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或有邪派重出江湖
天罡門演武場，高台之上。
秦安離低頭看了看拚湊起來的趙銅的屍體，又看了看高台之下許多來不及抬到府衙，又不知該如何處理，所以被搬到演武場上的數百具屍體，眉頭深深地皺了起來。
鄭步剛才吞了顆丹藥，此刻麵色好了很多，他站在宋樸身後，對秦安離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
不是他幹的。
秦安離蹲下身，仔細查看趙銅屍體碎塊的切口。
趙銅全身上下被以頭、大臂、小臂、手、上身、大腿、小腿、腳等的區分被砍成十多塊。此刻雖然都被原位拚湊起來，可中間總有些縫隙，硬生生把這樣一個矮壯的漢子變成了一隻高不高瘦不瘦的白斬雞。
屍塊上沾染著不少鮮血，此刻雖已凝固，但仍有著濃鬱的血腥氣。
周圍人包裹著這裏，空氣本就不好，秦安離一蹲下，一股腥臭味撲麵而來，他倒沒什麽，身體卻受不了了，胃裏一抽，一股酸水湧了上來。
秦安離眯了眯眼睛，偏開頭，勉力抑製住自己想吐的欲望，卻突然感覺眼前一黑，險些暈倒。幸虧杜北正站在他後麵，眼疾手快拿自己胖乎乎的肚子接了他一下。
宋樸連忙關切道：“沒事吧？”
秦安離擺擺手。
鄭步從懷裏掏出一塊絲絹手帕，扯開自己的香囊，往上麵倒了些香料，遞給秦安離。
秦安離把那手帕圍在臉上，頓時感覺好了許多。
一旁的夏鋒看著這一幕，皺了皺眉，若有所思。
秦安離拈著趙銅的衣服碎片翻了翻他的殘肢，又特意看了一下昨晚被自己擰斷的左手，這才拍了拍手，站起身來。
宋樸道：“如何？”
秦安離低頭看著那屍體：“夏堂主和鄭掌門應該都和這個趙銅打過交道吧？”
二人點頭。
秦安離抬頭看著他們，手指屍體：“你們看看，這是他嗎？”
二人聽著這話，心下俱是一驚。
難道……死的不是趙銅？
因著剛才的事還有點尷尬，兩個人誰也沒看誰，各自占據頭腳兩邊凝神察看。良久，才站起身來，仍有些不確定地：“是他……吧。”
秦安離揚眉：“到底是不是？”
鄭步對於昨天趙銅差點掐死自己這事一直耿耿於懷，他剛才特意看了趙銅的臉，還有袖子上被自己抓出的痕跡，這會兒先於夏鋒道：“是他！”
秦安離點點頭，繼續低頭看那屍體。
夏鋒這才道：“是趙銅。我對於金鐵訣有所耳聞，方才看他屍體，應該確實練到了第六重。”
宋樸發現秦安離神色格外凝重，出聲問道：“有什麽不對嗎？”
眾人的目光紛紛集中過來。經過方才那一番推理，這個時候，沒有人再把秦安離當作一個徒有家世背景的公子哥了。
秦安離仍是低垂著頭，聲音有些莫名的沉啞：“可能……真的有邪派魔門重出江湖了。”
“什麽？”宋樸先是一愣，反應過來後轉身瞪了許文茂他們一眼，“你們是不是又胡說什麽了？”
幾個人避開他的目光。夏鋒上前一步，目光炯炯盯著秦安離：“何出此言？”
秦安離頓了頓，沒有回答。
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因為，他完全沒有感知到趙銅的魂魄。
按理來說，人死之後，魂魄不會那麽快就被帶走，而是仍會在凡間飄蕩至少七天左右。而在這段時間裏，他的魂魄和屍體是存在著某種聯係的。
以秦安離的道行，當然可以清楚感知到這種細微的聯係。
然而，台下的那幾百具屍體的魂魄他都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唯獨趙銅的，他完全感知不到。
昨天晚上，他還和趙銅交過手，這麽短的時間，趙銅的魂魄不可能就消失無蹤。所以，他剛才才會讓鄭步和夏鋒再三確認，這具屍體到底是不是趙銅。
然而，他們說是。
這就說明，趙銅的魂魄，要麽被提前勾入了冥界，要麽就是被人摧毀了。
殺人滅魂。這不是一般人能幹得出來的事情。
而碎屍這種帶有明確目的性的行為，也一定有所指向。
秦安離的腦海中慢慢浮現出一副場景：凶手手持利器，殘忍地把趙銅的屍體分解成屍塊，而趙銅的魂魄，也在這個過程中慢慢被割裂，再被凶手通過某種秘法摧毀，慢慢消散……
趙銅是元嬰境中期的煉體修士，按理來說魂魄應當極為強大。想要摧毀他的魂魄，一來境界要強，二來手段更趨陰邪，結合天罡門被滅門的慘象，不難推斷，凶手絕不是修煉正統法門的正道修士。
隻是這個原因，秦安離不便言明。
他現在的身份一言一行都要注意，不能暴露得太多。有些能力外人或許會以為是他之前學過的，但若是傳回秦家，就露餡了。
不管怎樣，他現在的身份也隻不過是一個體弱多病、從未修煉過的十四歲少年啊……
秦安離輕咳兩聲，含混道：“剛才我們已經說過了，天罡門被滅門不是仇殺。可既然不是仇殺，又是什麽樣的緣由會令人屠人滿門呢？這樣凶殘而暴戾的手段和心性，恐怕非邪派魔門不能有吧？”
他看了看趙銅的屍體：“趙銅練的金鐵訣，應該是近乎刀槍不入的，可諸位請看，屍塊的切口平滑，幾乎沒有遇到什麽阻礙。由此可見，凶器必定不是凡品。而同時，凶手選擇把很難碎屍的趙銅碎屍，絕不會沒有緣由，隻不過我們現在不知道罷了。”
夏鋒沉默了一會兒，道：“如此血案，就算不是隱世魔頭重現人間，也可以被歸入邪魔一類了。”
這樣的一句話，算是光明堂對事件定了性了。
屠滅天罡門滿門的凶手，不論是誰，從此在修煉界，都會被歸入人人得而誅之的邪派惡人。
秦安離點點頭：“而且還是個手段陰刻、藏頭縮尾之人。”
夏鋒對眾人一拱手：“諸位，我這就回去給光明頂傳訊，請求發布緝拿令，避免凶手再犯血案。就先告辭了。”
鄭步側首看了夏鋒一眼，幽幽道：“夏堂主，我現在不是凶手了？”
夏鋒腳步一滯，臉上表情幾經變換，終於穩定下來，回頭很正式地向鄭步作了一揖：“鄭掌門，得罪了。”
鄭步沒想到他剛才態度那麽強硬，這會兒給自己道起歉來這麽幹脆，本來還想挖苦兩句，結果被打了個措手不及，隻能故作大度地擺了擺手：“誤會澄清就好，我也不是那麽小肚雞腸之人……”
夏鋒笑笑：“想來也是可笑，若你真是滅門凶手，能夠輕易斬殺近戰放眼沂風城幾乎無敵手的趙銅，又怎麽會一個照麵就被我打得鼻青臉腫？”他搖頭歎氣道，“都怪我被衝昏了頭腦啊……”
“你！”鄭步心情剛剛緩和一些，瞬間又被他這句略帶嘲諷意味的話給激得炸了毛，指著夏鋒就要衝上去和他“切磋”一頓。
秦安離橫臂攔住他，向邁下高台的夏鋒道了句慢走，這才回過頭看鄭步：“臉不疼了？”
鄭步立馬老實下來：“疼……”
秦安離回過頭，依舊用小輩口吻對宋樸道：“宋大人，那我就先回去了，這邊的事情我會寫信給家父的。邪派惡人作祟，與地方治安無關，況且他們應當有所目標，不會在城中大開殺戒，宋大人不必過於緊張。”
宋樸點點頭，讓宋科送秦安離，被秦安離婉拒了。
和秦安離一起邁出天罡門的大門，看到外麵百草殿的馬車，鄭步長呼了一口氣。
也是直到這個時候，秦安離才放下板著的臉，拍了拍他的肩：“辛苦了。”
“沒什麽。”鄭步故作輕鬆地笑笑，隻是臉上還掛著彩，看起來多少有些滑稽。
秦安離不方便說太多，頓了頓，終究隻是道：“回去好好休息。”。
鄭步聽出他語氣中的歉意和關心，心下一暖，點了點頭，上了馬車。
秦安離站在原地，看著他的馬車消失在拐角，沉默片刻，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