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神龍見首不見尾
月色朗朗,透過疏疏的樹梢,灑下斑駁的光影。那小妾滿頭青絲梳著如意髻,更顯得容貌逸麗。下穿淺綠襦裙,身披淡紫色綉襖,挑著羊皮柚木的宮燈,緩緩而行之際,腰肢輕輕擺動,滿頭珠翠忽忽閃著,別有一番風騷,就是閻文應也不時的覷上幾眼。
呂夷簡親自將閻文應送至偏門之外,此刻已是酉時末刻。雖有皓月當空,畢竟不同白日。呂夷簡意欲車馬相送,奈何閻文應謝絕好意,徑直騎馬而行,與二三小黃門絕塵而去。
呂夷簡眼看著閻文應一行消失在夜色之下,這才回頭往府中而來。轉而又覺得那閻文應拒絕好意,或是避嫌與自己會晤之舉。於是心中又暗暗不快,總覺得這大太監一直若即若離。雖說恩高,也不過彼此利用罷了。
少時,與小妾回到草堂之中。小妾先是將一方絲帕用溫水浸濕,接著又敷在呂夷簡額頭之上。這才吩咐在門外侍候之人,前去請那梁忠公公。
那梁忠氣沖沖的穿過曲折游廊,進門之後,遠遠的作揖而言道:「鸞鳳閣中奴婢梁忠這廂有禮了。」說是作揖,但卻只是拱了拱手而已,那腰身並不下傾,反而抬頭挺胸的走了過來。
這廝苦等多時,心中憤憤不平,這般出言無狀。那貌美的小妾已然是秀眉緊蹙的模樣,而呂夷簡已然笑著說道:「春來春又去,花開花又謝。夷簡已然老邁之人,才方入冬,沉痾便起,頭疼的厲害,卧病不起,竟讓貴客苦等,罪過,罪過!」
這戲演的逼真,話說的有氣無力的,那梁忠信以為真,反而覺得極為失禮。不好意思的勸慰道:「相公復相在即,貴體要緊。以後為官家調理陰陽,掌管大宋中樞,乃是社稷之幸。咱家原本不該叨擾,只是娘子逼迫的緊哩,還請贖罪則個!」
梁忠說著,臉上怒容早就消失的一干二盡。呂夷簡見他臉露笑容,便笑著說道:「夷簡為聖人所惡,罷黜澶州。幸得尚娘子施以援手,這才回京堪用。娘子差遣,夷簡不敢推辭。還請貴人示下便是。」
梁忠聽后心下歡喜,坐到呂夷簡對面,先是偷偷看了看那烹茶的女子,見她裊裊娜娜的背影甚是旖旎,直覺得口水淹沒了喉嚨,只得吞咽幾下,這才言道:「娘子今日愈發的惱那柳潑皮了。還請相公萬勿取他性命。也好消消娘子心頭之恨,咱家的差事也就變得容易一些。」
呂夷簡見這廝雖是閹人,偏偏卻臉露色相。真不知道這貨是如何在那艷冠宮苑的尚美人身邊聽用的。心中謾罵,呂夷簡嘴上卻言道:「柳潑皮行蹤飄忽不定,最初說在蜀中,接著又在荊湖一帶,轉而在江淮之間。前番又出沒於京東東路一帶,眼下其身處何方,猶如神龍見首不見尾,夷簡委實不知。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矣。」
梁忠聞聽此言,一臉落寞,眼珠滴溜溜的轉著,俄而言道:「那廝先是過汴水南下,之後又入長江西去蜀中。回頭又輾轉荊湖兩路。江南、江浙、兩淮、京東這般遊玩一般的走來。以咱家拙見,是不是這會兒又離開京東東路的青、密二州,留戀於那河北邢、相之間哩?」
「前番得知那廝行蹤,多虧了返鄉探親的門子快馬相告,這才大海撈針般的覓得消息。此刻縱然那廝身在來京路上,夷簡也難得知其蹤跡。
娘子恩高,猶如再生父母。今日有所差遣,本該結草銜環以報,而天地之大,茫茫不知柳潑皮藏身之地,奈何!奈何!」
呂夷簡說著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梁忠也非愚笨之人,知道不過託詞而已。心下惱怒,又見呂夷簡眉頭緊蹙,好似頭疼的厲害,那貌美小妾滿是關切的走了過來,一雙白生生的手兒在那滿是皺紋,恰似老樹皮一般的額頭按捏著。
「相公疼的厲害么?還是去榻上休息則個?也是快知天命的人哩!」
脆生生的聲音傳入梁忠耳內,這小妾已然有轟他之意,於是再也不好催促,說道:「相公身體有癢,咱家不敢打擾,這就告辭。但那柳潑皮之事,但有消息,還得派人了結才好。」
梁忠說著起身而來,呂夷簡掙扎著,顫顫巍巍的,不顧那貌美小妾的嗔怒,急切的言道:「公公乃是貴客,這般匆匆而別,夷簡便是怠慢了。」
「一者相公有病在身,二者天色已暮,咱家還得回宮而去。留步留步!」
「頭疼難耐,恕不遠送。公公一路走好。」呂夷簡說著朝那小妾望去。小妾會意,從博古架底下拿出一個蘭花布包袱,笑著小跑過去,在草堂外面,塞到了梁忠懷裡。
「公公出宮一趟也不容易。奈何相公病的厲害,公公匆匆而別,竟然尚未用飯,些許錢物公公到豐樂樓吃頓便飯吧。著實慢待了公公,還請公公萬勿記在心上才好。」
小妾原本貌美,在朗朗月色之下,分外妖嬈。那白生生的手兒此刻就隔著包袱,按在他胸口,於是梁忠先酥了過去。身上雖穿著冬衣,也感覺到那塊塊累累的東西,不是金銀之物,又是什麼?於是原本有些惱怒的他,頓時眉開眼笑,喜滋滋的說道:「夫人天仙一般的人兒,又這般關心咱家。令咱家好不感慨。」
小妾見他眼放精光,好不噁心。急匆匆的抽出手來,回頭裊裊而去,頭也不回的言道:「天黑路滑,奴家又是婦人,恕不遠送。公公自去。」
她把「公公」二字叫得分明,梁忠聽后瞬間便落寞起來,心中怒罵道:「呂夷簡不過老邁之人,比咱家強得多少。賤人還不是守著活寡罷了!」
送去梁忠,小妾笑著說道:「相公演的好戲。竟然連奴家都差點騙了過去。」
「你是差點信了。但那閹豎豈可輕易騙過。柳雲卿那廝竟然傳奇一般的從汴京城冒了出來。眼下因農家樂、度假村之事,惱他的人多哩。」呂夷簡背著手,從推開的窗戶那邊望著一彎月牙說道:「今日應天府一縣令派人來報,說是柳潑皮在南京出沒。命府上清客將消息散布出去,定然有人會取那廝項上人頭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