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及笄快樂
馬車停在林子深處一個岔路口。
四時取下身邊出城後點亮的燈籠，回身對車廂裏的流照道：“姑娘，到了約定好的地方了。您要不要下來直直腰？”
馬車裏彌漫出一股淡淡的藥香，流照把手裏小壇子的蓋蓋上，塞進包袱，這才應道：“好。”
四時擺好車凳，率先跳下馬車，伸出胳膊，讓掀開簾子走出來的流照扶住。
流照看他一眼，道了聲謝，倒是沒扶，身形輕快地下了車。
四時在秦家做事，出來進去迎來送往，見的都是弱不禁風的高門貴小姐，哪見過動作這麽幹脆利落的姑娘，當下驚得張大了嘴巴：“您……練過功夫嗎？”
流照好笑地看她一眼。在男人堆裏長大的女子，再嬌弱又能嬌弱到哪裏？
四時把馬拴在樹上，兩個人對著沂風城的方向站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您跟我們公子是怎麽認識的呀？”
流照歪著頭想了想。那好像是個英雄救美的故事……
她唇角微勾，卻隻是道：“也是在這樣的林子裏吧，遇到的。”
四時哦了一聲，撓了撓頭：“您別怪我多問，我就是好奇，我們公子朋友很少的，更別說姑娘了。”
流照眨了眨眼睛，有些不解。據她所知，秦安離好像家世很不錯吧？看他昨天在辰園，麵對許宋杜宗四家八麵玲瓏的手段，不像是個不善交友的人啊？
四時想起這一幕，也有些莫名其妙：“在帝都，有這種場合公子都是從不出席的。他身體不好，有什麽需要交際的場合，老爺也不會為難他。而且公子性格一向蠻冷的，也不怎麽喜歡和人說話，我也想不通，昨天他為什麽會辦那麽一場宴席……”
流照偏了偏頭，風拂過鬢角，她攏了攏碎發。
為什麽……會辦宴席嗎？
“對了……”四時突然想起早上的事情，“您今早為什麽要讓我把公子喝剩的藥渣給您裝起來呀？”
想到剛才那個小壇子，流照下意識皺了皺眉：“你家公子吃了這麽多年的藥，身體還是不見好，我想看看是哪裏出了問題，能不能改進一下。”
“哦，對了！您是學醫的！”四時這才反應過來，可是很快語氣也變得猶豫起來，“可是，公子他沒有一直服藥啊？這次出門，正好他身體恢複得不錯，郎中也沒有給他開藥。我也在奇怪，這兩天他吃的是什麽藥呢……”
流照猛地看向他：“這不是他常年服的藥？”
四時點點頭：“我也沒來得及問，這藥是幹嘛的。往常隻有公子咳嗽不止，或者臥床不起才會用藥，呃……郎中說公子內髒不太好，不宜常年服藥。”
這就奇怪了。
流照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秦安離這幾天並沒有什麽反常，為什麽要突然用藥呢？
沒等她想出個所以然，前方的小路就響起了踏碎枯葉的聲音。
秦安離抱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布袋走了過來。
四時喜上眉梢，衝過去接過布袋，像個跟屁蟲一樣喜滋滋道：“公子！”
秦安離笑著走近，手上揉了揉四時的頭發，眼睛卻看向流照：“久等了。”
流照眉眼彎了彎：“走吧。”
四時走到樹旁解繩子，一回頭就看到流照扶著秦安離的胳膊踩著車凳上車。
四時：“……”
剛剛那個下車都可以自己蹦下來的女俠去哪了？
秦安離一回頭，發現四時在發呆，催促道：“幹什麽呢？快過來啊。”
四時噘了噘嘴，走過來。
秦安離伸出一隻手，看著四時。那意思是，扶我。
四時：“……”
剛才那個扶人的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去哪了？
迎著公子坦蕩的目光，四時不得不放棄了掙紮，認命般地抬起了自己的胳膊。
扶吧扶吧，你們就扶吧，愛扶誰扶誰，愛怎麽扶怎麽扶。
反正我是服了……
馬車搖搖晃晃前進，秦安離掀開窗簾向外麵看了一會兒，放下窗簾。
流照遞過來一個東西，正是早上他塞給流照的，那塊隱靈村因為修煉邪功走火入魔，躺在床上動彈不得的光明使的令牌。
沒有這個，流照今天叫不開城門。
“你怎麽會有光明使的令牌？”流照問。
秦安離接過令牌，隨手塞進懷裏：“借的。”
借的？流照狐疑地看著他。誰會把這麽重要的東西隨手借人？
然而等她看到秦安離小心翼翼拿出的東西時，這個疑慮瞬間就被打消了。
桂影琉璃簪。
好吧，就是會有人把重要的東西隨手借人……
秦安離遞過來的簪子，好像和原來有了些許不同。
入手依舊寒涼，微微墜手的重量，還有那縷奇妙的熟悉感。
但總覺得，它沒有原來那麽光彩奪目、氣勢凜冽了。
秦安離解釋道：“想辦法給你處理了一下，沒那麽乍眼，但是功能啊實力這些都沒有變化。”
流照嗯了一聲。其實這把劍到底有多強，對她而言，並沒有太大區別。她不是修煉者，發揮不出這把劍的最大效力。
但是不知怎麽，看著他們都莫名對這把劍這麽上心，就是覺得很暖心。
秦安離伸出手拿過桂影琉璃簪：“我給你戴上。”
流照微微吃了一驚，向著他的方向側過身，低了低頭。
秦安離目色柔和，在她散發著淡淡玉蘭馨香的發間輕輕按了按，找準位置，這才把簪子戴在她頭上。
流照微微抬頭，秦安離沒有收回手，細微地調整了一下桂影琉璃簪的角度，露出簪尾那朵栩栩如生的桂花。
人麵、桂花、妝發，相得益彰。
這才是他想象中的畫麵。
秦安離滿意地露出一個微笑。
馬車搖搖晃晃。
流照因為剛才有些親近的距離，和略顯親昵的動作，臉頰泛起粉黛般的微紅。
秦安離向後靠在車廂上，緩緩呼出一口氣。
望著對麵這個眉目如畫的女子，這一刹，他想到了許多許多。
皎皎如月的宮殿、挺拔透亮的桂樹、清冽纏綿的茶香……
還有那個發髻高挑、雲鬢細挽、下巴微抬，脖頸纖細白皙，身形玲瓏有致，總是一副淡漠從容樣子的女子。
那個女子，可從未在他麵前低過頭。也絕不會如此溫順地讓他給自己戴上發簪。
“流照。”秦安離突然出聲，嗓音溫柔眷戀。
流照微怔，沒來由心裏一慌，抬頭看他：“嗯？”
秦安離露出一個微笑，壓抑著心裏蓬勃的幸福感，嗓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及笄快樂。”
流照望著那雙漆黑卻透亮的眸子，不知為何，竟然覺得那裏麵流露出了一絲……寵溺？還有淡淡的滄桑……
這樣的目光像是漩渦，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深陷其中。
流照別開頭，下意識地說了聲謝謝，然後才反應過來他到底說了什麽。
“及笄快樂。”
這很值得快樂嗎？？
就算是，可也不至於需要一個男人來對她說吧……
畢竟，及笄另一層的含義，可是……到了婚嫁年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