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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這消息的時候,裴玉嬌正當在念《三字經》給司徒熙聽,她念得朗朗上口,他自顧自的在榻上翻來翻去,她念幾句,看他不專心,輕輕拍打他屁股。
因一點兒不疼,他咧嘴一笑,小手伸出去,抓住她的手指,力氣不小呢,握得緊緊的。她順勢將他抱在懷裡,輕聲道:「熙兒,娘念這個,你得好好聽著啊,以後念書會更順當些。」
他聽著她甜美的聲音,伸手在她臉上摸摸,大大的眼睛又黑又亮,好像世上最好看的寶石,她心裡歡喜,暗道怎麼會有這麼好看的孩子。
門口丁香聽說下人們說周家的事情,吃了一驚,連忙進來告知裴玉嬌。她不太相信,輕聲問:「真的啊?不可能罷?」
「都抓去衙門了,外面個個都在說這件事。這下周家可完了,周老爺的案子還沒審呢,他兒子又殺了兒媳婦,聽說周夫人都暈死過去了。」丁香語氣里並沒有同情,甚至帶了些幸災樂禍。
裴玉嬌原先對這周家當然是有怨氣的,但此刻也笑不起來,畢竟那是一條人命,大抵許黛眉這輩子的運氣不好,竟會那麼短命,至於周繹,沾上人命案,只怕也不會好過,她搖搖頭,繼續念三字經給兒子聽。
周家也確實亂了套,幾天之間,大廈傾倒,竟是如此輕而易舉,然而案子並沒有推遲審問,一個月後,周老爺被貶官,流放三千里,且削去公爵的爵位。
周繹雖是過誤殺人,按照律法可用贖罪,可許夫人失去女兒,哪裡肯私了,最終周繹被判徙刑。周夫人大受打擊,只後悔當初攀了許家,遭此大難,竟是半癱在床,幸好周家還有一個兒子,這也是僅存的最後一點希望了。
這年的夏天似乎過得特別快,一場暴雨過後,天一日日涼下來,裴玉英在房中看完賬本,抬起頭,瞧見園中石榴樹下,徐涵正抱著兒子指給他看那些石榴,阿彥嘴裡咿咿呀呀的,伸手去夠。
恍惚中,她想起曾經,也不是沒有期待過與周繹有個好結果,誰料到短短几年,天翻地覆,如今周家落得這個結局,實在是難以預料。昨日父親過來做客,說二老對此也頗是感慨,可見一個家族,從繁盛到衰敗,真是旦夕間的事情。
故而他們裴家,往後也更得要步步小心。
她打開如意紋的描金黃楊木妝奩,從最上層的一排簪釵里選了對點翠簪子出來,她知因當初裴玉嬌與沈夢容的事情,沈家便走得沒有以前那麼近,沈時光也有些愧疚,可她們姐妹成親,她都是送了添妝的,自然要禮尚往來。
且這回沈時光嫁去杭州,往後也是很難再見到了,正當挑好的時候,徐老夫人來了,笑眯眯道:「淑瓊定了親,今年也得嫁出去呢,你瞧瞧,咱們送些什麼賀禮去?」
何淑瓊喜歡徐涵,從中作梗,但當著徐涵的面被戳穿后,小姑娘失去顏面,再也沒有來過徐家,倒是徐老夫人念著與何家的情誼,還常與許夫人來往。
裴玉英笑道:「我聽相公說,當年何家幫了不少忙,如今淑瓊出嫁,當然要多送些賀禮才好。」她想一想,「庫房裡尚有些雲錦,都是姐姐送的,咱們怎麼也用不完,挑些好的送去,再封一百兩銀子。」
如今她當家,徐老夫人樣樣都會詢問,可輪到何家,她生怕裴玉英還有些心結,誰料她那麼大方,一百兩銀子比她想得都多。然而他們徐家確實欠了何家不少人請,也是該的,她越發喜歡裴玉英,笑道:「都聽你的,我去廚房看看,今兒叫他們蒸鱖魚來吃。」
那是她喜歡的菜式,裴玉英笑起來。
徐涵抱著兒子站在窗口,看著妻子略有些豐滿,比起姑娘時,更散發了少婦誘惑的身材,眉眼間溢滿了柔情,正當要過去,卻聽見兒子道:「娘,娘……」
他大喜:「玉英,彥兒會喊娘了!」
裴玉英聽見,三步並作兩步走出來,一下就跑到兒子跟前。
阿彥仰著小腦袋:「娘。」
比棗子還甜。
裴玉英眉開眼笑:「阿彥真乖,再叫一聲。」
「娘。」
裴玉英問:「娘在,爹爹在哪呢?」
阿彥雖然沒叫,可小腦袋卻朝徐涵看去。
兒子聰慧,已經懂這些了,二人相視一笑,徐涵一隻手抱著兒子,騰出另外一隻攏一攏她剛才跑來弄亂的頭髮,低頭就吻了下去。
陽光下,石榴果子紅紅的,沒幾日就被摘來送到了裴玉嬌手裡。
「說是自家園子結的,很甜,叫娘娘嘗嘗。」竹苓一邊說,一邊把石榴皮剝開來,弄出一顆顆晶瑩剔透的果實,「聽說今年還種了葡萄呢,說以後結了再送過來。」
王府里什麼都不缺,裴玉英便用這個在關心著姐姐,裴玉嬌想到徐家,徐老夫人還養了雞呢,心想他們家真熱鬧啊,可這兒,她什麼都沒有種呢,還什麼去呢?想一想,叫竹苓送了兩盒珠寶去。
她這些沒有,就是錢多,沒事兒宮裡就有賞賜,根本花不完嘛,她要做個散財童子,把家人養得一個比一個好。
這種大貼特貼娘家的行為,本來是不可取的,然而司徒修並不管,她也越發沒有節制,誰料裴玉英沒有要,又使人還了回來,她憤憤然,看來也得種些什麼好了!當下抱著兒子在府里一通巡察。
司徒修回來了,她就在他耳邊請示:「我今兒與管事說了,要種石榴樹,桃樹,杏樹,梨樹,寒瓜,金瓜,花生,綠豆……」
他聽到後面,樂不可支:「你要去市集賣嗎?」
「不是,咱們自己吃啊,還可以送給別人。」她嘆口氣,「我送珠寶,妹妹他們都不要,說太貴重了。」
「無功不受祿,這是人人都知的道理,你裴家人明事理,此乃好事。」司徒修道,「至於種東西,你想種就種罷,不過別真弄得像菜園子,萬一府中邀客,總有些不好看。」
「都在後院呢,尋常別人也瞧不見的,這點道理我還懂,難道還能丟王爺您的臉?」她得了批准,心裡高興,主動挪到他腿上,摟著他脖子,親了親他的嘴,「等都長出來可新鮮呢,廚房摘了就燒,不也省些買辦錢嘛。」
「這點錢管什麼用,還不是給你圖個樂子。」
他嫌她太溫柔,按住她後腦勺,狠狠吮吸了番,吃得她舌尖發麻,氣喘吁吁。兩人身體緊貼,她很快也感覺到他的變化,覺得小衫都鬆動了些,忙按住他的手道:「相公,正當小日子呢。」
他眉頭一挑,暗道那你還上來挑逗?雙手握住她的腰,一下將她放在地上:「每月當真麻煩,又得好幾日了。」
知道他在說什麼,她道:「總比懷著孩兒好罷。」
他怔了怔,確實她懷胎十月,那日子不好過,要是再……他又將她抱上來:「是不是該避一避?如今熙兒還小,再生一個,只怕教不過來。生孩子也傷身體,虧得這胎是男兒,便是父皇母后也放心些,要不隔上一兩年?」
是在說避子,裴玉嬌認真想一想,同意了:「那等熙兒大些再說,以後有孩子,他也能陪著玩,這樣挺好的。不然真的再生一個,我都不知道抱哪個呢。」
他笑著捏捏她的臉:「就這麼說定了。」
裴玉嬌興高采烈的去跟魏映山說種果樹,種菜的事,既然司徒修同意,那麼花農很快就會實施的。
見娘娘走了,馬毅敲門進來,稟告才查到的事情:「……藏得很深,暗衛也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尋到些蛛絲馬跡,順著藤往上摸,才知道許婕妤與白雲觀的青霞真人頗有淵源。早年許婕妤出生,好似生過一場大病,大夫束手無策,聽聞青霞真人有妙手回天之術,送了許婕妤去,結果便治好了。」
白雲觀位於城外小莽山,因有明光寺在前,香火實在算不得鼎盛,且曾經牽連幾樁案子,那道觀越發敗落,但青霞真人的幾手茅山道術還是有些名堂的,司徒修道:「查清楚青霞真人,關於她的任何人事,不得有一絲錯漏。」
馬毅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