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身陷埋伏
前面兩岸,是一片高挺楹樹與低短水柳混雜的林子,林間繁枝亂葉纏繞,茂厚匝地,密不透風。有幾隻水鳥從樹枝間忽地飛向空中,在河面久久盤旋……
兩岸風景再好,看久了也會疲勞。田龍、瑪泰等在陽光的照耀下,有些昏昏欲睡,竟瞌上眼睛假寐起來。唯有熊逸心事重重,他漫無目的地遙看緩緩后逝的綠蔭樹叢,忽地看見前面江邊一蓬水柳在搖晃擺動,附近楹樹枝頭棲息的幾隻黑鸛似被驚動,一下拍翅飛走。熊逸生性機警多疑,他有些迷惑地瞧那晃動的水柳,細看詳辯之下,竟發現水柳灌木中埋伏的人影——熊逸心跳赫然加劇,他大叫一聲:「不好!快趴下,岸上有埋伏!」
熊逸話間甫落,楹樹水柳枝葉里霍地冒立出二十多名武裝人員,其中一位扛的竟是最新式的七二火箭筒。剎那間,槍聲震蕩,彈雨如蝗,岸邊的首波打擊,鐵殼駁船上的人就被掃倒一大半。最先斃命的是操舵駕駛的船老闆,和幾個站立走動的弟兄;熊逸機靈,李小豹敏捷,他倆倒是毫髮無傷;田龍昏迷,瑪泰胸部負傷,阿德好運,頭額僅被彈片劃破。活下來的弟兄們,立刻撕開槍支裹布,向樹林里不名來歷的武裝分子反擊。
幸好岸上伏擊田龍他們的武器,除了那門火箭筒,大多是半自動步槍,火力不夠猛烈,倘若他們使用的全是衝鋒槍、自動步槍之類,田龍他們恐怕在第一輪狂掃亂射下就全軍覆滅。
船上最為鎮定的當屬李小豹與阿德。阿德同瑪泰、田龍都是被火箭彈爆炸的碎片炸傷的,唯有阿德冷靜而迅速地檢查了下自己以及瑪泰、田龍的傷勢,他感到自己負傷並不嚴重時,就首先想到要讓鐵殼駁船遠離伏擊圈。敵人在岸上,他們的船暴露在河面,四周無遮無攔,簡直就是一隻挨打的活靶。他疾呼船老闆打舵往對岸靠,但船行航向卻依然如故,扭頭去看時,見船工老闆已經倒在血泊中。
這船老闆命運不濟,是菩薩不靈還是心誠不至,他再怎麼祈禱菩薩保佑,終究一命烏呼。
好一個阿德,間不容髮之際,頭腦清醒的他果斷速決地從鹽袋上匍匐爬向船尾,去操舵控船,欲將鐵殼駁船駛向對岸。只有駛向對岸,駁船才能逃出伏擊圈,大家方才有可能脫離險境。
李小豹伏在一隻鹽袋後面,沒像其他弟兄們那樣用微型衝鋒槍掃射反擊,卻似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耐心搜索著他心中的一個目標。這船上只有他的武器是一支M16自動步槍,他鎮定地套上M203式40毫米榴彈發射器,然後搜尋叢林里那支火箭筒,他得設法幹掉它,這支火箭筒對鐵殼駁船的威脅實在太大。
李小豹不愧是威科斯少校親自調教出的「學生」,威科斯少校在講解戰術時就特別指出,兩軍突然遭遇,上選之策就是首先找到敵方指揮官並迅速幹掉他,若一時不能判斷敵方指揮官位置,退而求其次,立即消滅對方重火力點。當那支火箭筒在叢林里發射第二枚火箭彈時,李小豹的M203式40毫米榴彈便精確地將火箭筒連同操炮手轟上了天。
接著,他又在M16自動步槍上裝一枚榴彈,繼續搜索敵方指揮官,視力隨著槍口橫移,冷丁瞧見藏在綠葉后的一張熟悉面孔,是在莫虎的臨時監獄里認識的那位黧黑臉,沒時間考慮這黧黑臉為什麼會來伏擊他們,他盯住目標毫不猶豫地勾動了板機……
不明來歷武裝人員的火箭筒被打掉后,鐵殼駁船遭受的壓力立刻減少許多,加之阿德駕船駛離遠岸邊,負傷的弟兄們才有了喘息之氣,田龍也從昏迷中蘇醒過來。他與瑪泰、阿德皆是被一枚火箭彈擊中的,事發猝然,他被爆炸的汽浪掀翻在鹽袋上,這會他察看自己的傷勢,發現右手腕被彈片擊穿,撓骨破碎,動脈血管斷裂,顯見手掌已是殘廢,若不是自己右手被誰紮緊根布條,只怕此刻血已流盡。
田龍忍痛轉頭,瞅見瑪泰一動不動仰卧旁邊,襯衣胸膛浸透了鮮血,他不顧一切地連忙爬過去。瑪泰是田龍偷渡以來,結識的最要好的朋友,他雖然救過瑪泰幾次同樣瑪泰於他也有數次救命之恩,尤其是在他田龍登上毒王寶座時,瑪泰更是義無反顧的全力支持,這樣過命的交情天下少有,故他們之間的兄弟情誼可說絲毫不遜於他與李小豹和熊逸,倘若瑪泰有什麼三長兩短,田龍情感上遭到的打擊亦不亞於馨姑之死的難受程度。
不幸的是,瑪泰真的快要死了,一塊猙獰的彈片深深地嵌刺在他的胸口。瑪泰像是有什麼心事未了,一息尚存卻終不瞑目,見田龍爬過來,便傾盡最後的力量扯下自己胸前妹妹芝雅送的掛佛,伸向田龍,欲說卻又無聲,爾後手臂一軟,那隻沾滿鮮血的掛佛耷落在鹽袋上……田龍呆楞了。
岸上,埋伏在叢林里的敵人還在用半自動步槍射擊,無數子彈撞碰著駁船鐵殼,「乒乒乓乓」看似熱鬧,實則已無對鐵殼駁船構成較大威脅。敵方指揮官顯然沒有正規作戰經驗,伏擊之初本該用火箭打沉至少重創鐵殼駁船,使之不能動彈,然後迅即移動火箭筒,再次轟擊並輔以數十支步槍齊射,只待駁船沉沒——倘真如此,田龍他們恐怕今日全都得葬身魚腹。
剛乾掉敵指揮官黧黑臉,李小豹鬆了口大氣,他明白對方一旦群龍無首,就沒可能再組織力量迂迴攔阻——然而,戰事發展急轉直下,勢態驟變。上游,一艘輪機快船拐過彎道,突兀出現在他視線範圍。更可怕的是,那快船尚在遙遙之外,便沖他們方向猛烈開火,開火的武器竟是16.7毫米機關炮。李小豹、熊逸等船上眾弟兄心裡一悚,當即閃出一個念頭——完了!
前路被堵截,後面有伏擊,田龍他們這回在湄公河上陷入了絕境。膽量過人的李小豹身上竟然也忽起一股徹骨的寒意,因為他清楚地意識到他們掉進了對手精心設置的一個陷阱,一個險惡無比的陷阱!此時此刻,他居然一下憶起在無名支河被幾條鱷魚包圍的情境——唉!敵方指揮官並非無能之輩!
李小豹扭頭去瞅瞅熊逸,心有靈犀似的,熊逸也調臉看看李小豹,那情形就像當初他們躍進瀾滄江時的對視。不是魚死便是網破!李小豹居然沖熊逸裂嘴笑笑,爾後掏出身上所有的榴彈並排放在鹽袋上,那意思是說老子豁出去了,臨死也得多撈幾個賺足本錢。
獨有靠坐在瑪泰遺體邊的田龍,已忘了傷痛,忘了危險,更忘了他身為首領老大的職責。面對強敵,他竟熟視無睹,捏握那塊沾血的碧玉掛佛,抬頭痴怔望天,茫惘中,腦海奇怪地憶起前晚化龍寺那位老和尚對他說「施主行止頗含殺伐,此去更有凶兆」的讖言。
這老和尚莫非真是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