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
牟清祀看著眼前的兩個女孩,心中生出諸多想法,甚至還有了絲探究之心。
當然這與男女之情無關,而純粹是見到從沒見過的東西所產生的獵奇感。
牟清祀很清楚兩人的跟腳,但當她們聯係在一起時,其中相生相合的聯係卻又讓人捉摸不透。
在他來看,兩人猶如合體怪一般被人為縫合在了一起,其中陰氣之重能令金丹散人咂舌,怪不得僅僅是相互碰觸便能影響到陳伯兮的心境。
這種程度的靈氣,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一份詛咒了。
隻見井窮峰上,藏經閣中,清瘦的少年緊盯著眼前的兩個女孩想要瞧出個所以然來。直到最後老書生實在忍不住咳嗽了兩聲,牟清祀才慢慢收回了目光。
……
……
與外界動輒萬餘仙山的上宗不同。桂宗的占地屬實不多,甚至該是少得可憐。隻有五座不大的山峰處在桂宗官方的名義下。其中一座洛子峰因為分南北兩座,還將南峰租給了江湖上的錢野山莊。
不此舉落沒落了下成,隻不過他們實在是給的太多了。
仙人也差錢。尤其是練劍的仙人。養劍如養心,不付出點代價可得不到收獲。
一個求財,一個求平安,倒是也是守得住規矩的。
而至於桂宗為何這麽窮,自然要看一看它的藏經閣。
單單桂宗的一座藏經閣就占了半座井窮主峰,其中還有某某大師兄閑來無事,設計了幾道能遮掩氣息的迷陣,幾道護陣。是要凸顯出桂宗先學人,後學劍的風氣。
如今,諾大個藏經閣被守書的長老清場,隻留下了四個人站在了藏經閣的護陣之中。
……
牟清祀望著臉上扭捏的老書生,微笑著開口道:
“吧。怎麽回事?”
陳伯兮剛開口:“她們倆是……”話剛出口便被牟清祀打斷。
“從頭。”
少年指了指陳伯兮手中的快要斷成兩截的拄山杖道。
這是少年在臨走時特意留給老書生的一具後靈寶,雖比不上仙家尊寶,但在保命方麵卻是獨有一分建設。若滿足了特定的條件,關鍵時刻甚至可以為靈主擋下一災。再加上老書生獨有的跑路技巧,和豐富到誇張的跑路經驗,很少有人能抓得住能被先生稱之為泥鰍的陳伯兮。
且牟清祀清楚,尋常仙家盡全力都不會在這後靈寶上麵留下一道刻痕。而能讓一個亂象八境的老書生降下這一災的恐不是尋常人等。
牟清祀舉手示意陳伯兮繼續下去。外皆知他愛熱鬧,更不怕熱鬧。若非自縛於人間,他便一直想像百花仙子一樣,鬧出點大熱鬧來。要如此想來,他百花不過如此。其實,他也不過如此。
“大師兄,你得為老夫做主啊。我這次去了趟神洲,跟那幫人講了講三千世界的道理,結果聽完後他們就要打我。要不是我跑得快,這次可真就要交代在那了。”
“怎就跑去了神洲道理?”
“下眾生病,山中四壁虛。走時看書中古話,胸中頓感豪氣萬千。直駕車走蒼去了神洲,找了人教上宗老祖講理。沒想是個書看的不多的蠻子。不過就要打人。”
牟清祀聽到這話,再憋不住笑。
“哈哈,老三啊!先生當年你笨,會讀書,又隻會讀書,你還不服氣。我看真是半點沒有錯。”
陳伯兮疑惑道:“大師兄,你這又講的是什麽道理?”
像是被勾起了心事,牟清祀回道:“講的什麽道理?遇到自詡為仙人的流氓便不需要講道理。在他們的眼中拳頭,便是最大的道理。”
聞言老書生竟神色嚴肅地思索片刻,最後陳伯兮還是搖頭道:“大師兄,人橫前道理,馬橫前韁繩。不管人前多少,這理和禮還是要先清楚的。”
輪到少年聞言一愣,隨後認真地點頭致意道:
“是了,是我錯了。”
“想畢是這裏陰氣太重,會引人的暗麵……”
“不,這影響不了我,是我自己的問題。”
牟清祀歎了口氣,擺手無視了陳伯兮給出的台階,自圓心境。
“榮古陋今之鄙症我看過太多。是我太過厭惡所謂上仙,反而影響了自身。”
陳伯兮想了想道:“那我們不也都是仙人。”
牟清祀轉頭笑著望向老書生道:“我過我很喜歡你嗎?”
宛若千斤重錘直砸胸口,陳伯兮捂著心口後退兩步苦笑道:“不愧是大師兄。還是原來的風味,總是能出這麽傷人的話來。”
“哈哈,莫想太多。我也沒我討厭你啊。”見狀牟清祀開懷大笑道。
但心中卻有一句話他最終還是沒有出口來。
——不論歲月如何,若能力超過了精神的強度,那麽所思所行皆是災難。老三呐,這樣挺好。
“……”
“好了,這會到你倆了。”
隻見牟清祀拍了拍手,原本悄聲走到了藏經閣門口的兩個女孩瞬間又回到了原先所在的地方。沒想到,藏經閣護陣中竟有和魏家一方劍符同樣的功效。
少年仔細端詳了下兩個黝黑枯瘦的女孩的麵容,砸吧砸吧嘴,輕撫了下陳伯兮的肩頭,搖頭歎道:“路上我聽王質你新納了兩個妾。這事外人不,你這麽年輕氣壯的,還得讓師兄給你把把關啊。”
陳伯兮苦笑道:“大師兄可別在取笑於我了。就知道那個砍柴的是來看老夫笑話的,可恨我又打不過他……
唉,要遇到這兩個孩子那也是孽緣。”
……
……
東方——蒼,荒洲。
自古多平原,厚沃土。素有長恨春歸無覓處,不知轉入此間來的美稱。是留春意最久的古洲。因地廣人稀,不少廣袤地域還未有人涉足,故稱為荒。
此時此界地清明,剛下過一場急雨。本是春寒,再加上一場春雨,更生出幾分涼意。
可雖春寒料峭,但黃土上人影錯落,時有風塵揚起,傳出幾聲吆喝。四野下,渺無人煙的黃沙風中,卻不見邊關寨外行人少了半分。
荒洲兒女大多是開拓者的後代,民風彪悍。出獵時,往往一組獵隊便敢圍捕蠱雕。
而有死傷時,常將屍體留在原地,同時聚而高歌,意指將生之所得回饋於地之間。
邊關寨外遠離人煙,四周多是沙丘荒地。雖然下了一場急雨衝刷掉了不少黃土,但風塵依舊眯眼。
一聲怒喊突然響徹於邊關寨外,慢慢越來越多的吼聲緊跟著附和,直到連寨裏的商家都放下了手中的活計,也抬起頭衝怒吼。
一時間寨裏寨外皆是歇斯底裏地大喊,震得內外沙塵四起。
慢慢地,能從這些無意義的吼聲中聽出來些許旋律。這是從開荒拓土的祖先那裏一輩一輩傳下來的慰靈歌,帶著生者對死者最後的期許。
在離邊寨外快百步的地方,整整齊齊地擺放著三十餘具屍體。震的歌聲就是為他們而唱。而在他們身周的是這次硬仗的勝利品,百十個獠牙外凸的惡鬼羅刹的頭顱。
再過不久,平原上方盤旋的禿鷲和掀起的風沙便會抹去他們存在的印記,但唯有這一刻是獨屬於他們的。
馬世壤聽著外麵的歌聲,卻來不及緬懷。
羅刹,獸麵獠牙,惡鬼也。食人血肉,或飛空、或地行,捷疾可畏。可伏行人立,成群而出,不知其蹤。
這種身形似人,又長相醜陋的怪物一直是所有把守邊寨的兵將最為頭疼的死敵。
羅刹除非餓急,從不輕易出巣覓食。然而隻要他們出巣後,一旦咬定目標就絕不會鬆口。
前些時候是靠那路過的老神仙撐了過來,可接下來才是一場互相磨牙的持久戰。
它們是怎麽來的?為什麽來的?還剩下多少?援兵什麽時候到?
作為已經駐留邊關寨幾十年的兵馬使,馬世壤直覺得這次沒有碰一下牲畜的鬼潮,好像較以往有些不同。
而正因為它們突然改變了目標,繞過了所有拿牲畜和血肉當誘餌做成的陷阱,這才引來了如此傷亡。
門外突然有人喊道:“老朱回來了!”
隻見寨外一匹快馬直越過壕溝,跑到了營帳跟前。一個在春風中隻穿了一件布衫的白淨秀才從馬背上一躍而下,一邊衝馬世壤跑來,一邊大喊道:“退了,都退了!”
聞聲,馬世壤掀開帳簾疾步而出問道:“什麽退了?”
“那些羅刹!山深嶺那裏的羅刹連巢都沒了!”
馬世壤急問道:“怎麽沒了?”
剛下馬的秀才從身旁的士兵手下搶了口水,澆到了自己的身上,一瞬間生出不少白霧。
“不知道,王爺府的兵把地都快犁開了也沒找著半個鬼影。就剩了個空的大巢。少估也有上萬餘。”
“萬餘!當真?”。
“當真。”
“真是日他娘的奇了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