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寬仁厚老書生
浩土無邊,地中興。
無數大門派分布九洲大地,遍布五界之間。
下紛亂,唯有中土上宗超然於世俗之外,立於坤兌之下。
……
仙人之歸所或飄然於世,或隱於山嵐之間。
既然斬斷三千紅塵惱,心問長生。本應不食人間煙火,不沾世間因果。
奈何偏要湊成這場熱鬧。
……
……
三十餘日後,
春意正濃,月下正抽新芽,
是夜,
一輛沒有馬夫的馬車在走官道時,刻意繞了些許遠路。
偏偏是過了城後月波樓,在裏麵不知道幹了些什麽,呆了足足六刻惹得裏麵鶯燕,又在驛站裏給老馬和車架換了身行裝後才重新上路。
換了個的模樣的馬車起身不久便轉道悄悄駛過了陽城地界,卻沒有驚動守著外城關隘的軍士。
掌車的瘦馬沒有過陽城城門,倒是熟門熟路的走上了一旁道商家走的山路。老馬識途,用不著跟車的馬夫,便自己領車,上了一旁被斷穀和險崖所包圍的井窮山。
……
走到半道上,馬車上突然扔下來了一根筷子。
木筷觸地而碎,一聲如蜂蝶扇翅的劍吟輕鳴於山澗之間。應聲而斷的還有木筷所指的一棵堪堪讓人環腰而抱的百年古樹。
“好劍。”
馬車內的少年感到這裏麵的劍意,禁不住讚歎了一聲。
暫不提心性,這劍裏麵意思不退不進,不急不緩,不帶一絲雜情,倒是有了幾分潑墨寫意的功夫。
輿中少年摸樣的人體味著裏麵絕情絕義的大道,搖頭歎道:
“現在的年輕人。既然不把他人當人看,又何苦還來人間走一遭。”
領車的老馬倒是處事不驚,馬眼斜了一眼倒下的古樹,用鼻子打了個哼哼。也不知是在笑話這劍裏沒有那麽多意思,還是在笑話馬車裏裝嫩的少年鹹吃蘿卜淡操心。
……
坐在馬車裏的少年自然是遠從青州回山的牟清祀。
隻見他原本貫穿額頭前後的傷口已經淡化了許多,露出了裏麵完好無損的皮膚。再仔細看,那道看上去頗為圓融的劍痕竟不是真的,而不過是用不易掉色的油墨畫上的傷口。
牟清祀拿出從月波樓的姐姐們送的粉紅手絹,擦下了腦前腦後最後一點油墨的殘留。
“現在的年輕人還真是越來越不好騙了。”
看著歸山的路途越來越短,牟清祀的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
不知道先生在看到自家這不孝徒又,雙,叒,叕回山後臉上又要有何光彩。
……
……
元璃是一個國,不上富足,但和山上聯係頗深。大山門雖不上遍野都是,可宗派卻在各處也都有它們的一席之地。
一些宗門自有靠山在後,作為部分上人的代言,靠著別家的門牌吃飯。
但是其中大多地方不過都是些無甚高深修為,長生無望可又還懂些訣竅的修士立的宗派。
這又自有一片存在的道理。
長生是不可能長生的,這輩子不可能長生的。破鏡又破不了,就是收徒擴宗這種東西才能維持得了生活這樣子。
通過立宗攬人拿點禮錢,或是有幸找到個根骨好的弟子光耀門楣。地方亦有其相應的處事法則。
與其是在山上山下,還不如這裏站得還不算太高,其實隻不過剛好算是一座江湖。
……
陽城後有一座井窮山,井窮山後有一個不大的桂宗。
每十一年一次,桂宗會結束封山。
挑的時間都極為講究,正是據傳“仙氣凝三嶺,和風扇八荒”的上古好時節。
下山曆劫的弟子歸山修行,修煉已到瓶頸的弟子下山曆塵。
且與那些強調太上無情的宗門不同,桂宗卻是修仙界的一股泥石流。
或許是因為自知自家根骨通透的弟子著實不多,凡事卻願反其道而行之,強調人離不開紅塵,君子不能少了人間。
與其修行練體,還不如修身養性。
可以打不過凡夫俗子,但唯獨不能罵不過金丹散人。
這古怪的風氣嚇跑了不少求仙的貴人,罵沒了不少盟友和靠山。
誰都知道井窮山後有個萬事隨緣的桂宗,收徒看眼緣不看資質,看心性不看根骨。
而誰也不知道井窮山後為什麽會有個這樣的桂宗。
想畢是因為桂宗的長老有一位古怪的讀書郎,或是整個桂宗就有一個從不修行的大師兄。
……
……
此時此節,地清明,紫氣東來。
一線鴻光伴著鍾鳴回蕩於層巒之間,群星退隱,緣起不滅。
不過今日總歸是與平常有些許不同。
遠看井窮山後一處塹,無數如雲般絲滑的山嵐宛若匯成了雲中蓬萊,將百十裏翠峰倒扣其中。
隨著晨鳴鍾響,無數雲嵐漸漸化作縷縷青煙,露出了內裏數座建在險崖之上的林間隔樓。
有仙家散人落於其間,暢飲泉中水,坐彈琵琶聲。
伴晨光以及今第一縷洪荒仙氣,不少人影懸坐於山林古樹之上立於草木之間,吐納地靈氣,心醉於仙路漫漫。
好一幅千聲鳥語東風醉,一路桃花碧水香的大自在。
此時,雲嵐盡散。
宗門山水陣已解,
守陣的弟子突然有感,抬起頭來,看頭頂露出一片蒼茫地發出一聲歡呼。
桂宗今日開山了。
……
……
井窮山側在一輛馬車駛過不久後,用快斷成兩截的拄山杖撫開身側惱人的林葉,走出來了一位風塵仆仆的老書生。身後的破木書箱早已不翼而飛,隻有上麵遮陽的布蓬飄飄悠悠地罩在頭頂,好像在昭示著書箱曾經存在過的證明。
身著一襲未仕者所服白袍的老人身後還跟著兩個不情不願的女孩,兩個女孩長得一模一樣,都是幹瘦的宛若兩個直杵著的杆子,皮膚略微有些偏黑像是剛從廢爐子裏撈出的兩個煤球,腿都是瘸了一點,走上山道邁起步來姿勢時高時矮,就連神色都是冷冷的。稍眯縫起來的眼睛看著像是內裏又藏著另一個人。
幸好一個瞅著大些一個瞅著些,不一樣的個頭讓人還能勉強分辨的清姐妹間的差別。
兩個孩子都穿著和老人一樣的製式白袍,手上分別係著一節走山路的手繩,一頭在老人快斷掉的拄山杖上,一頭分別係在兩個孩子的手腕上。
這一幕倒又讓這老書生看著更像是個人販子。
一個專門在深山裏找上了歲數的香木的樵夫坐在一旁,看著行為怪異的老書生,眉頭緊皺。
井窮山向來隻有桂宗所在的幾處青峰才算是外人禁地,其餘地方從來不禁外來人等。反倒是因為有仙家坐鎮,山中凶獸大多都不敢離巢太遠,引得不少百姓來附近找尋山珍野貨,導致附近山客極多。
樵夫看了一會,算了下今的時日。在閉著眼睛在一番人交戰之後,決定轉過身去避過這事。
過了一會,等三人走遠,樵夫才轉過身來:
“哎?老子他娘的新斧子呢。
過分了啊!”
……
春日比不上夏,但山裏的太陽也是山客嘴中扒皮的鬼。
對本來看上去走道就有些踉蹌的老書生來更是不便。
幹瘦黝黑的矮個女孩望著走在前麵的老書生,嘴角泛起一絲不合年紀的冷笑。
萬萬沒想到,當時挑了一個最弱的老頭子,以防節外生枝。可那一張老嘴卻像是連弩一樣叨叨起來毫不嘴軟。剛剛設好的一場局,引來好多自以為正道的觀眾,就在要收網時,竟硬生生被一張臭嘴罵退了大半。
再回頭看那悠悠山路,早被草枝擋住了大半,哪裏還能看得到遠方。
就怕是再回不去溟山城了,不知道那磊頭鎮的大油哥知道她們又沒有弄著錢後會不會追上來再把她的另一條腿給打折。
自己到不會怎麽樣,就是姐姐傻些,總是實心眼地挨著揍,可不要這次打的比上次狠了,到頭就又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想到這些,矮個的女孩默默低下頭,不禁打了個哆嗦。
她抹了抹在眼眶裏打轉卻又始終不下去的眼淚,眼神卻是借機瞄向了走在前頭導致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走在前頭的老書生渾然不覺,還在打著兩邊及腰的草木,想要在這深山老林裏探出條道來。
“……”
前無村,後無人,正是好時候。
倏然間,
一聲破空的利響,帶著幾分狠辣的暴戾。
一柄尋常男子都提著費勁的三尺鐵斧自老書生頭上猛地劈下。感受這仿佛撲麵而來的風嘯聲,就算是下地拉牛的壯實青年遇到這架勢也隻是多喘口氣,少喘口氣的功夫。
隻聽“噹……”的一聲磨牙聲響。
利斧不偏不倚地撞在老書生恰好抬起的拄山杖上。隻看快要斷掉的拄山杖連層白痕都沒有留下,而反觀專門用來看硬香木得斧頭卻斷成了兩截,女孩被自己的反震力傷著,連滾帶翻,落在了不遠處,被另一個女孩扶起。
老書生搖頭扶額,但也不急,停下身來等著兩個幹瘦的女孩。
顯然路上這樣的事情發生的次數太多,老人就連問都懶得去問了。
感受到了老人目光的女孩朝他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可惜那一斧丟了她不少心氣神,在啐完這一口後隻覺得身上的憋屈和饑餓感一起湧了上來,頓時隻覺得頭暈眼花,連最拿手的吐髒水都偏離了目標不少。直到最後被年長些的姐姐背起,才終於肯安靜了一些。。
原本一臉無謂的老書生看著眼前這一幕,又拿拐杖敲地,又跺腳,嘴中一連歎了三個“唉呀……”。
可最後老書生卻也隻是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什麽都沒有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