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清純少女
一日早晨,田龍閑著沒事,出門去那荷塘邊散步。
荷塘就在附近,有百十畝寬闊,雖說時值深秋,但這兒屬南亞熱帶氣候,池塘水面依然荷葉如傘,花蕾綻放,菱角肥美。放眼望去,一片搖曳的浮綠托紂著星星點點淺紅,一池清水時有魚兒躍出,景色十分婉美怡人。盈盈水面,綠荷隨風影動,一隻白鷺在輕盈地飛翔,有幾葉漁舟遠遠飄泊,更遙處卻是一橫青山黛峰。
荷塘邊系條不知誰家的扁舟,田龍瞅見禁不住童心大發,操起木槳,將扁舟依依呀呀搖進荷塘深處。
早晨的陽光和煦明媚,小舟穿行在綠傘一樣的荷葉間,驚起兩隻翠鳥,撥散幾尾紅鯉。田龍正興味盎然地搖槳弄舟,忽聞荷塘深處傳出一陣輕柔的歌聲。是個女子在歌唱,歌詞是泰語,曲調卻有些熟悉。他想起來了,是馨姑曾經唱過的一首歌,歌曲很美,歌詞更美——綠草蒼蒼,白霧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綠草萋萋,白霧迷離,有位佳人,居水而居;我願順流而下,找尋她的方向,卻見依希彷彿,她在水的中央……
於是,船尋歌聲而去,槳出密密擠擠的荷葉,前面是片空曠的水域,看見一位少女真的佇立在那水的中央。
這位少女竟是芝雅。芝雅坐在一葉小舟上,口中輕聲曼歌,時而操漿弄舟,時而伏身採擷水下紫紅的菱角。陽光里,碧水上,一位無比清純娟美的少女佇立中央,就彷彿是菡萏仙娥嬉水,芙蓉神女凌波——一頭烏黑髮亮的長發瀑簾似的垂掛在她潔白的頸項邊,半掩著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熠熠陽光從盈綠的水面反射,映紂著她美麗的面龐更顯白裡透紅,青春健康;她穿件無袖淺藍衣衫已被池水濺濕,苗條身段凸顯出少女特有的一對玲瓏乳峰;還有,她採擷菱角的那粉藕一樣姣美的手臂,在緩緩划動清波……
田龍手握木槳止住划船,一時看呆了,看痴了,看醉了。這芝雅簡直同馨姑如出一轍般地美麗可愛,倘若不是有馨姑在前,田龍難保不會怦然心動,事實上,身臨如畫佳境,任隨天下的男人皆可能會不顧一切地愛上這個如仙似娥的妮子……
「田龍哥,你也來了。」芝雅抬頭瞅見田龍,嫣然一笑,甜甜地向他打招呼,「小心點,把船靠近來。」
田龍拙笨地將船併攏,問道:「芝雅,一大早你跑到這幹嗎?」
芝雅從船艙拎起一隻竹筐,沉甸甸的,裡面盛有好多肥碩個大的螃蟹,舉著對田龍興沖沖地說:「你看,這是我今早在打漁阿伯那買的,等會回家我蒸給你們吃。還有,我采了好多菱角,菱角又甜又脆,可以補身體防病,還可以祛毒,你跟瑪泰都要吃,你生病,瑪泰又有傷……」
芝雅娓娓述說,隨心侃談家常,田龍聽了卻是心緒難平,感念不已。這幾天,瑪泰家裡一病一傷還有年邁體衰的老媽媽,縫補漿洗,油鹽醬醋,皆由芝雅一個弱女子來操持,尤其是他卧病在床,吃喝拉撒全是芝雅日夜伺候,田龍再粗心也感受到了,無奈心裡已有愛妻馨姑,實是衷腸難述,卻一時又苦於找不出適當方式回報,不禁心裡有些戚然。田龍正沉思感慨,忽聞芝雅在對面問——
「田龍哥,瞧你苦臉皺眉的,怎麼了?身體不舒服?」
「沒,沒有!我沒事。」田龍旋即斂收腦海里的感慨,疊聲說,「我是在想,這段時間把你累苦了,家中里裡外外你一個人勞碌,都怪我生病把你拖累了。」
「嗯嗯,田龍哥你今天才知道我辛苦呀?」芝雅忽然破顏失笑,竟頑皮地向田龍撒嬌起來,「那好,你把我的船系你船尾,勞你划回家去,我也要你辛苦一回!」
田龍也笑,恍惚間,嬌笑的芝雅變幻成嬌縱的馨姑,忙答應:「行,行,就讓我們芝雅妹妹坐好,我來划。」
兩條小船首尾相連,田龍在前撥槳搖棹,行一會便感覺輕鬆了許多,回頭看,芝雅卻也在推櫓划船。瞅田龍望她,芝雅淘氣地沖他笑笑。田龍心念一轉,明白是芝雅怕他生病初愈,用勁太過傷身——好一個心地善良的姑娘!
「田龍哥,你能給我說說馨姑——馨姑嫂子嗎?好多次我都想問你,怕勾起你思念傷心。田龍哥,我聽瑪泰說馨姑嫂子很勇敢,很愛你,我想那馨姑嫂子一定也很美麗,希望哪天你們能早日相聚就好了,我也真想見見她。田龍哥……」
這真是一個人美心美人見人憐的好姑娘,將來是誰有福分把她娶回家?我是無緣無分了……田龍邊搖漿邊暗忖,思緒中竟然冒出一縷酸酸的味來。
船抵湖岸,卻見一群白羽紅冠的肥鵝在「哦哦」亂叫,伸頸振翅欲下池塘,一位老婆婆身在鵝群四下張望。原來,這位牧鵝的老婆婆在尋找她的小船,是田龍一時好玩將她的小船划走了。耽誤人家放養生計,田龍甚不過意,歉疚地對老婆婆笑笑,尷尬地不知說什麼好。芝雅卻不以為意,她沖老婆婆嘻嘻一笑,上岸來十分熟練地幫老婆婆趕攏鵝群,對老婆婆說:「阿婆,你好!放鵝呀——是田龍哥用了您的船,他不知道這船是您的。」
這阿婆是芝雅的近鄰,與她十分熟識。阿婆一生未嫁,僅有一個侄兒遠在南洋,自己鰥寡居家,清貧凄苦。芝雅善良,常去她家陪阿婆說話,幫她寫信讀信,挑水劈柴,阿婆將她當孫女一樣看待。今日,阿婆瞅見芝雅與一陌生年輕男子親密上岸,還一口一個田龍哥,慈祥的臉龐不禁舒展綻笑。她雖不曾婚嫁,但古稀年歲,見多了兒女情長之事,卻又對孫女般的芝雅倍為關心,自然要問詢。
「芝雅,你這田龍哥生得好俊,哪個寨子的後生?你的未來夫婿——告訴你年輕人,芝雅可是我們這裡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你要能把她娶進門是你上輩子修來的功德,你得好好的待我們芝雅喲!」
阿婆喋喋不休的一席話把芝雅鬧了個大紅臉,她語無倫次地慌亂解釋:「阿婆,田龍哥不是我夫婿,田龍哥是我阿哥,是我阿哥把田龍哥帶回家的,田龍哥有阿嫂的……」
回家后,芝雅對田龍就顯得有些生分了,雖然還是如過去那樣悉心照料田龍。
在瑪泰家休息了幾天,田龍的病完全康復。瑪泰的傷口也基本癒合,還好,他臉上的刀疤不甚明顯。傷好了,瑪泰在家就呆不住了,他手下的這個分隊押運的海洛因在貢欽鎮夜巢客棧落到政府軍手裡,由其他渠道來清邁匯合的分隊呢?他這個特別聯隊長得去看看,去履行職責,那是好幾噸值錢的貨哩。為了不使母親擔心,他謊稱悶在家久了難受,說今天星期天想到清邁市區去玩玩,散心。
這幾日,瑪泰母親與田龍接觸,與他也十分熟悉了。她覺得與兒子年紀相仿的田龍成熟穩重,說話辦事有條有理,自己的兒子對他也十分尊重,就囑咐田龍看緊點瑪泰,好好玩千萬別出事,早點回家。
倒是聰明心細的芝雅有幾分擔憂。瑪泰母親從未對芝雅講過瑪泰的事,但天生就敏感的芝雅隱約知道,哥哥瑪泰長年在外奔波與販毒有關,而同哥哥一道來的田龍顯然與販毒脫不了干係;在泰國,販毒雖說也猖獗,但畢竟非法且令人不齒,尤其販毒更是極具風險充滿爾虞我詐,她猜測他們此去必是與販毒有關。
這兩人中一是同胞兄長,一是芳心暗戀的田龍——特別是田龍,這段時間照料他,與一個青年男子朝夕相處,耳鬢廝磨,少女的情竇悄然開啟,知道了馨姑之後,她不免悲傷酸楚,但依然對田龍親近好感,只是那情感之中的內容變得有些複雜——芝雅內心暗自擔憂,她倚靠門扇,默默不語,一雙清澈如泉的眼睛,望著田龍與哥哥漸漸遠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