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134
司徒裕見她竟然逃走,忍不住笑出聲來。
其實他原不用開口,等著那小夫妻兩個敘完情,司徒修定然會與弟妹說起他來做客的事情,可這二人實在黏糊,叫他想起當初自己年輕時,剛剛娶了常佩。那會兒她也還年輕,雖不是美得傾國傾城,那身段也是如楊柳迎風,極有韻致的。
然而十年過去,只剩下老夫老妻的情誼,哪裡還有這等纏綿,便是有幾個側室,終究與原配滋味不同,他委實有些嫉妒,這句話也是調侃著說的。
司徒修轉過頭道:「玉嬌麵皮薄,還請二哥別放在心上。」
司徒裕摸摸鼻子:「哪裡哪裡,是我嚇到弟妹了。她定是不知道我會來,突然之間,沒個準備。」
顯而易見,她心裡只有自己,下人的通話定是沒聽明白,這才會不管不顧的撲到他懷裡,司徒修想著彎唇一笑,招呼司徒裕去客堂。
裴玉嬌急匆匆走回裡間,坐下來一摸臉,還在燙著,不由在心裡怪責司徒修,他早在她摟住他脖子的時候就該提醒她,說司徒裕在呢,結果可好,當著他的面,她說這些話,也不知道背地裡被怎麼笑。
不是說女子該矜持的?他倒好,不知道攔著她,恨不得叫蔣大廚不煮餃子給他吃了!
她坐著生悶氣,按照禮節,她本是要與司徒裕見禮的,可現在怎麼去呢?委實不好意思。幸好司徒修也沒使人請她出來。
好半響她問素和:「他們在做什麼?」
「在吃娘娘做得餃子。」素和笑道,「娘娘現在也餓了罷?要不叫廚房煮些端過來?」
裴玉嬌點點頭。
兩個男人在外面,就著蒸餃子,兩個小菜,順便喝點兒酒,燭光下,司徒裕瞧了眼司徒修衣袖上的血跡,想到剛才在村子里的事情。說來也詭異,這等破落地方還能出神算,給哥倆掐指一算,說是天潢貴胄,福星高照,又指著他說,與世無爭,這些就算了,竟說司徒修是龍主。
他都忍不住心裡一抖。
司徒修果決,命人把那神算打了二十棍子,送到密雲縣坐牢去了,就為這事兒,兩人弄到天黑才回。
他垂頭吃下個餃子,說道:「這事兒我雖不提,但今日還有別人在,難保不說出去,七弟你真得提防下了。」
先露個底兒,到時候事發,他並不想司徒修懷疑到他身上,誰料司徒修淡淡道:「不過是個胡言亂語,靠行騙混飯的江湖道士,專會妖言惑眾,又能有什麼?你知父皇向來也最厭惡這等人,我已與那知縣說,早些定下罪流放出去。」
「這般倒是妥當。」司徒裕心裡涼涼的,越發覺得皇家爭鬥無情,明面上親兄弟,背地裡什麼翻花手段都有,就憑他那點本事,著實應付不來,又同情的看一眼司徒修,「七弟,你正當風口浪尖,我看早些把事情處理了,把權仍還於父皇才是。」
難得一句剖心的話,司徒修笑起來:「我知道,儘快罷。」他親手給司徒裕斟了一盞酒。
裴玉嬌吃得一大半時,司徒修才回廂房,她見到他也沒有迎上來,當沒看見他似的,夾起餃子在醋里沾一沾,小口咬下一個角。那汁水從口子里流出來,她湊上去輕輕一吸,發出陶醉的輕嘆。
餡兒是蔣大廚調的,便是普通的魚肉也是肥美多汁,透著說不出的鮮香,她吸完了,才把餃子慢慢吃了。
司徒修定定看著,由不得喉頭滾動了兩下,往前走兩步坐在她身側。
她仍不理他,專心致志吃餃子,忽然銀箸就被奪了,人也被摟到他懷裡,耳邊是他低沉的聲音:「真在生本王的氣?」
「哪裡敢,我是在吃餃子。王爺們吃飽了,我還餓著肚子呢。」她去搶他手裡的銀箸。
可他手長,拿得遠遠的,她怎麼也夠不到,氣得想跳下他的腿,他卻笑著夾一個送到她嘴邊:「我喂你,行了罷?就當為剛才的事兒賠禮道歉。」
她眼睛睜大了,暗想沒聽錯罷,他還會道歉?又聽他說:「原是要提二哥的,誰料你蹦上來就親我,我神魂顛倒就忘了。要說誰不對,還是你,一見到本王就急著勾引人。」
最後又怪在她頭上,裴玉嬌不認這錯,但聽他說神魂顛倒,明眸一轉道:「你真丟了魂?」
「當然,不然豈會當著二哥的面。」他用餃子碰她的嘴唇,「吃了。」
她一下又很高興,張口把餃子咬了,他道「別咽下去」,湊上來吃露在外面的半個餃子,兩人鼻尖碰著鼻尖,她怕汁水露出來,微微側過頭,小心吃下嘴裡的。
他笑:「瞧你吃就覺得可口,果然如此。」
「說得好像你沒吃過。」
「那得看跟誰吃。」他又夾了一個喂她,「與二哥吃,盡在說別的,沒個心思享受,不過你包得不錯,二哥也說樣子好看。等回去府里,閑著便包予我吃,或者,學學燒菜?」說著頓一頓搖搖頭,「煙氣太重了,蔣大廚別的都好,就人一出來,渾身油煙味,你可不能這樣。」
她噗嗤笑道:「你還聞得出這個,那我平日里呢?」
他邪笑道:「穿著衣服,還是沒穿?」
她臉忽地紅了,伸手敲打他,只兩隻小粉拳有什麼力氣,他只當作捶肩了,仍是不緊不慢的喂她餃子,又與她道:「這兩日二哥暫且也住在這兒,等過陣子便一道回去。」
她停下手:「住這兒啊?」
「密雲縣也沒個更好的宅院了。」
看來真是沒辦法,那知縣大抵也沒想到會有兩位王爺前來,她道:「好,那我叫下人更規矩些,二哥他缺什麼嗎?要現在就送過去?」
「有小斯伺候呢,這些不用你管。」
裴玉嬌點點頭。
不過第二日看見司徒裕,她還是鬧了個大紅臉,幸好也沒住多久,很快事情處理妥當,三人便坐馬車回京都。
當然不是徑直去王府,而是去了裴家。
太夫人聽說,忙讓下人把熙兒帶來,見到父親母親,小孩兒高興的走過來,一頭撲在裴玉嬌腿上,抱著她的腿道:「娘,娘,回。」
隔開半個月,裴玉嬌也想念他,彎下腰就把他抱起來,兒子又長了,重了好些,她笑道:「走得越來越穩當呢,還會說『回』了,是不是要說娘回來了啊?」她親親他臉頰,「下回娘再不離開你了,這回都怪你爹。」
司徒修嘴角一牽。
太夫人道:「玉嬌,不是你要跟著去,怎麼又怪王爺了?」
她哼了哼,不好解釋,讓兒子看司徒修:「這是誰呀?」
「爹。」兒子伸出小手來,要父親抱。
司徒修看兒子也記得他,當然高興,單手托住他小屁股抱在懷裡,與太夫人道:「給您添麻煩了。」
「哪裡,熙兒不知道多乖,不吵不鬧的,學說話也快,我喜歡都來不及,就想他多待一陣子呢!」太夫人瞧向裴孟堅,「侯爺也疼他,天天帶著在園子里玩,他如今都曉得,一吃完飯,就要找侯爺的。」
裴玉嬌笑道:「那是真乖了,還能討祖父喜歡呢,多不容易。祖父,你要想熙兒,就來王府住,咱們府里可大呢。」
裴孟堅一瞪眼睛:「我來作甚,熙兒大了自然會想到我,來裴家相看的。」
還是這脾氣,裴玉嬌一笑了之。
因不是休沐日,幾個男人都不在,唯獨馬氏,林初雪來了,林初雪的肚子這會兒已經很大,見到他們就笑:「王爺娘娘,總算回來了,大傢伙兒可擔心,說那裡房子倒了,生怕你們住不好,吃不好的。」
「也沒那麼嚴重。」裴玉嬌看著她的肚子,「你還有幾個月就要生了呢,可得保重好了,等生下來,有阿彥,熙兒,小輩里可熱鬧呢。」
林初雪點點頭。
太夫人又交代林初雪:「使人把熙兒的東西收拾好,還有他新添的小玩意兒,你仔細吩咐了。」
馬氏忙道:「兒媳去罷。」
「不用。」林初雪聲音柔和,「原本來時就是我管的,母親別擔心了。」
馬氏臉色就沉了沉,可也無可奈何,如今太夫人完全架空她的權利,幾乎全都交予林初雪,這兒媳婦罷,又被親家母教得唯太夫人馬首是瞻,綿里藏針的,竟不幫著她這個婆母。只與兒子說,裴應鴻也不理,讓她年紀輕輕不管事享福,真箇要把她氣死。
她緊抿住嘴,退在一邊。
說得會兒,司徒修夫婦便要告辭回王府,裴玉嬌見熙兒只穿了件杏黃色的春衫,怕他冷,叫人又拿一件兒來,他竟把小手擺一擺。
太夫人笑道:「擺手就是不要了,有時候給他吃東西,他也擺手,心裡都明白呢。」
「哎呀,真聰明。」她喜歡的想咬他一口小臉蛋,「可外面風大呢,你真不要穿?萬一著涼怎麼好?」
他聽見娘親輕聲細語的,黑葡萄似的眼睛眨了眨,沒有再擺手,她親手給他穿上,抱著與家人道別一聲,便與司徒修坐上了馬車。
熙兒又見到娘親,也顯出幾分親熱,小手在她臉上摸摸,衣襟上摸摸,又把她脖子上掛的小蛇玉墜子拿來玩,好像不知道是什麼,還放在嘴裡咬兩口。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兒,輕輕掰開兒子的嘴唇,驚喜道:「相公,相公,他又長出牙齒了。」
原來離開的時候是八顆,現在有九顆了。
司徒修湊過來看一眼,伸手摸摸,熙兒一下合上嘴,擺擺手。
裴玉嬌被兒子正經的樣子逗得直笑,想一想從袖子里掏出塊點心給他:「這個很甜很好吃呢,你要不要?」
其實才吃飽飯,哪裡餓呢,熙兒見到在眼前的點心,果不其然的擺擺手
她笑得肚子疼。
又弄別的花樣逗兒子擺手,早忘了旁邊的丈夫,司徒修坐在旁邊,時不時斜睨她一眼,她全沒瞧見,他暗道,果然是小別勝新婚,但這小別是用在兒子身上!
回到府里,司徒修換了身衣服便前往宮裡,親自向司徒恆成稟告密雲縣的事情,他說得詳盡,處理周密,得了司徒恆成嘉獎。
司徒恆成笑說:「便是因這,朕才派裕兒前去,叫他向你多學學,有個哥哥的樣子。」
原來只是他的旨意?司徒修有些驚訝,畢竟司徒恆成往前都沒管司徒裕了,他也不太清楚是為什麼,笑著道:「二哥其實挺聰慧一個人,只是不願放心思在上面。」
「也是朕太縱著他,養成這性子。」司徒恆成捏一捏眉心,四兒子叫人寒心沒個指望了,大兒子又被他冤枉,瞧著也再無可能擔任大任,剩下的幾個他怎麼能不看顧好?哪怕是司徒裕,還是得讓他務點正事才好。
別一個個廢了,將來他無顏見祖宗!
父子兩個說得陣子,司徒恆成道:「你來回勞頓,在家裡休息幾日再去衙門罷,朕瞧璟兒最近做得不錯,也該讓他分擔一些。你本是他們最小的弟弟,卻要替他們到處收拾爛攤子,委實也不公。」
司徒修忙道:「多謝父皇體諒,兒臣原也有這個意思,畢竟哥哥們經驗豐富,不像兒臣,要學得還有很多。」
他知道,經歷過司徒淵,司徒瀾一事,皇家眾勢力又必將達成暫時的平衡,但到底何時又起風浪,誰也說不準。
他告退,又去了韋氏那裡請安,不想韋氏那兒竟有客人,原是韋夫人來了,韋氏笑道:「你去了密雲縣,定是不負眾望,早先前就聽皇上說,這差事必定要派你去。」又問,「玉嬌可好?等歇息好了,快些帶熙兒來宮裡給我看看。」
司徒修道:「一切安好,過兩日定會來看母后。」
韋夫人在旁邊,目光在司徒修身上打量,相公說,將來這儲君大抵要落在司徒修的身上,可韋氏呢,卻一心覺得司徒淵還有機會。她想著搖搖頭,剛才她見過司徒淵,這在不是記憶里那個神采飛揚的外甥兒了。
難怪相公說,希望不大,還不如把賭注壓在司徒修身上呢,這樣不論哪邊得勢,總有個盼頭。她笑著與韋氏道:「一轉眼又要到端午,娘娘今年也去觀龍舟,我帶麗光過來與您瞧瞧。」
「是那個表外甥女?」韋氏想著終有一日能與兒子司徒淵一起出宮遊玩,滿心歡喜,笑道,「好,家人都帶出來罷。」
二人說得會兒,韋夫人才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