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殘破(5)
葉心蓉其實並不願意跟天域扯上關係,說到底,他們不是一路人。千羽樓向來是做著給錢我就幫你殺人的買賣,而天域卻更多地在做著一些大事,江湖的敗類,朝廷的奸佞,往往才是他們擊殺的對象。所以面對著高大冷峻的襄無期,她還是有一些拘謹。
「若是你能早把這些告訴我,事情不會成為這樣吧。」襄無期望著這個柔弱的女子,卻似乎沒有絲毫的憐意。
「我們……開始是為了錢,但是後來,完全是為了命。不能為他殺人的話,就不能活命。」葉心蓉低聲道。
「恩?」
「他們在談條件的時候,只有我自己,千雪跟她的烈羽,都不準進入。我沒有任何勇氣,跟他們對峙。」
襄無期皺了皺眉頭,「連烈羽都不行么?襄某可是見識過你們的實力。所以,才勸大宗主放棄了攻擊你們。對方是怎樣的人?」
「那天的來人,是來自銀劍營。我認識他們的兵器。」葉心蓉回想起那天的情形,依然有些后怕。
「銀劍營!」襄無期一下站了起來。
葉心蓉靜靜地望向窗外。
「葉樓主,」襄無期叫住了有些發愣的葉心蓉。「襄某能體會你的心情了。能動用銀劍營的人,哼,還真沒幾個。我想你也大概清楚吧。」
「我在龍都呆了十幾年,這個自然知道。銀劍營是皇家的部署,不要說一般的臣子,就連大將軍也無權動用。」
「的確。」襄無期請她坐下,「襄某人有幸跟他們的領袖對過幾招,那小子年紀輕輕,劍術卻要高出襄某人幾倍。」
「來襲擊千羽樓的,正是這個人!」葉心蓉一下子站了起來。「他叫尹破天。」
「可是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想滅千羽樓?就算再厲害,也沒這個能力!」襄無期發問道。
「我猜他們對付千羽樓的目的,跟天機閣並不一樣。」一個少年信步走了進來,看見二人,舉手投足間並無半點拘束。
「這是……」葉心蓉問道。
「我是襄堂主的弟子,他可器重我拉。」少年得意地說著,抓起桌上新鮮的水果就往嘴裡送,還不忘瞅了瞅襄無期,「是吧?」
襄無期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轉身向葉心蓉道:「襄某也這麼想,葉樓主。天機閣對他們而言,或許已經全無用處,但是對天羽樓,恐怕他們還有其他的目標。而尹破天此行,就是為了確認這個目標。」
「你是說紫玉玲瓏?」
「恕襄某直言。紫玉玲瓏在葉樓主的身上,天下很多人知道。聖擇皇帝將它賜你,這幕後人不會不知。而派尹破天這個不知情的人來,想是有很深的用意。」
「襄堂主,我已下定決心,要……」
襄無期擺了擺手,道:「這已經不是你一個人的問題了,我想大宗主都不會坐視不管的。你放心吧,襄某一定全力相助。這個時代,不會就此瓦解的。」
葉心蓉定了定心,道:「如果天域有需要,我可以請出紫玉玲瓏。」
襄無期道:「此事事關重大,襄某不敢擅自決斷。只要你們不再做那濫殺人的勾當,天域必不會與你們為敵。我現在擔心的是,他們會再找千羽樓的麻煩。」
「他們還會來么?」
「天機閣是最好的例子了。」襄無期苦笑一聲,「襄某一直想為死去的神火堂主報仇,卻失去了機會。這次我們只有聯合起來,主動出擊。」
「主動出擊?」葉心蓉有些不解。
少年仍是自顧自地吃著,似乎是對二人的談話沒有一絲注意。
「這是大宗主的意思。」襄無期無意間看了一眼少年,卻並沒有被滿懷心事的葉心蓉發現。
「天域的大宗主……連大宗主也要出手,這亂世要降臨了么?」
「是的,」襄無期望向窗外,「而大宗主,就是拯救這亂世的人。」
天野高懸,遠在數百里之外的金雄關,戰鼓擂響,衝殺聲震徹空谷,令人不寒而慄。
「殺!殺!殺!」
銀甲的少年像是成了魔一般,怒吼著,彷彿眼中只有殺戮。雙手緊握著一把與身形極不相稱的巨劍,同身著的衣甲一樣,上面沾滿了鮮血,敵人的血。
四周淌滿了屍體,橫七豎八的。表情是極度的痛苦,與驚訝。這個少年的心中到底是有多少的仇恨,讓他如此地渴望飲血?同樣驚訝的,還有少年身後的一群人,整齊的列兵,胯下是並不高大的戰馬。這些兵士們,平常見慣了死亡,但此時也睜大了眼睛,看著他們的主人。
「少將軍。」一個長者輕聲喚到。「攻下此關便是龍都了,這已經接近他們的防線。後面將有他們的重兵。」
少年冷哼了一聲,「他們還有多少人?」
「四萬騎兵。」長者躬身道。
少年將手中的劍立在地上,不屑地說道。「中陸的騎兵,我視之如閹狗。」
「遇上貪狼忌,確實是中陸騎兵的悲哀。」長者道。
「聽說老父親當年跟銘天翔有過一戰?孟先生於我講講。那傢伙是個什麼樣的人?」
「銘天翔,號稱『神武』。當年七星之亂時,老主人曾在龍都與其有過曠世一戰。銘天翔槍法精妙,老主人刀法更是絕倫。二人激戰半日,勝負未分。後來銘門騎兵已然抵擋不住我軍的攻勢,只可惜……」
「可惜什麼?」
「老主人那時卻突然萌生了退意。揮軍北上,退出了這場戰亂。」
「虧他還自稱什麼『石虎』。」少年將軍冷笑道:「我那爹爹什麼都好,就是顧慮太多。我公孫克卻不像他那般。少時攻破龍都,我定教雞犬不留!」
身後的戰馬發出陣陣恐怖的嘶鳴。那聲音不似普通戰馬,卻像群狼哀嚎。對面的馬匹聽不得這樣的聲音,發出陣陣狂叫,將它們的主人摔下馬背。
「看見了么,果如閹狗一般,不堪一擊。眾將聽令,破關,屠城!」少年將軍揚劍,高聲道。
長者驚了一下。
「少將軍,老主人行前再三叮囑,沿途只奪關隘,不得擾民,如若屠城,損我漠北軍威!」
八萬貪狼忌齊出,戰馬嘶鳴聲瞬間將老人的話語湮沒。貪狼忌呼嘯入關,如狼入羊群,席捲一切。漠北軍的戰刀齊齊揮向了中陸。守關將士肝膽俱裂,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老者拽住公孫克的馬韁繩,苦苦相勸:「將軍奪關可以,卻萬萬不能屠城!」
「你沒聽懂我意思么?」少年附身到他的耳邊,把劍指向老人,說道。「孟先生若再相勸,休怪克兒無情,玉石俱焚,悔之晚矣!」說罷奪過韁繩,隨著大軍賓士而去。
「是,少將軍。」
長者躬身答應,看著少年策馬離去,深深嘆了口氣。他望著漸行漸遠高聳的戰旗,靜靜地出了神。那戰旗上有藍色的緞金鑲邊,鮮艷得幾乎與頭頂的太陽爭輝。旗子的中央寫著兩個個異常醒目的大字。
公孫。
漠北天氣惡劣,環境艱苦。夏有風沙肆虐,冬有嚴寒暴雪。時節已至嚴冬,連日的降雪令守備的軍士們苦不堪言,即便是將身體裹得嚴嚴實實,也難抵得住寒風的侵襲。
軍陣的正中央,是一座高大的金帳,帳內中央,有一團熊熊燃燒的爐火,爐火旺盛,不斷有人將柴火添進去,燒得噼啪作響。金帳碩大,這爐火卻能使暖意滋生。不似帳外那般難耐。
帳子的主位,坐著一個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桌前擺著一杯清酒。他只顧喝酒,卻不說話。
次席的男子卻有些按捺不住。他身形單薄,卻只穿了一身淡藍色的長衫,與旁人動輒大氈毛皮裹身形成鮮明對比。
「大帥。」藍衣男子拱手道,「雲通來此數日,卻不單單是同大帥飲酒。」
「此酒濃郁,入口劇烈。不像你們中陸的酒那般無趣。」中年男子一飲而盡。
「大帥坐定漠北,不思進取了么?」
「那我該怎樣?」
「漠北軍日益壯大,坐擁雄兵,又有貪狼忌這樣的看家法寶。我不知為何大帥卻不思計定天下?」
「天下於我,倒不如一杯酒來得痛快。難道是李閣主知道了什麼消息?」
李雲通苦笑道:「雲通敗軍之人,不過也願效犬馬之勞,進取中原。大帥是漠北的老虎,那人卻是帝都的巨龍。他能破我天機閣,卻搞不定漠北軍。他早有不臣之心,若是等其坐穩龍都,大帥也必成其眼中之釘,肉中之刺。那時再起,便失去先機,大帥唯有先發制人,趁局勢未定,早作打算。」
侍臣給男子酒杯斟滿,男子舉起起酒杯端詳半晌。「李閣主相信我能攻破龍都?」
「當年七星之亂,大帥就曾破城而入。如今龍都再度生變,大帥不認為是良機么?」
中年男子起身,說道:「當日漠北大軍十萬,曾一舉擊敗銘門和帝都的殘軍。天下已近在咫尺。不過那時我卻退軍了。先生可知為何?」
「有新勢力入駐?」
「漠北退軍,不是敗退,而是我主動退出。七星之亂,人人都想有利可圖。可是我突然明白,即便我破城入主,坐上那個位置,怕也坐不穩。天下英雄,狼視此位者多入牛毛!我公孫遼難不成要變為眾矢之的,板上魚肉?而今那人勢力強橫,皇帝病弱衰敗,登位有何難?而他卻遲遲不肯取而代之。先生,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么?」
給讀者的話:
漠北大軍突襲,龍都空虛,可有應變之策?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