可不敢直接讓裴玉嬌用,折了放回袖子里,馨兒行一禮,告退走了。
背影也很婀娜,他看著若有所思。
兩人坐回馬車裡,一時都沒有說話,司徒熙出來一趟累了,眼睛閉上,粉紅色的小嘴兒努了努,很快就睡著了,她瞧著兒子,不知為何,腦子裡竟然全都是那宮人的身影,暗道奇怪,她又不是男人,怎麼瞧一眼就入了迷了?鼻尖那香味好像也揮之不去。
偷偷瞧一眼司徒修,他略有些慵懶的坐著,從車窗里透進來几絲光落在他側面,優美的毫無瑕疵,她突然發現他睫毛好像挺長的。看了會兒又覺憂鬱,來之前他急吼吼的拉著自己親熱,回去時都不看她了。
在想什麼?
不會跟自己一樣,也在想那個宮人罷?
心裡忽然就有些酸,酸的難受,她哼了哼問:「難道王爺在想剛才那個叫馨兒的?」
司徒修轉眸看她一眼:「你怎知?」
還真是的!
她氣得瞪圓了眼睛。
司徒修沒有撒謊,確實他跟裴玉嬌的反應一樣,腦子裡都是那宮人的倩影,只他深知自己對裴玉嬌的感情,這輩子他執著的娶她,一是因為在她身上傾注了心血,二是因為習慣了她的陪伴,如今他們又生了兒子,感情更是非同小可,那是一種更深的羈絆。照理說,他不該會想到別的女人,因為在裴玉嬌有喜不方便同房時,他都不曾生出這個心思。
而今已經出了月子,更是不應該的。
這是他疑惑的地方。
所以想歸想,他更多的是覺得奇怪。
不過裴玉嬌哪裡知他想法,以為他見異思遷,恨恨道:「你覺得她好看罷?」
她鼓著腮幫子,看起來就像個生氣的包子,司徒修忍俊不禁,說道:「難道不好看?」
「一點不好看!」她道,「眼睛太小了,鼻子也不高!」
他淡淡道:「是嗎,本王覺得還不錯,至少不胖啊。」
裴玉嬌一下子蔫掉了。
就像圓圓的球被人刺了個口子,全身憋了下去,縮在角落裡。
司徒修噗嗤笑起來,安慰她道:「雖然本王覺得不錯,可還是喜歡胖子。」他在她身上捏一捏,「你看多有意思,多軟,太瘦了不好。再說,生孩子哪裡有不胖的。」
「你騙人。」裴玉嬌惱道,「剛才還說在想她呢。」
「你這是真吃味了?」他笑,拿手揉她臉,「真不容易啊!」
「誰吃味?」裴玉嬌道,「我,我這是為你好,那是宮人,你想了也沒用。」
「誰說的?我真要,隨便說一聲,父皇准答應送我做側室,又不是妃嬪,宮人嘛,還不是與奴婢一樣。」
裴玉嬌心頭咯噔一聲,聲音忽地變小,有氣無力的道:「你真想要呢?」
「還不是你一句話。」他看她難過的表情,心裡卻樂,「你說,本王該不該要?」
她忙搖頭:「不能要。」她一點不喜歡,那宮人真來王府,哪怕就是挨著司徒修,她定然都會氣悶,別說做別的了,她連想都不敢想,一把抱住他胳膊,「不行,你不能要。」
她把頭靠過去,貼在他胳膊上,這胳膊是她的,他那懷抱也是她的,什麼都是她的,別的女人不能碰。
看她那霸佔他的樣子,他輕聲笑起來。
她抱著兒子又蹭到他腿上坐:「府里就只要咱們三個!王爺,我,孩子。」
別的都不需要。
誰也不能擠進來。
他垂眸看她:「你就真有那麼喜歡本王?不能讓人分了……」
不等他說完,她摟住他脖子,抬起頭親他。
小巧的舌尖雖然力量不大,然而又軟又靈活,輕輕在嘴唇一碰,好似能撓到他的心,他完全沒有防備的便容它鑽了進來,那是一種他從未嘗過的滋味。好像被清泉澆築,被靈蛇戲耍,使得他每處神經都跳動了起來,興奮的不能自己。只她終究沒多少力氣,到最後還是被他推回來,被他捲住,在波濤洶湧里,險些窒息。
兩個人緊貼在一起,都忘了兒子,司徒熙忽然一聲大哭。
裴玉嬌連忙推開他,原來兒子被擠到了。
司徒修只覺可惜,正當興緻高,被兒子打攪,暗道下回千萬不能放在懷裡行這事兒。
哄得會兒,兒子總算不哭了,但也已到了王府。
裴玉嬌抱著兒子找奶娘,喝了奶,孩子心滿意足,笑眯眯玩一會兒,眼睛一閉又睡了。她惦記著變瘦的法子,問司徒修要方子,司徒修說不要急,等先讓太醫看看是否可行,見他謹慎,裴玉嬌便罷了,等到第二日,他果真請張太醫看了,張太醫說這是古方,原也是宮裡流傳的,是前朝一個太醫寫的,意思是沒什麼問題,當下司徒修才送與裴玉嬌。
這日起,她便開始照著方子,又結合張太醫說的,吃東西,鍛煉。
沒幾日,連續傳來兩個好消息,一是袁妙惠,一是薛季蘭,二人竟然前後兩日懷了孩子,司徒恆成可高興壞了,覺得裴玉嬌起了個好頭,皇家子嗣開始興旺,那是最讓他欣慰的。
但如此一來,兩位王妃都有喜了,那麼聚會自然少了,裴玉嬌心裡歡喜,分別都送了賀禮去,眼瞅著裴玉畫成親的日子已近,她又開始綉帕子,當時答應送與她的,如今正好準備起來。
而這時也快要到端午,家家戶戶忙著走親訪友,許家卻因許老爺的事兒,近一年都不曾有歡顏,許夫人坐在窗前,手裡拿著針線,紅著眼睛道:「要是你爹在家,我還得綉個荷包給他呢,如今也不知……」她說著哽咽。
許錚道:「邊疆那兒早就打點過了,也傳了消息,爹爹在那裡甚好,以後再疏通疏通,未必不能回來。」
想起那苦寒之地,相公一把年紀了還得受苦,許夫人心裡好似被針扎了一樣疼,女兒如今又被降為婕妤,連家人的面都見不到,定是也憔悴了,這一切都是拜司徒熠與司徒瀾所賜!然而,他們天生因立場不同,便是仇敵,不像那周家,當時一心攀上來,就為搭上她那外甥司徒璟,將來好圖榮華富貴,而今許家潦倒,周家只會說些漂亮話,什麼忙都不幫。
她知道女兒在周家過得不好,故而許黛眉說的話也不全信,可私底下仍讓三個兒子去調查周家,確實有搭上新船的想法了,還想休掉許黛眉,許夫人笑了笑:「人心不古,咱們不曾想著拉他們家下水,他們倒是連救命稻草都不捨得扔一根,當著是無情無義!」
許錚咬牙道:「可不是?路上遇到周繹,他面色很不好,恨不得當沒瞧見咱們呢,勉強過來也是敷衍,沒想到世上有這等小人。」
許嘉道:「那咱們還等什麼?他周家坐視不理,也別想自個兒好過!」
許家這邊商議的時候,裴玉嬌正在做香囊,選了深紫色的料子,綉上松柏靈芝,又往裡面放香草,司徒熙坐在她身邊,穿著一件兒嫩綠色的小衫,躺在榻上安安靜靜的,睜著眼睛到處瞧,一點兒不吵。
竹苓笑道:「世子可真乖呢!」
「是啊,笑眯眯的,難怪王爺說他像個彌勒佛了。」小嘴兒一裂開,準是咯咯的,只有很餓的時候才哭,不過奶娘尋常也不會餓著他。
他好像能自得其樂似的。
裴玉嬌道:「一會兒給他也做個小小香囊,跟王爺的一模一樣,兩人都掛上,多好玩。」
丁香抿嘴笑起來。
裴玉嬌斜睨她們一眼:「你們也做吧,准你們送去給未婚夫。」
這兩人,年底都要嫁出去了,也都定了人了。
兩丫環臉騰得都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