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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高僧說禪

  田龍一行,在曼谷郊外乘船,從湄南河上溯,一路途經猜納,再過程逸,直到楠府棄船,改由陸路前行。楠府過後更是茂密叢林。一路上,大家邊走邊玩,甚是逍遙自在。聽熊逸講,在靠近老國邊境的地方班科,有一座名叫化龍的廟宇,香火很盛,菩薩很靈,當初他同宕哥去燒香拜佛,他問寺里的一位老和尚,能不能再見到田龍、李小豹他們,老和尚說了一通深奧的禪語,他就聽明白一句「心誠,他鄉遇故交」,看來這化龍寺真的很神,值得一顧。


  化龍寺坐落在湄公河江邊的伏嵇山北腰,藏匿於一片遮天蔽日的小葉榕樹叢里,不走近瞧,根本就不會知道這蔥綠樹林內,還有一座金塔赤殿的佛家建築。這兒距班科鎮有幾公里腳程,靠近老國邊境,那邊境便是湄公河。


  化龍寺是一座千年古剎,皆因歷經久遠歲月,留下了許多神奇的傳說。


  據化龍寺方誌記載,化龍寺以前叫龍潛寺,公元630年,大唐高僧玄奘法師騎著他的白龍馬西天取經后,從印度返回中華長安時,曾到龍潛寺掛單禮佛。據說,玄奘禮佛之際,剎那間大雄寶殿瑞靄繽紛,龍潛寺祥光繚繞,寺外江面現出佛陀金身。頓時,馱乘玄奘法師的白龍馬一旁恍然悟證得道,就此立地圓寂,修成正果,化為靈山大雷音寺的八部天龍。至此,龍潛寺便改名化龍寺。


  化龍寺雖地處偏遠,卻是香火鼎盛。還是據說,大唐高僧本是釋迦牟尼座下大弟子金禪子,當年就是這位真身菩薩金禪子蒞臨化龍寺,給該寺留下了諸多法門佛性,金禪子菩薩的座騎白龍馬在此化為天龍,更是在此增添無數靈氣——若有人不信,他還可以去化龍寺後山的參佛台驗證,只要足夠心誠,果與佛家有緣,就能夠瞧見湄公河上佛陀的現身,得到菩薩庇佑,消除無妄之災。


  白日里,化龍寺香客居士絡繹不絕,甚是興旺,更有數十隻獼猴也來到廟院湊熱鬧。這些猴子長年累月在寺廟出入,耳濡目染僧侶香客誦經伏禮,似乎也沾露了點佛性靈氣,不懼人也不擾客,規規矩矩在佛堂廊外守候,誰扔給了食物,它就人模人樣地向誰作揖致謝,乖巧可愛,倒也給化龍寺平添了有趣的一景。到夜晚,化龍寺就為免有些清冷蕭瑟,棲身在小葉榕樹枝椏間的獼猴,偶爾發出一兩聲泣啼,將一座山野寺廟渲染得愈加幽深肅穆。


  由熊逸帶路,田龍等人來到化龍寺已是向晚黃昏。他們沒在班科鎮歇腳,聽鎮上的人說,化龍寺慈悲,遠道來的香客可以吃齋借宿,無論你捐不捐香火錢一概眾生平等,當然你若隨喜而且數目可觀,廟裡的老和尚就會專門為你講法釋惑,那皆因你與我佛有緣。


  燒香拜佛,功德隨喜,許願或者還願,觀瞻莊嚴寶相……自是向佛之人例行公事。田龍一行人本無多少向善之心,大家乾的都是刀尖上嗜血、百無禁忌的買賣,不懼鬼神,不畏生死,何來參禪拜佛心腸。大約佛祖也不待見這幫大小魔頭。都是熊逸鼓吹化龍寺如何奇異,和尚如何神乎其神,大家才到這裡走馬觀花,權當遊山玩水看風景。


  田龍是老大是司令,他不能同眾手下一般見識,既然進來禪門佛地,豈能失敬丟掉禮節,還得做一做例行公事,只是在捐功德錢時,他出手異常大方。這就驚動了當值主持法僧,見來了位富貴檀越布施,連忙上前揖禮致謝,安排焚香添油,撞鐘敲磬,為讓富貴檀越叩拜祈禱等一應佛事。聽說田龍他們今夜要留宿化龍寺,便立刻吩咐沙彌去收拾僧房,準備素齋。


  爾後,這當值僧又殷勤引領田龍等去寺廟後山那神聖奇妙的參佛台,謁見佛陀金身。當然,如果他們與佛有緣的話——當值和尚如是解釋。


  後山參佛台其實就是一塊突兀的石柱孤峰,六七十來米高度,沿壁鑿出一道石階通頂。峰頂平緩,人立峰巔眺望,可見山下蜿蜒如蛇的湄公河。金烏西墜,湄公河上霞輝繚繞,若是機緣遇巧,須臾間,那霞輝之中畢現一輪七彩光環,佛陀金身便在其中若隱若現露出影像。


  這事兒還真有些奇異蹊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難見有幾日佛陀露臉示人,今會黃昏時,田龍等人方登臨參佛台就法相偶展,莫非田龍真的與佛有緣?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這十來號人都在峰頂參佛台,有的人能瞧見光環中的佛陀,有的人竟然就當面難覓,譬如田龍親眼目睹到七彩霞光里的佛像,近在咫尺的瑪泰卻偏偏視而不見——這簡直神奇之至,匪夷所思。


  陪同來的當值和尚口念阿彌陀佛,鄭重其事地解說:「佛祖法駕期期至此,定然普渡眾生,今日諸位蒞臨施主俱惠福澤。能否親睹我佛尊嚴者,皆因緣分淺重,慧根枯榮,大可不必強求。」


  當值和尚還以為,這伙香客中未能如願見到佛光佛影者會心生不滿,哪知瑪泰、李小豹、熊逸等未見或見到佛影的一幫弟兄並不以為意,大家混跡於江湖社會,靠刀槍拼殺吃飯,才不在乎什麼佛光佛像,僅僅是好奇瞧熱鬧罷了。倒是田龍卻若有所思,未知是那法力無邊的菩薩伸出的無形之手杵觸到他哪根神經,還是因他觸景生情,一時心事紛繁,腦子裡竟浮出許多往事來……


  今夜,一行人留宿在化龍寺。


  吃罷齋飯,洗臉濯足,瑪泰、阿德等人早早在客房歇息下來,這裡是佛門之地,沒有那些亂七八糟玩意兒,實在不好玩,乾脆蒙頭大睡做美夢。唯有田龍無法安眠,他獨自一人在化龍寺閑走,漫無目的地遊逛。


  來至大雄寶殿,殿堂內冷冷清清,昏昏暗暗,幾盞長明油燈的火焰隨著彩色流蘇一起飄搖,兩廂尊者菩薩皆沒於陰影,獨見釋迦牟尼佛像那似笑非笑的大慈悲面容。田龍瞅見熊逸一人跪倒釋迦牟尼佛像前,雙手執香,似乎眼含淚花,口內喃喃祈禱著什麼。田龍不忍心去打擾他,他理解熊逸內心失去妻子的痛苦,男兒有淚不輕彈——唉!自己又何嘗不是如此……田龍默默無言地退了出去。


  天塗鴉色,微風輕拂,廟靜徑幽,有清揚鐘磬聲傳來。田龍心動,尋著釋音抬步而去。在一蓬暹邏竹林里,有一間燭光搖亮的禪房。一個披著綴滿補丁袈裟的老和尚,閉目跌坐蒲團,手敲木魚,心無旁鶩,口中念念有詞,誦頌著佛陀的《大品盤若經》。燈影下,那禪房簡陋到徒有四壁,未見佛陀聖像,沒有菩薩塑身,真不知這老和尚在向誰祈禱念經。田龍的冒失造訪打擾了那老和尚修行,老和尚睜眼觀瞧,停下手中敲木魚的木槌。


  田龍甚不過意,連忙躬身揖手,向老和尚道歉說:「對不起,我是無意的!聽著你敲木魚的聲音我就走來了。」


  「哦!無意的?隨心、隨意、隨性,如此看來今晚一見,是我們的緣分——施主請坐。」老和尚向田龍舉手示意,指下對面的空蒲團,「施主,傍晚我見你功德箱前慷慨隨喜,知你非一般香客——而今夤夜蒞臨,或有什麼心結疑惑?」


  田龍被老和尚一語挑破心思,他確實心存疑慮,記得在押送海洛因途中,身後曾忽然被無形的力量擊了一掌,接著就清清楚楚聽見馨姑凄厲呼喊,事後聽李小豹述說,那時剛巧是馨姑香消玉殞的一刻,每每腦海里浮想到那一刻,田龍胸間的殺戮便如火潑油,怒不可遏!卻又不知向誰發泄?清邁大清洗后似乎好受一些,加上瑪泰的妹妹芝雅無言的關切,那殺戮之火才沒在芭堤雅繼續燃燒,才留下宕哥的一條命在——如果他真要殺宕哥,那「難以服眾」的狗屁理由如何能攔得住他,「難以服眾」不行就背後下毒手,既是毒梟黑老大還有什麼事不可為?

  黃昏時在孤峰石巔參佛台,田龍真的是觸景生情,他一下子就憶起了在卧牛山大青石上馨姑撲進他懷裡的那一幕,令他一時心浮氣躁,痛苦不堪。今晚,在這幽深禪房與一無名老和尚不期而遇,瞧這老和尚清癯簡樸,慈悲安詳,珠璣禪語娓娓而談,似乎是位得道高僧,田龍忍不住對老和尚講了馨姑之事,當然自己做了金三角毒王卻是不能說的。


  「施主眼藏戾氣,卻是為情所困,這皆源於孽障太重。佛曰: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老和尚用手在屋內劃了一圈,說,「施主剛進陋室,觀這屋既沒諸佛又無菩薩,我在這頌經敬佛豈不無物相空?」


  田龍點頭,承認自己的確奇怪。


  「心中無佛,佛在眼前亦無佛;心中有佛,佛遠萬里佛其中。譬如施主胸掛我佛,佛在你心中否?有便是無,無便是有,冥冥之中,施主夫人傳信於你,是警、是念、是實、是幻,全由已身參詳,一切皆是虛像世界。你看屋外的竹林,風來疏竹,風過而竹不留聲,風在竹在,竹在風聲不在,施主不必耿耿於懷——我觀施主行止頗含殺伐,倒是你此去更有凶兆!」


  老和尚的禪語深機奧妙,田龍聽得似懂非懂,但「施主行止頗含殺伐,倒是你此去更有凶兆」這句卻是淺顯易懂。他下意識地握著芝雅送給他的碧玉掛佛,迷惑地問:「師傅,你是說我最近有災?有難?」


  瞧著田龍手握玉佛問疑,老和尚輕輕搖搖頭又緩緩點點頭,面露一抹似嗔亦贊的微笑,令人愈感莫測高深。


  「你沒勘破紅塵這不怪你,實因你與我佛有緣,送你幾句偈言,你慢慢參詳。」老和尚直視著田龍眼睛,內斂的目光忽地犀利迸射,彷彿一下洞穿了他的內心,遂一字一頓說道:「世人諸等,佛藏於心,魔藏於心,佛為魔,魔為佛,皆在轉念間!施主,天不早了,你該去休息了。」


  當送田龍離開禪房時,那老和尚忽地用他手中的木槌,不輕不重敲下田龍的腦袋,低聲沉喝:「施主切記,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田龍摸摸腦袋,半晌沒悟出老和尚木槌敲頭的喻義,倒是想起了小時候自己練武出錯,師傅姜老頭就用竹棍敲打的舊事。其實,這是佛家高僧指點凡夫俗子迷津的不二法門,佛家名謂:當頭棒喝!


  是夜,田龍睡得極為安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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