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孤注殺虎
眼下,田龍的路也不太好走。其實,這話並不准確,因為田龍的腳下根本就沒有路。望著四周的崇山峻岭,瞅著身邊這條潺潺流淌的小溪,他真的領教了「何去何從」的深刻含意。適才,他還與剛結識的瑪泰在一起,還以為逃亡之路從此有了轉機,可眨眼功夫又與瑪泰失散,別說以後會有什麼樣的坎坷命運,就現在該怎樣走出這莽莽森林也是件讓人頭痛的事。
田龍在那塊嶙峋的怪石前彷徨徘徊一陣,腦子裡忽地敞然一亮,他知道該怎樣走出這叢林密宮了。田龍畢竟是雲南景洪支邊青年中的領袖級人物,動腦筋分析判斷事物是他的長項。事情一想透,道理就清楚了。俗語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條蜿蜒盤旋的溪流從腳下一路奔向遠方,肯定是奔向山外,匯入江河——不用說,小溪流往的地方就是方向就是路,就有人跡煙火。
小溪穿過一片闊葉林,流出山坳,從一道高高的石壁上跌落,然後奔進一條狹窄的峽谷。
峽谷內潮濕陰暗,瀰漫著蒙蒙水霧,兩面岩壁斧劈似的陡削巉險,頭頂僅露出刀縫一樣的天空。小溪從石壁頂端飛躍而下,形成一道長長的瀑布,在峽谷一處沖積成一個深不可測的水潭。一隻白鸛獨腳立於水間,老僧入定似的一動不動,細長的頸脖曲成一個大大的問號,像是在深思;忽地那個大問號拉開成驚嘆號,尖長的利啄剌進水面,銜出一條幾寸長的魚兒,爾後白鸛忽閃著翅膀離去。
田龍的肚子又餓了,水潭游弋的魚兒他是沒法去抓,但目光隨著飛遠的白鸛,卻看見溪畔石壁有一蓬蓬不知名的低矮灌木,上面掛著星星點點姆指大的漿果,血紅欲滴,酷似櫻桃,煞是美麗可愛。在原始森林轉悠的日子,田龍嘗到的教訓夠多了,雖說這些灌木不可能象章魚一樣的來絞纏他,但誰又知這櫻桃果實是否有毒無毒呢,還是小心為妙。
田龍背著那隻旅行包,扛著那支捷克VZ58式步槍,看看滿樹的紅漿果,咽咽口水,無奈的搖搖頭,忍著飢餓,想抬腿開走。可他忽然又看見有幾隻黃喙褐羽雀鳥撲楞飛來,停在樹枝上啄食那漿果,心下思忖,小鳥能吃一定無毒。
可惜,田龍的觀察不夠仔細,認真瞧這些小鳥,它們根本就沒吃灌叢上掛的紅漿果,只是將這些紅漿果啄下帶走。其實,這是一種極其聰明的雀鳥,有人稱它叫智慧鳥,它知道有一種學名叫紫斑蛾的昆蟲為了使後代免遭天敵侵害,常將蟲卵產在尖剌密布的灌木的漿果里,於是這雀鳥銜著漿果飛到紫斑蛾幼蟲出沒的灌叢,叉釘在尖剌上,引誘幼蟲們啃食,吃了后這些滾圓肥胖的紫斑蛾幼蟲會紛紛從灌叢中麻醉跌落出來,小鳥便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捕捉到它們。原來,這紅漿果竟是一種「迷魂藥」,那智慧鳥卻是唐門高手「賽時遷」。
可憐田龍不明究里,放心大膽也采了一大捧,邊走邊吃。這櫻桃果實酸甜帶點苦澀,比起芭蕉、雞蛋果的味來相去甚遠,儘管如此,卻也聊勝於無。
吃了那漿果,又行了一程,田龍感覺有點不對勁了,自己莫名其妙地有了酒醉一般的反應。首先是身子發熱,接著腦袋又開始暈糊昏眩,爾後腳步也有些無力虛浮,跟下眼睛看東西好像也不大清爽了——田龍明白那該死的果子有毒。還好,運氣似乎不是太糟糕,田龍僅限於醉酒狀態,頭腦尚清醒,沒有其他更要命的中毒反應。不過,即使如此也夠田龍喝上一壺的,以一個醉漢之軀在無路的深山峽谷間行走,其艱難,其險危不言而喻。
田龍活似一個醉熏熏的酒鬼,一扭一拐的走著,模樣雖然十分可笑,但這卻是靠著他頑強的意志力在前行。慶幸的是他沒在這峽谷里碰上猛獸毒蛇,且這峽谷也不算太長,在黃昏日落的時候,總算是有驚無險的走出了峽谷。更慶幸的是,他走出峽谷的時候,那種醉酒癥狀也慢慢消失了。
谷口外豁然開朗,視野窵遠遼闊,一輪艷紅的夕陽冉冉墜落,燦爛的餘輝將一大片緩緩的斜坡地染成金黃。田龍以槍代杖,在谷口處拄佇著,向山下眺望。
山下是一片三面環山的平壩子,身邊的小溪幾跌幾旋,奔流到壩子就平緩了,而連著壩子的那一大坡斜土上,長滿了許多煙葉似的菁草,竟象是人工栽種的植物。田龍似乎看見了什麼,他使勁揉揉眼睛,眼睛仍有些迷濛,再揉揉定睛瞧看,看清楚了——在那壩子中央是一片房屋,是一座村寨。
謝天謝地!終於走出森林了。
田龍喜悅的心情不必細說,當他準備下山投奔寨子的時候,身後的山谷口卻傳來一陣含混的人聲,聽不清說的啥。有了與癩象遭遇的經驗,他得躲藏起來,看看是些什麼人。田龍立刻鑽進那片煙葉似的草叢裡,並將那支捷克步槍上膛,以防萬一。
從山谷里出來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大約五十多年紀,穿著打扮看不出是什麼民族,女的很年輕,也就十八九歲模樣。這老少都扛著槍,身上還掛著一些山雉、黃麂之類的野物,好像是獵人。
田龍心裡在盤算,是不是去與他們打招呼?該怎樣向他們解說自己?正思量間,他發現那老少身後有點問題——谷口處的灌木叢在微微顫動,似乎是風吹草動,但此刻並沒有風拂過呀。田龍詫疑地看看那一老一少,他們好像不知情;他又瞅瞅那顫動的灌木叢,驀地,田龍心頭一驚,他瞧清了,灌木叢里竟然藏匿著一隻黃黑條紋斑狀相間的猛獸——天哪!是一隻印支虎,一隻傲視百獸的山林之王。不知這龐大畜牲是為了那山雉、黃麂,還是沖著這老少而來。
田龍經過短暫的思考,決定開槍射殺這隻印支虎。其實,這是田龍無意之中孤注一擲的生死豪賭,他哪裡知道一頭猛虎不是那麼好射殺的,一槍不能將其擊斃,受傷的猛虎必然狂怒,獸性大發,勢必將攻擊者撕得粉碎,食其肉,嚼其骨,方才善罷甘休。田龍不曉厲害,他的如意算盤是,以他現在的位置開槍殺死老虎輕而易舉,而救了那一老一少,自己就有理由可以暫時棲身在他們家,至於以後……現在也想不到這麼遠了——主意一定,田龍對準老虎勾動了扳機。
呯——!
一聲槍響震蕩了四野。
緊接著,又響起一聲令人魂飛魄散的虎嘯怒吼。
田龍的槍法實在蹩腳,他那一槍沒有擊中老虎的要害,反倒是激怒了這寵然大物。這下,田龍惹的麻煩大了。
那受傷的畜牲野性大發,騰地竄出灌叢,放棄了它追蹤的老人少女目標,咆哮著調轉頭,一躍數丈,直奔田龍而來。田龍大驚,他只來得及看見一個黃影在空中掠過,僅僅是驚鴻一瞥的瞬時,那隻印支虎挾裹著一股腥風就撲到在面前——生死關頭,俄頃之間,臨危的田龍在本能的驅使下,居然還衝著空中壓下來的黃影又開了一槍,爾後他便感到一隻重物將自己狠狠地撲倒,隨之身子一揚,後腦勺撞到在地上,接著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