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鷹揚(12)
陸文淸因休假剛剛回到府上,就接到了皇帝的傳召。他心中疑惑,卻不敢怠慢,便雇了一輛馬車趕往皇宮。
「陸夫子,打擾你的假期了。」皇帝端坐在朝堂上,似乎在閱讀什麼。
「不知陛下緊急召見微臣,所為何事?」陸文淸想是因為歸鴻講學的事情,但是在皇帝的身邊卻沒有看見孩子的身影。
「是有事情要請教夫子。」皇帝示意一下,侍臣將桌上的一幅書卷遞給階下的文士。「請夫子品評,朕的筆法如何?」
陸文淸恭敬地接過,雙眉微微皺起,說道:「恕臣斗膽,這不是陛下的字。」
「正是朕剛剛書寫,夫子還是細細看過。」皇帝笑著說道。
陸文淸將書卷交還給侍臣,雙膝跪地,說道:「但是據臣的觀測,陛下寫不出這樣的字!請恕臣死罪!」
皇帝微微不悅,說道:「夫子怎說這字不是朕所寫?」
「看似簡單的八個大字,其中卻透著玄妙。」陸文淸叩拜道,「臣是世子的老師,自然認得他的筆跡。這八個字,想是世子書寫!」
皇帝臉上的怒色消散,和顏道:「夫子請起,剛才不過是朕的一番考量。朕今日叫你來,便是想請教這幾個字的玄機。說實話,朕一介武夫,當真看不出什麼。」
陸文淸緩緩起身。他是龍都文史大家,對書法的品評也是高於常人,那日靈族使者的品鑒讓皇帝心中不解,所以將他請來,是想讓他說出真話。
「此句文可是世子自行書寫?」陸文淸問道。
「朕叫他寫幾個字看看,並沒有要求他寫什麼內容。完全是孩子自己的意思。但是有人跟朕講,這字裡面藏著些深奧的東西。朕自知學識淺薄,便不敢妄談。」
陸文淸微微點頭。這幾個大字他雖然看出是世子所寫,但也確實出乎他的意料:「陛下先看這後半句,『以廣以博』。此句出自皇家聖物紫玉玲瓏槍,是槍上所刻銘文的最後一句。從字面上不難理解,是廣闊博大的心胸和境界。這一句銘文,是我教授給世子的。而這前半句,『靜心凈德』卻是來自銘門的家訓,是傳自不帝歸時代的訓言。這句話,臣卻從來沒有教過。」
「哦?」皇帝疑惑地說道,「歸鴻他讀過銘門的家訓么?」
「應該沒有。」陸文淸答道,「但是世子一向喜歡歷史,喜歡閱讀英雄們爭奪天下的故事。他應該是從不帝歸的野史中看到的這些東西。」
皇帝點了點頭,道:「不帝歸是一個傳奇,他應該向他的先祖們學習。」
「陛下,」陸文淸忍不住插口道,「臣想說的不單單是這幅字上的內容。就內容來說,無非是修心養性,但是從世子的筆力上來說,卻是吞吐山河!」
「嗯,夫子請明言!」
「此字筆力剛勁,下筆如一氣呵成,中間毫無滯留。然而處處皆是重墨,以世子柔弱的體質,若不是親眼所見,沒人會相信他能寫出這樣的字!能寫出來的無非兩種人,一則精力飽滿,筆法成熟,當是名聲顯赫的大家風範;二則心胸寬廣,其思不拘小節,其行可踏山海,其志當存高遠!」陸文淸說到這裡,不禁神采飛揚,他能收到這樣的學生,是做老師的一大驕傲。
「觀夫子所言,想必不虛。」皇帝走下階來,「日前曾有一人,也見過這幅字。他作出的評論,跟你如出一轍。朕原本以為他有意誇大,現在看來,是朕多慮了。」
「不知陛下所言是何人?容臣自誇,一般的學究,想必看不出這字中的深意。」陸文淸道。
「是靈族的一位使者,他老人家的學識,世間少見。只可惜……」皇帝微微一嘆,「來者不善吶。」
二人交談甚歡,不覺已至深夜。卻不料侍者突然稟報,安妃有要事求見。
「什麼事?」皇帝皺起眉來。
安妃慌慌張張地跑入大殿,向夫子微微致意。跪拜道:「這麼晚了,世子還沒有回來!」
「什麼?」皇帝聞訊大驚。
「娘娘,今天書院沒有課,世子他?」陸文淸疑聲道。
「這位便是教授歸鴻的老師。」皇帝說道。
「夫子有禮。」安妃神色慌張,「今日一早,歸鴻便同寂笙一起,說是有同學邀請他去書院的後山上遊玩。可是到了現在也不見回來。寂笙也找不到人。」
「這個寂笙!」皇帝聞言,心裡卻是稍稍放心,有寂笙在身邊,想必不會有什麼危險。「陸夫子,學院里可有歸鴻要好的同學么?」
「有,是書院一位老師的公子,名叫博裳宏文。他平時對歸鴻頗為照顧。」陸夫子如實回到。
「恩。既然如此,相煩夫子趕去書院一趟,詢問世子下落。」皇帝對陸文淸客氣地說道,他對這個還算年輕的文士很有好感,說起話來也不拘君臣之禮。
「臣遵旨告退。」陸文淸匆匆忙忙地退下殿去。
「你也回去,若是他們回來了,馬上向朕稟報。」皇帝仍是眉頭緊鎖,似乎是有什麼不好的預感,「朕馬上派人搜尋!」
皇帝當下召見南虛乾,令他率領羽林新軍連夜趕往書院,並令黑龍衛在皇宮內大幅巡視。他心急如火,還不滿意,再下令所有帝都將士們連夜搜尋,一處也不要放過。
「銘歸鴻失蹤了?」公孫克接到將令,心下一笑。他並沒有按照皇帝的吩咐連夜召集將領,卻是率領自家的二百名親兵即刻動身,前往書院。這二百人並不是龍都將士,而是他自漠北帶來的幽靈弓心腹。
另一位中郎將方連雲卻不敢怠慢,他早知道兒子襲擊世子闖下大禍,正自討無處將功折罪,遂於當夜點齊所轄將士,連夜圍城搜尋。
而山上的三個年輕人,卻絲毫不知道宮裡發生的事情。他們費力地爬到山頂時,天色已經黑了,歸鴻身上什麼也沒有,而寂笙和博裳宏文兩個人身上卻帶著火種。他不禁佩服起二人的未卜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