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征程(1)
「哼哼,自以為是。」老人聽了半晌,並沒有發現什麼明顯的破綻,「可是你這一招,使得天下人都以為皇帝無能,讓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放?要讓歐陽氏的臉上蒙羞么?」
「假以時日,我必當要他們雙倍償還。」歐陽賀嘴上說道,他表情堅毅,「孫兒絕不會丟歐陽氏的臉面!」
「哼哼,我剛才還聽到,你說讓靈族停止對我國的進貢?」
「是。兩國相距甚遠,且之間有冰山荒原阻隔,每一年來朝貢,一路上都會死很多人,所以靈族才決意襲擊我朝。」歐陽賀回答。
「狗屁!」老人狠狠地說道,「既然一路上都會死人,那麼他們幾萬大軍翻過雪山,跨過汲蒼原,怎麼沒聽說死一個人?說什麼沿途險阻,即是險阻,為何不惜犯險進攻?那樣豈不是要死更多人?靈族人向來詭計多端,你竟然會相信他們的狗話?自聖擇帝時代起,靈族就是我朝的屬國,他們的皇帝,也不過是你的臣子而已!朝貢是理所應當的!現在他們出兵,無非是在自尋借口!你即便答應了不用朝貢,他們一樣會進兵!可笑,竟然有人對自己的臣子妥協嗎?」他吹鬍子瞪眼,已是極為憤怒。
歐陽賀聽得渾身冒汗,卻是答不上一句話來。
「孫兒你起來!」老人聲音如鍾。
歐陽賀起身,望著一臉嚴肅的祖父。
「幾十年來我雖然置身事外,卻對這天下之事瞭若指掌。如今國家蒙難,外有強敵擾境,內有國賊逞凶。孫兒你既然當上了這一朝的皇帝,就要挺起腰板,即便是戰死,也不要蒙羞度日。我們歐陽氏奉行的就是這個道理!」老人長嘯一聲,幾乎劃破了漆黑的夜空。
「孫兒明白了!」歐陽賀突然感到一陣輕鬆。他自登基以來,無時無刻都如履薄冰,萬事小心,再不似以前那般狂妄,他結好內部的公孫遼,南侯,更是對靈族的使者們和和氣氣,但是反過來,人人都在他的土地上耀武揚威。他終於明白,是自己軟弱的態度才使得這些人更加肆意妄為。
「天賜!」老人突然喊道。
凌翼城唐遠楠二人已在兩人談話的時候閃到一邊了,凌翼城笑呵呵地走到老人面前,聽候差遣。
「我已將玲瓏真脈的隱脈渡入這小娃娃的體內,不出幾個時辰,他就會蘇醒過來。他身上既有歐陽氏一半的血統,我老人家絕不會坐視不管。」老人呵呵笑道,「這娃娃因禍得福,他得了我玲瓏真脈,來日橫行於天下,也絕非難事。」
「爺爺,為何不將顯脈一併渡入?」歐陽賀問道,「僅得隱脈,雖能保他性命,卻不能讓他剋制體內的血沖!歸鴻還是不能習武啊!」
「哼哼,這小子是你外甥,怎的竟比你親生兒子還親?我要渡他顯脈,卻要顧忌他的人品,若他如歐陽宇鴻那般暴虐無常,豈不是自找麻煩?」老人唾道。
「爺爺您知道宇鴻的事……」歐陽賀神色一怔。
「此子反覆無常,性格乖戾,你早該替我歐陽氏清理門戶!」老人道,「若是叫我撞見,定殺不饒!」他悶哼一聲,自顧去了。歐陽雪風來去無蹤,瞬間便消失不見。
歐陽賀和凌翼城皆是唏噓不已,他們步入房內,看見銘歸鴻面色如初,氣息平穩地酣睡起來,心裡這才放心。唐遠楠看歸鴻無恙,辭別二人,連夜向歐陽雨復命去了。他們也各尋僻靜位置,草草睡下了。
天剛剛微亮,歸鴻便蘇醒過來,他睜開雙眼環顧四周,卻不知身在何處。「我這是在哪兒?」他喃喃說道,爬將起來,卻發現身上披著一件黑色的大氈。「這是……這是舅舅的大氈嗎?」他尋思道。四下望去,卻只看到周圍一尊尊破舊的佛像,像是許久沒人來過,蛛網遍布。
「是佛祖把我救來的嗎?」他嘴裡說著,借著晨光四下瞧望。在不遠處便發現了熟睡的歐陽賀和武神。二人各自靠牆歪倒,歐陽賀的身上沒有了那件大氈,臉色蒼白。時下已近嚴冬,雖然陽光明媚,早晨卻也十分寒冷,歸鴻將大氈披到舅舅的身上,嘴裡不停地哈著哈氣。反觀凌翼城,他倒是不懼嚴寒,衣襟還是敞開的,面色卻是溫潤如初。因他內力雄渾,全然不畏寒冷,而歐陽賀武功盡失,如同常人。但是歸鴻卻哪裡知道這其中的事?
「舅舅不想要我,為什麼還要救我?」歸鴻心裡想著,大為煩惱,連眼淚都要掉下來。他仍然記得自己昏迷前舅舅的表情,一個皇位對他來說又有什麼相干?自己難得還不及一個皇位嗎?他不十分明白,更不理解舅舅為何要這樣做。「既然不想要我,那我還是走了的好,也省的再給他們添麻煩。」他心中思量著,主意已定,當下淚眼婆娑,捨棄二人,輕輕地合上廟門,安靜地離開了。
歸鴻一路走著,總覺著心中似有千萬條亂麻,總也撕扯不清。他心境純良,從不願拖累任何人,所以才決定與舅舅不告而別,心裡縱有萬千不願,也是斬釘截鐵,毫不拖延。可惜他心智雖然堅決,卻認不清道路,認準了一個方向便走下去,卻不知道自己竟踏上了去往南州的返程。
自小到大他的身邊總有人看護,睡覺有舅舅和安妃,上學時有陸文清陸夫子,連來回的路上都有禁宮武士寂笙一路照料,小歸鴻第一次經歷了獨自一人的生活。可他雖然外表軟弱,內心卻是堅毅,跌跌撞撞,來到南州城下時,天已經亮了。
東方既白,街上也跟著熱鬧起來。南州本是通商的大都市,往來貿易繁華程度比龍都更甚,小商販們沿街叫賣,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他雖然內心愁苦,卻到底是小孩心性,將心裡的委屈事情拋在腦後,沉浸在街頭巷尾的熱浪中。街角的泥人,路邊的首飾,走街串巷的糖球,哪一樣都是歸鴻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他留戀往返,幾乎忘記了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