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黑魔旋風
那旋風與黑影出現一次后,就再沒蹤影。為防萬一,阿德臨時決定加派雙崗,大家這才放心睡覺。
第二天,阿德再次去察看那灘血跡與腳印,可早已被風沙吹走或者掩蓋,根本找不到任何一點線索。找不到就找不到,阿德不想為這事多費無謂的腦筋,乾脆下令大家都帶著槍走,在大漠里也用不著遮遮掩掩了。
這一走就是幾天,白天頂著毒日頭,夜晚宿在寒冷的荒漠上,枯燥乏味。不過也有值得欣慰的,自那怪獸在瓦樓廢城出現后就再沒來騷擾大家,所以大家漸漸淡忘了這事。
大約是在進入沙漠的第十天,駝隊在老菲氓的嚮導下,一步一步機械地向大漠腹地丈量。大家早沒了剛進沙漠的新鮮感,也忘記了怪獸出現的刺激,皆默默無言在灼熱的陽光下煎熬聽那枯燥乏味的駝鈴聲。
今天時辰才到中午,還有好幾個小時才能捱到傍晚宿營。水壺裡的水已經喝了一大半,可阿德依然故我,堅持每人每天一壺,沒有多餘。如果晚上宿營時老菲氓找到水源,大家可以盡情,在路途上對不起,就這樣。
騷馬走在駝隊前邊,他實在口太渴,便拿出水壺想喝兩口,可搖搖水壺裡面水不多了,只得咂咂乾裂的嘴皮子,欲將水壺放回去——就在此時,他突然望到遠處有一根黑線,從地下一直連到空中,就對身邊的老菲氓說:「喂,老菲氓,你瞧哪是啥玩意,是天上的神仙在撒尿?他媽的,這會就是神仙尿我也能灌飽一肚子!」
老菲氓聽騷馬嘀咕發牢騷,也聽不太懂他的話,不過意思還是明白他想喝水。這老菲氓淡水比騷馬多多了,他每天能分到一壺水不說,自己身上還帶只羊皮水袋,只要找到水源他就會將羊皮袋灌滿。這十來天,他與騷馬一道並肩趕路,兩人有事無事總要扯些話來說,雖然語言不太通,但比比劃划大概意思還是明白。
老菲氓將自己的那壺水取下,準備遞給騷馬,可手中空中一下僵滯不動。他愣了幾秒鐘,突然轉身大聲喊:「大事不好,我們遇到風魔了!大家趕緊聚集攏,將駱駝圈成一圈,人躲在圈子內,快快!」
大家聽老菲氓厲言疾聲呼喊,意識到可能要發生大事。聽曼得桑一翻譯,說是遇到什麼風魔,皆不明究理,有些不太相信,行動不免慢吞吞。還是阿德考慮周全,先不管他什麼風魔不風魔,照老菲氓的話做就是,也跟著老菲氓招呼大家趕快動起來。等將駱駝趕成一圈的時候,大家這時方曉,老菲氓口中的風魔不是說來嚇唬人玩的。
騷馬剛才看見的那根與天地相連的黑線,幾分鐘過後,就變成一條幾十米粗的漏斗黑龍,飛速旋轉,向駝隊方向刮來。漏斗黑龍漸行漸近,天空立刻昏暗無光,只聞那震耳欲聾的巨聲。阿德等人瞧那黑龍一頭接天,遮天蔽日;一頭接地,如蟒汲水吸起一股漫漫黃沙。
跟著,風沙撲來,再也瞧不清景物。大家伏卧地上,將腦袋埋進沙里,卻聽見金屬刮削般的尖銳呼嘯,似要將耳膜刺穿,讓人感到腦袋內刀絞一樣的疼痛。人在這時,已經沒有清醒的意識,閉緊自己的眼睛,只感到天塌地陷,世界即將毀滅……時間緩慢得彷彿停止,過好久,那恐怖的黑龍才慢慢走遠。
其實,這旋風從大家身邊經過,也才一兩分鐘的時間,卻令人感到那一兩分鐘有如一兩小時一樣的漫長。萬幸的是,黑龍旋風在距大家幾十米遠的地方掃過,並未直接觸及眾人身體,即便如此也夠令人魂飛魄散。
阿德吐吐嘴裡沙粒,最先從沙堆里拱出來。他抖落一身的沙塵,四下察看有沒有弟兄被風卷跑。一會,大家都鑽出沙堆,經清點人數一個未少,只是一個個臉上露出少見的怯色。唯有格比他人小,風沙來臨時阿琦將他按在自己身下,他鑽出沙堆卻愜意地說,剛才那會他竟打了個盹,夢見自己捧著個大西瓜在啃,那瓜瓤鮮紅,汁液又多,好甜好爽。
騷馬在一邊笑罵道:「小兔崽子,你倒睡得舒服!老子嚇得差點尿褲襠,你卻在啃西瓜——咦,那邊是啥?」
騷馬忽然止住說笑,眼光越過格比,落到不遠處的一個啥物件上。大夥也瞧,眼睛不由一亮,在剛剛旋風經過的地方,綠盈盈的青皮西瓜撒落一路。一時,大家歡呼雀躍,沿風掃過的痕迹,紛紛跑去撿拾,居然找回幾十隻來。啃食西瓜時,騷馬誇讚說,格比這小傢伙通神靈,做夢都有預兆,以後多做點好吃的夢來。
嚮導老菲氓更高興,他說這西瓜是神靈賜予的不錯,但西瓜讓我想起離這兒不遠有塊綠洲。有綠洲就意味著有水源,有食物,有讓生命存活的條件。駝隊今晚宿營綠洲,大伙兒可以痛快喝水用水,甚至可以奢侈地洗個澡。
又走了兩個小時,果然如老菲氓所說,前面黃沙中出現了一塊翡翠樣可愛的綠洲。
綠洲不大,方圓幾平方公里。一湖清澈碧水在綠洲中央,滋潤著周圍茂盛的胡楊和青青的牧草。湖面有幾隻水鳥在飛翔,草地有幾頭野驢在奔跑——把騷馬等人喜得抓耳撓腮,皆說待住下來了,就去獵只野驢來,放在火上烤,再抹點鹽,烤到流油的時候就……只說得大家直流口水。進沙漠十多天了,沒吃一口熱乎乎的食物,更莫說吃香噴噴的烤肉,其心情自然可以理解。
駝隊在湖邊的胡楊林佇停,卸下駱駝負重,放它們自由去飲水吃草。這地方不大,駱駝也走不遠。大家也跟駱駝一般似的釋放了自己,迫不及待地去那湖邊,將身子脫得精光,浸泡在涼津津的水裡,褪去一身的暑熱。這時,卻急剎了那嚮導老菲氓。
老菲氓沖大家高聲嚷嚷,說道:「大家別在湖中洗澡,趕快上來!這湖裡住著魔鬼,驚醒了它是要丟命的!」
可惜大家都聽不懂老菲氓說的什麼,就算聽懂了此刻也不願從涼爽的湖水中起來。這一汪碧水清澈見底,哪來什麼吃人魔鬼?
但阿德是老大,他本也想在涼水裡泡一泡,聽老菲氓在喊叫,就問曼得桑他在說啥?
曼得桑轉述了老菲氓的意思,阿德就控制了自己也想下湖去的慾望。他在想,在沙漠里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忌諱,還是不要太過隨意為好。這十來天遇見的怪事不少,聽老菲氓的勸告也不是壞事。雖說這湖水近處清澈見底,可湖心卻藍得深邃,下面真藏有啥玩意也難說。就對湖裡的弟兄說,大家洗一洗就行了,別老在水裡泡,水泡臭了你們還喝不喝?
老大阿德說得有道理,大家十多天了沒洗澡,一身都是臭汗,將這一池清水攪渾,待會還喝不喝。反正也洗過了,褪了暑熱,就紛紛爬上湖岸。爾後,騷馬同幾位弟兄就去獵殺野驢。這綠洲方圓就幾公里,野驢也跑不遠,沒一會就聽見胡楊林外響起槍聲,同時傳來騷馬他們的歡呼。
當騷馬他們拖著一頭肥碩的野驢回來的時候,老菲氓瞧見臉色像看到魔鬼一樣驚得蒼白。他一屁股跌坐地上,雙手合什,嘴裡嘀嘀咕咕許是在祈禱,連曼得桑也聽不明白他在念叨什麼,只是辯聽出其中有印度三大主神的名字——梵天、毗濕奴、濕婆。
這又犯了什麼忌諱?阿德也糊塗,問老菲氓他卻不吭聲,老是翻來覆去誦頌「梵天、毗濕奴、濕婆……」。說來也怪,老菲氓祈禱一陣,那湖面真就有了神明顯靈。
綠盈盈的水面在夕陽的餘輝映照下,騰蒸出五色光芒。那五色光芒在空中飄浮繚繞,幻化成彩色霞蔚——真是奇了怪了,彩色霞蔚里漸漸映襯出幾個模糊人影,有點像佛陀,又有點像頭戴彩巾印度男人。老菲氓見了,「嗷」地一聲,爬著去湖岸,沖那影像磕頭如搗蒜,神情恭敬之至。
等騷馬他們將那野驢肉烤得油滋噴香,請老菲氓來嘗嘗,他卻視那野驢肉為糞土一般,遠遠避開。未知又犯了老菲氓那條大忌,抑或衝撞這綠洲什麼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