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在我的記憶中,過年並不是個很愉快的節日,到了十一歲后,我甚至厭惡這個時候,當然這是后話。

  家裡會提前幾天開始打掃衛生,我就會被安排做這樣那樣的事,我又是出奇的笨拙。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問題,我小時候總是走路摔跤,自己把自己絆倒,做事總出錯。

  所以我總是戰戰兢兢地做著媽媽安排的任務,生怕出一點差錯,那時候我多渴望爸爸能回來。

  爸爸總是要到過年前幾天才會放假,幫不了媽媽什麼。所以媽媽做事總是抱怨。

  她會用鄉村特色語言叨叨個不停,越叨叨火氣越大,火氣越大我就越危險。

  過年的時候,一般是奶奶炒菜,我們一家人吃了也是奶奶收拾,爸爸媽媽會去打麻將,而我會依偎著爺爺奶奶看春晚。

  我有很多表哥表姐,但我不喜歡找他們玩,或者說不敢找他們玩,在他們眼裡我大概是很不合群的。

  可能是因為我的口袋裡總是沒有錢,我也總是不要求父母給我買什麼,也可能是因為爺爺奶奶總說我家窮,伯伯叔叔們都有出息,除了我爸爸。

  我的爺爺每天吃飯總愛說個不停,說自己說家人,然後說我一定要好好讀書,我除了讀書沒有別的出路了。

  過年也不例外,春晚到了不好看的節目,他就會聊個不停,他也不管我聽不聽得懂,又或者我聽了是什麼感受。

  我不知道老一輩是不是都是這樣,從我爺爺口中得知,我的曾祖父因為違法入獄,他沒有讀大學的資格。

  他說他曾經成績很好,可是卻因為這個事情而走不出去。他有些憤世嫉俗,這或許是因為他的這輩子真的不算幸運。

  他家中七姊妹,五男兩女,他在男孩中排第三,正是中間一個,前面的哥哥能分到土地,後面的弟弟很受寵。

  他一直被忽視,所以很要強,結婚分家后也沒分到什麼東西,一百多塊錢就被分出來了,他和奶奶真的是白手起家。

  住在一個破瓦房裡面,連廁所都沒有,他沒什麼本領就去米倉幫人家扛包。

  他們省吃儉用,連醬油都捨不得買,終於修了幾間房,有了個遮風擋雨的地方。

  後來他們開始做烤煙,非常的辛苦,那時候已經有了我爸爸,沒有人幫扶帶孩子,大人苦,孩子也苦。

  我一直覺得我爺爺遇見我奶奶是他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年輕時陪他奮鬥留下一身病。

  好東西都留給丈夫孩子吃,所以我爺爺六七十歲還很硬朗,而她總是生病。

  她包容著爺爺奇奇怪怪的脾氣,很努力維持著這個家,可孩子不爭氣,總扶不上牆。

  我爸爸是他們的心病,明明以前成績很好,卻突然垮了,初中就輟學。

  他們省吃儉用讓我爸爸學開過挖掘機和計程車,可是後來都無疾而終。

  所以他們迫切的希望我能夠讀書讀出頭,改變我爸爸的後半生,改變整個家的後半生。

  在我看來這種希望幾乎急切得魔障了,後來成了壓垮我這頭駱駝的稻草。

  我不太了解這種做法,以前不懂,現在也不懂。我不相信也不認同這種強加給別人的使命感,每個人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

  我並不想成為被寄生的宿主,也不想背負著諾大的行囊讓我格外畏懼失敗。

  當然那時的自己沒想那麼多,甚至還信誓旦旦地承諾會好好讀書,不會辜負他們。

  只要他們對我好、愛我,好像就沒有不能答應的。

  過年的後半夜,大概就是爺爺念叨賭博會害死一個家庭吧,我困惑他為什麼不念叨我爸爸媽媽呢?

  十二點后,就是此起彼伏的煙花火炮聲,我不敢站在家門前看煙花,只敢從窗戶往外看。

  我總覺得那個煙花會落下來砸死我,一直都這樣覺得。

  不等打麻將的爸爸媽媽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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