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鷹揚(18)
搜尋的軍隊進展緩慢,南虛乾本無意搜山,只不過礙於面子,才令士兵強裝模樣。所以他們爬了大半夜,最快的也沒過半山腰。羽林天軍裝備沉重,上起山來格外吃力,他自告奮勇,拖著長長的戰刀,爬上山來,一路上卻是走走停停,好不消遣。
伯裳錦抬頭看那燈火,卻離著山頂有十萬八千里,在山下不禁捶胸頓足,暗自嘆氣。他四下尋望,卻不見陸文淸的蹤跡,更添愁色。
「副使大人,可否加派兵力,這樣下去不知要搜到猴年馬月?」他急得團團轉,只得抹開面子,向黑龍衛求救。
「可惜我們沒有得到巡山的命令。」副使神色冷靜,「南虛將軍已經上山,想必不久便會有結果了。下官職責所在,只能在這裡守候。」
「多謝大人。」伯裳錦搖頭嘆息,卻遠遠望見夜色里陸文淸一路小跑著,臂彎里夾著厚厚的三宗書卷。
「文清大人,你不在此尋人,跑去作甚?」他心裡不爽,隱有責怪之意。
陸文淸滿頭大汗,將三宗書卷放至他的懷裡,重重地喘著粗氣。
「《成帝武志》、《安平記》?」伯裳錦看了看書名,大皺眉頭,「你知道我不看這種書的。」《成帝武志》是描繪成帝時期的巷間武事,多是打打殺殺的故事;而《安平記》更是描繪花街柳巷,街頭亂文。這兩者都是野史一類的書籍,為正派史學家所不齒。伯裳錦對於這類書籍,更是不屑一顧。
「雖是野史,卻也有正史中沒有講到的東西。」陸文淸不在乎他的眼色,攤開書卷,一一指點,「你方才說這裡埋葬著成帝的一個妃子,可是這兩部書中所寫的緹蘭夫人么?」
伯裳錦向書中瞧上一眼,卻又急忙撇開,說道:「我方才不過是隨口一說。」
「哼哼,隨口一說么?」陸文淸笑道,「書中所講,成帝暮年時遊歷南北二州,所歷女子無數。此間女子,有大戶人家的小姐,也有青樓的艷奇女子,而這位緹蘭夫人,更是不同尋常。她家境顯赫,富貴多金,祖上是稱霸兩江的鹽商。而後來家道中落,景逼得她墮入青樓,成為南州城裡名聲響亮的頭牌。成帝下南州時,慕名尋訪,兩人一見傾心……」
「不要說了!」伯裳錦一把捂住他的嘴,將他拉到一邊,怕被外人聽見,「這樣的軼事,難道要鬧得人盡皆知么!」
「有書在此,還愁世人不知?只可惜你我飽受宮廷教化,頑固而不得知也!」陸文淸將書卷重重地摔在地上,冷笑著說,「你且對我說說,身為龍壁書院的首座老師,你難道會不知道么!」
一席話將伯裳錦臊得滿臉通紅,他強裝正派,嘴上說不讀野史,幼年時卻將這些書籍讀了個遍,因此一見書名,便知來歷。他見陸文淸已有怒意,才和顏悅色道:「我也是怕人家說三道四……」
陸文淸擺了擺手,道:「那你說,這其中的詳細經過,你可盡知?」
「我都知道。」伯裳錦蹲下去,將書卷一一收好,「其實這些所謂野史,才是最誠實的好書啊。
「成帝五十歲繼位,五十三歲時便不堪重負。當時他僅有一個兒子,便是失蹤的聖仁帝。他遊歷北州,身體尚且康健,納當時的北侯之女為妃,誕下一男一女,男的便是當今聖上,女童是長公主歐陽雨,成帝心中大喜,以為遊歷天下能為他交來好運,所以回宮后的第二年,他便再次動身,前往南州。這南州城不似北方尚武,更顯民風淳樸,經濟繁榮。成帝甚為歡喜,以為到了第二個福地,他遊歷期間,多於巷間聽書飲酒,不幾日,便知道了緹蘭這個名字。
「緹蘭在當時的南州,已然是頂紅的頭牌女子,商賈富豪,朝廷貴胄,為之傾倒者不計其數,帝心動不已,微服拜訪,花重金求得一面,沒想到,卻被那緹蘭拒絕。」伯裳錦停下來,大聲嘆氣。
「成帝那個時候,應該五十有四。」陸文淸笑道,「既有重金,若非權貴,女子怎肯委身相與?」
「帝再翻加重金額,女子卻乾脆不見,原來那緹蘭家境富貴無比,本不是尋常的求富求財。成帝幾次尋覓未果,一氣之下,連夜派遣貼身的武士近百名,將緹蘭押解到他臨時的行宮。可惜緹蘭雖死不從,並說『這南州城下,沒人動得了我』,原來那南侯,也是緹蘭的欽慕者之一,甘為裙下鬼,他從老鴇那得了消息,竟帶領自家親兵五千,連夜前往,將皇帝的行宮包圍。自始至終,成帝都沒有吐露身份。
「南侯為了一個女人,不惜賭上身家性命。他當面認出了成帝,自刎而亡,成帝當夜臨幸緹蘭,並將其帶至龍都,封為蘭妃。成帝回宮后,一連撤下南州城幾十名官員,朝野震動。恰逢七星臨世,霍亂叢生。緹蘭在宮中再也不受寵,而皇帝也日益病危,無暇顧她。進宮剛滿一年,便死於癔症。傳言成帝死後,本欲葬在此山,卻言緹蘭的屍身葬於此處,皇室因她是青樓之人,不予納入歐陽氏的籍冊,所以才決意新建一座皇陵。至於緹蘭的屍身是否埋葬於此,是何人埋葬,卻是不得而知了。」伯裳錦說完,大吐一口氣,彷彿了卻了什麼心事。
「所以你年輕時幾番進山,都是為了查明此事么?」陸文淸靜靜聽完,說道。
伯裳錦點了點頭,道:「可惜始終未有結果。這山荒廢了幾十年了,已故的人,也該入土為安了吧!」
兩人各懷心事,沉默不語。忽然聽得有人說道,羽林天軍已經成功登頂。他們急忙跑了過去,急切地詢問。
「雖然登上了山,可是卻什麼也沒有發現。不過據他們說說,山上竟是一塊平平坦坦的地方,連一根雜草也沒有。」來報的人說道。
「看來伯裳兄說錯了。」陸文淸笑了起來,「這座山根本沒有荒廢!副使大人,可否護送我等上山?」
那位黑龍衛副使猶豫一下,他心裡也擔心寂笙的安危,說道:「好,那麼我便為二位先生引路!你們在這裡守候,一旦有什麼異動,格殺勿論!」他吩咐一聲,引著兩人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