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風起於青萍之末(一)
八月下旬,暑氣漸漸消散,清晨清風吹拂,已然是寒氣襲人。
遠村被黃葉遮掩,臨近汴河的一片楓林也是火紅一片。秋收之後,散落下顆顆飽滿的麥粒,長出了沒過膝蓋的青苗。
朝陽初升,陽光普照大地,白色的羊群游弋在田野之中,與藍天白雲相輝映。
薄薄的秋霜緩緩消融,又化作晶瑩剔透的露珠兒,點點滴滴,珠圓玉潤的掛在無精打採的青苗上面,於是那青苗恰似飲了仙丹瓊漿一般,漸漸的精神起來,好似三春光景。只是那狹長的葉子邊緣上的一抹紅色無法淡去,終歸是深秋的模樣。
汴河如玉帶,又泛著金波,兩河垂柳被薄霧所籠罩。遠處的汴京城突兀在草色青黃的四野當中,那金瓦粉牆迎著朝陽而熠熠生輝。
高高低低的農舍,稀稀落落的村落遍布四周,離著東水門十一二裡外,柳家灣一帶則滿是大大小小的園林建築,時而臨星點綴,時而又鱗次櫛比。
白牆圍著蒼松巨柏,秋菊靠著竹籬盛開;畫眉在金絲籠中啼鳴,黃鶯在丹桂枝頭起舞;漢白玉欄杆圍著半畝池水,青石板鋪著假山花徑;茅屋被千桿翠竹掩映,飛檐高脊,翼然而出的亭台參差散布。
自度假村開業之後,又不知有幾家豪商巨賈,在這裡弄起了那農家樂的勾當。無奈汴河碼頭雖然舟車輻楱,遊人如織,但大多佳客卻紛紛進了度假村之中。
柳雲卿,王十三娘日進斗金。其餘商賈卻是門可羅雀,無奈之下,這些商家又開始模仿度假村而營業。奈何生意已然蕭條,漸漸地竟然變得入不敷出,每日如同割肉一般投下好多錢物維持,只是賠本吆喝而已。
有道是人心叵測,一些血本無歸的商家,便漸漸的對柳王二人心中莫名的仇恨起來。又漸漸的在那寒暄閑話之際,露出了對柳王二人的不滿,那恨意也就越來越。好似柳雲卿,十三娘是他們殺父奪妻的仇讎一般。坊間一片沸沸揚揚的謾罵,而柳雲卿十三娘二人卻渾然不知。
一眾商賈群情激昂,這日紛紛湧向了「桃園」之中。
才是辰牌初刻,已經由農家樂迫不得已的改為度假村的「桃園」之內,曹佾曹衙內正抱著章台翹楚,喚作蕭淺淺的美人兒睡的正香,便被熙熙攘攘的叫喊之聲所吵醒。
蕭淺淺慵懶的揉著惺忪的睡眼,曹佾曹衙內黑眼圈之中的眼睛幾欲噴火,金絲楠木的大床邊站著的丫鬟嚇得瑟瑟發抖,恰似篩糠一般,結結巴巴的說道:「衙內,今日來了……來了好多的客人!」
「好多客人!」曹佾聽后,頗為激動的跳下床來,也不管赤裸裸的身體,「想必今日真的要滿座了,還不快去好生招呼。看來本衙內這「桃園」今日才要真真開張哩!」
「衙內,不是客人!」丫鬟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道。
「找打!怎底又不是客人啦?」
「是客人,但不是……不是客人!」
「啪!」
「啊!」
曹佾掄起手臂,一巴掌摑在那丫鬟的嬌嫩的臉蛋上,霎時間那原本俏生生,粉嫩嫩的臉蛋上已經是青紅一片,丫鬟跌倒在地,豆大的眼淚撲簌簌的流了下來,又不敢哭出聲來,只迅速的跪在地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抽泣。
見如此情景,蕭淺淺也憐惜那小丫鬟,她嬌嗔著,用那雙美目看著曹佾的怒目,一雙白生生的小手兒也摟上了曹佾的脖子,身姿則如同水蛇攀援古藤一般,纏繞在曹佾身上,一口熱氣呵在他臉上,「小丫鬟口不擇言,衙內何必與她一把見識。」
「臭婊子!」
「啊!」
卻是曹佾曹衙內並沒有看在日夜遣婘之上,給那蕭淺淺三分薄面,他用力將其推開。可憐恃寵而驕的蕭淺淺一頭摔倒在地,額頭碰在床角,那額頭上流下了紅艷艷的鮮血。
霎時間,那原本粉嫩白皙的臉上鮮血橫流,好似大寫意的丹青似的。蕭淺淺雖怒不可遏,但無奈曹佾曹衙內豈是等閑之人,也就按住心火,而又抽泣起來。
「衙內,不是玩樂而來的客人。而是那潘衙內幾個領著柳家灣一眾商家造訪來了。」
丫鬟終於將事情道來,曹佾聽后愈加憤怒,罵道:「大清早的就這般聒噪,擾了本衙內清夢。」
曹佾罵著平展雙臂,丫鬟會意,拿起掛在床架上面的錦衣瀾衫,熟練的為其更衣,並沒有理會一旁哭的梨花帶雨一般的蕭淺淺,就好似偌大的房間之內只有他主僕二人一樣。
更衣完畢,還未梳洗,曹佾便一邊低聲罵道:「潘壽、石爵、慕容鈺這腌臢貨,就不知本衙內昨夜四更天才就寢嗎?」一邊走出屋門。
「桃園」之內,那成片的桃樹,葉子變得暗紅暗紅的,寒潭倒映著瘦柳,原本分外蕭瑟,只是此刻會客的花廳之中,人聲鼎沸,好似鬧市一般。
曹佾走上前來,早有丫鬟挑起了珠簾,曹佾邊走邊罵道:「大清早的就這般聒噪,若非要事,慕容兄可要將那白媚兒讓與本衙內滅一滅火氣哦!」
在場眾人聽后哈哈大笑,慕容鈺也並不在意,而言道:「聽聞近日曹兄梳籠了那蕭小娘子,美人初破瓜,想必有千般柔情,萬般風情。白娘子不過蒲柳弱姿,曹兄也不放過嗎?」
潘壽也湊趣道:「慕容兄此言差矣,千人才有千般柔情,那蕭小娘子雖然有百般本事,也終歸一人而已,豈敢言萬般風情?」
石爵看著曹佾黑著眼圈,笑道:「非也,非也!曹兄自梳籠那蕭小娘子以來,深居淺出。許多時日都不曾見得親面,想必那美人十分之妙了。」
四衙內這般閑話,好似忘了正題,一眾商賈好不心焦,一身材肥胖,留著八字鬍須,遍身羅綺者言道:「四位衙內,我等在這柳家灣投下的錢財何止百萬貫,如今偏偏只那柳小乙賺了個缽滿,定然是那柳小乙使了什麼妖法。還請衙內們帶個頭來,我等今日便要向那柳小乙要個說法才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