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號兩更合一
晉江首發, 謝絕轉載 「三哥。」傅冉踮腳趴在窗沿上, 輕聲喊人。
顏冬青就站在窗戶外, 小老頭一樣背著手, 不大自在的回頭看她:「什麼事?」
「您真好。」她由衷道。
傅冉這聲您真好, 聽得顏冬青蛋疼,現在還記得供銷員看他的眼神, 都是礦區家屬,他有預感,很快他會成為礦上婦女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個要多少錢?」傅冉問。
顏冬青以為她要還錢,轉開頭, 還算大度道:「不用給錢, 朕賞你的。」
傅冉愣了愣,她真沒想過還錢,潛意識裡她是把顏冬青當成最親近的人看待, 而且她是他的皇后, 皇后花皇帝的錢,天經地義不是么.……
不過皇帝都這麼說了, 她只能小聲道:「謝皇上……」
這回換顏冬青愣了, 這句謝皇上讓他更蛋疼, 丟下一句「別著涼」, 腳步凌亂的回了前院。
傅冉抓抓後腦勺, 皇上這是害羞了?
快傍晚的時候, 傅向國才把賀寡婦送過來。
徐蘭英本來不大高興, 可看到三口袋糧食和大半口袋蔬菜之後, 心裡頓時好過了不少,把傅冉揪到一邊問:「太陽打西邊出來,你奶咋突然開竅了?還知道把口糧帶過來,算她還有點良心!」
大孫子小兒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在徐蘭英眼裡,婆婆一直偏疼小叔,她男人又是個老實巴交的,工資捨不得花,刨除吃喝花銷,全部上交,二十好幾才結婚,婆婆還哭天喊地的不同意,要不是工會出面調節,她男人搞不好要打一輩子光棍!
結婚後婆婆還想讓交工資,那也得看她同不同意。
那幾年跟她男人沒少吵架,好在她男人也醒了過味,窮日子窮過,哪能自個不過日子盡補貼兄弟,鬧鬧騰騰好幾年,到二閨女出生才算消停。
不是看在老婆子幫帶二閨女的份上,徐蘭英真不想奉養她!
「你奶把口糧帶來,你嬸沒說啥?」徐蘭英挨個解開蛇皮口袋看,居然還有半口袋細糧!
「嬸還能說啥,不高興唄。」傅冉擺擺手道:「是我管叔嬸要來的,既然奶不跟他們吃飯,糧食就不能再留給他們。」
徐蘭英沒想到傻閨女也有機靈的時候,狠扯一把閨女臉蛋:「要的對!幹啥便宜他們!」
她話音才落,傅向國進屋來了,好巧不巧,把徐蘭英的話聽個正著,面上有些尷尬,搓著手道:「老娘在這兒住下,嫂子你就多費心點,俺和桂香……俺們太忙,不像你和大哥,吃商品糧,又有工資拿,俺.……」
「天不早了,孩他叔趁亮回吧。」徐蘭英懶得聽他虛情假意,直接攆人走。
傅向國挺沒面,心裡不大快活,轉對傅向前道:「大哥,那俺走了,那啥.……晌午出門急,忘帶煙,大哥你有煙不……」
早就聽說礦上給發煙票,大哥人摳門,明知道他抽煙,也不寄點回去給他,農村六分錢一包不要煙票的大生產,能跟大鐵橋、南京比么!
傅向前想說家裡還剩包煙,就被徐蘭英打斷:「上月礦上工友辦酒席,煙票全借了出去,家裡別說煙了,連盒火柴都沒……孩他叔,要不忍忍,等回去讓你家桂香給你買包成不?」
話說到這份上,傅向國哪還能厚臉皮再待,又說兩句,趁亮趕回鄉下。
晚飯徐蘭英炒了盤茄條,又涼拌了個黃瓜,玉米面在細籮篩上過一遍,摻上白面,蒸出一鍋饅頭。
傅冉把賀寡婦的被褥鋪在炕上,早在幾天前,傅向前已經用木板塊把土炕隔開,一半留給老娘和二閨女睡,剩一半他兩口子帶小兒子睡。
飯菜端上桌,傅向前心思一動,喊傅聲:「三兒,去把你大姐喊回來,就說你奶來了,家裡炒了菜蒸了饅頭。」
傅聲一癟嘴:「我不去!」
「小冉你去喊。」
傅冉也不吭聲,她肚子還疼著呢。
徐蘭英拍筷子,沒好氣道:「喊啥喊!那丫頭頓頓饅頭大餅,可比咱吃的好太多,要你操哪份心!」
賀寡婦也聽說了傅燕的事,從中開解道:「蘭英你也別怪燕子,將心比心,頭些年我讓向前交工資,向前心裡舒坦不?你心裡舒坦不?燕子要是過好了,咱們做長輩的該高興!」
當年鬧著要大兒子交工資,到現在還是賀寡婦心裡的一塊疙瘩,回過味之後,總覺得愧對大兒子和大媳婦,幫著養小孫女,可心可意的疼,也是想彌補,總歸還是不夠。
話是這麼說,徐蘭英還是生氣:「孩她奶,我是氣那丫頭沒良心,打從領工資之後,家門都不進了,就跟白養了丫頭一樣,我跟她有殺人的仇恨吶,她要這樣跟我生分!」
賀寡婦嘆氣,三個孫女裡頭,她最疼小孫女,自個把屎把尿帶大的,格外親厚,向國家的紅紅,她也疼,那丫頭懂事又憨厚,唯獨大孫女,她疼不起來,瞧著悶不吭聲的老實樣,其實心眼最多。
有徐蘭英攔著,到底沒人去喊傅燕,傅燕自個過得也快活,礦上宿舍是八人間的大通鋪,有礦區家屬子女,也有和她一樣新招進來的,晚上結伴一塊去友誼廣場看電影,又去西關路喝碗羊肉湯,和頓頓鹹菜窩窩頭比,她自然想過這種日子。
日子各有各過法,自打賀寡婦來城裡,徐蘭英反倒鬆快不少,老婆子能幹活,加上心裡愧對大兒子大媳婦,燒飯補衣納鞋底,樣樣都搶著干。
婆婆勤快,徐蘭英也過意不去,只讓她干輕活,拆洗棉襖被褥這樣的活兒還是自己干,這樣一來,婆媳倆住一塊倒也沒拌過嘴。
六月如火,天氣越來越熱,中午太陽還高照,下午突然就大雨瓢潑,把在田裡勞作的庄稼人澆個透頂,包括下鄉支援大豐收的學生們。
直到傍晚雨才漸停,傅冉跟著大部隊回城,因為天氣太熱,她只穿了一件罩衫,裡面空蕩蕩什麼也沒有,胸前一對乳包直挺挺頂著半濕的罩衫,被顏冬青看個正著,不由冷了臉,把人抓到一邊低斥道:「傅冉,你好歹是朕的皇后,穿成這樣,你把大魏顏面往哪兒擱。」
傅冉開始沒懂,順著他的視線往下落,冷不丁瞧見罩衫下的兩點挺立,忙抬手遮住,緊張解釋道:「三哥,不是我不穿,我要是穿肚兜,肯定會被我娘瞧見,她會起疑心。」
聞言,顏冬青神色緩和了些,興許是意識到談話太下流,也不大好意思,但還是問了一句:「百貨商店沒有賣?」
傅冉無奈:「我娘恨不得把一分錢掰兩半花,哪捨得給我買背心。」
不光是傅冉,和她差不多大的姑娘都是直接穿罩衫,講究點的才去百貨商店買件俄式短背心。
物資短缺的年代,穿外面的衣裳都買不起了,誰還在乎裡面。
不管如何,顏冬青都說她有辱國體了,傅冉發愁,等晚上傅向前他們都睡下,才進寢宮翻箱倒櫃。
可任她怎麼翻,都沒找到合適布料,無論裡外,一水兒的雲錦真絲,要是給徐蘭英看見,不起疑心才怪。
猶豫再三,傅冉還是把雲錦真絲扔回箱里,想辦法讓賀寡婦織老土布給她做件背心吧!
在空間里轉一圈,油壺空了,臘肉也沒了,黃豆小麥還堆在廊檐下,豆莢已經被曬爆,蹦出不少黃豆粒。
傅冉找了根棍子,先捶出一包黃豆,打算拿去油坊榨豆油,剩下的豆秸杆子全扔進羊圈喂山羊。
轉天朦朧亮,傅冉起了個大早,去敲顏冬青後窗戶,喊他去儲集鎮。
時下商品糧戶到月拿票直接買成品,城裡並沒有榨油坊和軋面房這樣的作坊,她想榨油,必須得去鄉下。
兩人各尋借口和家裡人說一聲,在城郊大道碰頭。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傅冉總覺得顏冬青的視線有意無意從她胸口飄過。
幾次三番,傅冉抱胳膊擋了下。
顏冬青乾咳一聲,解釋道:「顏冬雪有穿小的背心,你將就先穿她的,以後找到機會,朕再給你買。」
昨晚顏冬青故意把顏冬雪的東西收拾了一遍,搜出不少穿不下的衣裳,還特意提醒廖娟可以拿去給別人穿。
家屬院里小子比丫頭多,年紀比顏冬雪小的,除了傅冉還能有誰。
廖娟立馬就想到了傅冉,早上排隊接自來水的時候,碰巧徐蘭英也在,就道:「咱家冬雪有幾件衣裳小了,給你家小冉穿咋樣?就是磕磣了點兒.……」
徐蘭英求之不得,忙道:「那有啥,冬雪那丫頭愛乾淨,穿過的衣裳能有多磕磣?一會兒我去看看!」
這邊,傅冉跟著顏冬青往儲集鎮方向跑,還差半里地的時候,迎面走來個中年男人,約莫四十來歲,肩上扛著麻袋,東西應該不輕,把他累得吭哧吭哧。
傅冉以為他背的是糧食,就順嘴打探了一句:「叔,在哪兒買的糧吶?」
中年男人瞅了她和顏冬青一眼,眼裡有警惕:「少瞎打聽!」
說完,加快腳步從他們身邊擦肩而過,走出數米遠。
顏冬青停了腳步,回頭盯著男人看了片刻,低聲道:「他身上背的不是糧。」
賀寡婦熱情的招呼顏冬青坐,勸著多吃。
「小冉,奶手臟不方便拿,快給小娃拿饅頭。」
「大丫,快,遞雙筷子給小娃。」
顏冬青從大丫手裡接過筷子時,禮貌的說了聲謝,大丫臊的直把手往褲縫上搓,通紅著臉不知道該說啥。
「大丫,傻站著幹啥?」賀寡婦喊她:「去生產隊喊你爹娘回來吃飯,還有二蛋和三蛋,都野哪去了?咋還不回來?」
大丫哎一聲,一溜煙跑了出去。
不多時,傅向國和他媳婦王桂香回來了,見賀寡婦捯飭這麼一桌子飯菜,心裡不大痛快,尤其是王桂香,差點沒拉下臉來。
又是炒菜又是蒸饅頭的,她還當家裡來了啥貴客!
「有饅頭!」
在外邊野回來的二蛋和三蛋伸手就往簸箕里抓,留下黑不溜秋幾個手指印,顧不上洗手,忙又伸手去抓盤裡的菜。
一旁的王桂香視若無睹,也不教訓兩句,似乎習以為常。
顏冬青不動聲色的放下筷,沒了再吃的欲.望。
「叔,嬸。」傅冉把小馬扎讓給傅向國坐:「我來接奶去城裡,叔你下午趕馬車送我們一趟。」
傅向國剛想應聲,就聽王桂香不咸不淡道:「缺半天得扣一個工,咱不像紅紅她大伯,到月拿工資,聽說礦上還有補貼,咱兩要不幹活,誰給補貼吶!」
十個工分記一個工,像傅向國這樣的中年男人一天可以掙兩到三個工,生產隊會計統一記賬,等年末隊里向糧站賣掉糧食,手裡頭有了閑錢,才按工計算髮到每個社員手中。
收成好的年頭,一個工能換一毛錢,收成差的時候,一個工還不到五分錢。
傅向國是個沒主見的,家裡無論大小事,王桂香說了算。眼下聽王桂香這麼說,他皺眉道:「你嬸說得是,隊里正忙的時候,俺也走不開,再說……下午隊里還要用馬車拉肥料,我上哪兒去借吶!」
傅冉聽得想冷笑,也不跟他們理論,面上一派天真模樣,轉頭對顏冬青道:「奶家挺好,頓頓有菜,還有大饅頭,房子也大,三哥,要不咱們在這玩幾天,啥時候等叔忙完了,啥時候再讓他送,反正也不是急事兒!」
顏冬青點頭,附和道:「吃完飯我去郵局打個電話,跟家裡人說一聲。」
傅冉又問賀寡婦:「奶,我在這陪你幾天好不好?」
賀寡婦打小就偏疼她,樂呵呵道:「成!你跟奶睡,小娃和二蛋他們睡一張炕,家裡有的是地方!」
打蛇捏七寸,王桂香一聽這兩娃要住幾天,頓覺肉疼,正是長身體的年紀,這兩娃哪個一天不得吃掉一斤糧?一天兩斤,兩天四斤,三天六斤.……
心裡盤算著,王桂香坐不住了,直朝她男人使眼色:「她爹,小冉急著接她奶去城裡盡孝,咱也不能耽擱不是……下午我和紅紅去插秧,你趕緊去二叔公家借驢,趕驢車送他們回去,驢車雖然慢了點兒,吃完晌飯就走,天黑也能打個來回!」
「中!中!」傅向國也心疼自家糧食,一口悶了地瓜燒:「老娘,還是大哥有本事,你跟他過比跟我強,可別怪我沒良心,是大哥非要接你去盡孝!」
賀寡婦心裡明鏡似的清楚,裝作沒聽見,也不搭腔。
傅向國砸吧砸吧嘴,臉上突然就有些熱,到底沒臉再說下去。
傅冉轉轉眼珠子,佯作不知的問賀寡婦:「奶,你戶口在鄉下,到年末隊里分了糧,都留給叔家?」
聞言,王桂香狠狠剜了傅冉一眼,她以前咋就沒發現,這死丫頭鬼點子那麼多!
「小冉倒提醒我了.……向國,去地窖把我下半年的糧都分出來,擱驢車上一塊拉去城裡,往後去隊里分的糧你兩口子也別動了,都送你哥那兒。」
往年粗糧細糧加一塊,賀寡婦能分到兩百多斤糧,她吃得又不多,至少有一半都進了王桂香的面口袋!
眼下賀寡婦這麼一說,王桂香臉上更難看了,氣不打一處來,拽過大丫就揍,指桑罵槐道:「討債鬼!沒幹啥活,就知道吃!吃不死你!」
可憐大丫白挨一頓打,私底下卻對傅冉道:「小冉,俺娘那人脾氣不好,沒啥壞心眼,就是說話沖……」
傅冉在給賀寡婦收拾衣裳,抬頭笑:「我知道,嬸都是為你們姐弟三,誰家娘為誰家人,沒事沒事。」
大丫羞愧低頭,幫著收拾東西:「甭管他們咋鬧,咱兩打小擱一塊長大的,俺當你是親妹子。」
傅冉拉她手:「你怎麼不念書了?我記得你成績比我好。」
大丫抿嘴笑:「俺娘說念書不管用,就是考上中專,上山下鄉還不知啥時候才能回來工作,俺娘說有那時間,還不抵掙幾年工分再找個婆家.……」
說到這兒,大丫微微嘆了口氣,不是不失落,她也想跟城裡姑娘一樣,編一跟油光水滑的辮兒,乾淨又水靈,哪像現在,成天髒兮兮的,連穿件新衣裳都不敢想。
姐倆正說這話,王桂香進來了,沒好聲道:「一天到晚就會偷懶,都幾點了?還不去插秧?!」
大丫怕她娘又揍,忙下炕,一溜煙跑沒了人影,都顧不上跟傅冉道個別。
外頭顏冬青從房頂爬下來,把賀寡婦的泥坯房修好了,又給傅向國搭手,把糧食從地窖里一桶接一桶拎上來,小麥玉米高粱,分裝在三個蛇皮口袋裡。
這邊賀寡婦卷好被褥,傅向國套上驢車,甩鞭子往城裡趕,架子車不大,又馱了不少東西,傅冉索性坐顏冬青的自行車先走,讓他們母子兩在後慢慢趕路。
自行車後座綁了半口袋蔬菜,傅冉歪屁股坐前面橫樑上,懸著兩條腿,晃晃蕩盪,生怕自己掉下來。
「三哥,您慢點兒。」
「快扶我一下。」
「哎呀,我要摔了。」
顏冬青腿還不夠長,騎得本來就不穩當,坐橫樑上的人又扭來扭去不老實,好幾回都險些栽倒。
「閉嘴。」忍無可忍,顏冬青一巴掌落到她腦門上,止住她喋喋不休的小嘴:「再多說一句,朕扔你下去!」
怕惹怒龍顏,傅冉不敢再吭聲,兩手緊抓著車把手,巴望著快點到家。
剛上城郊大道,突然下腹一陣絞痛,傅冉僵著身子不動,敏感地察覺到一股熱流從小腹往下竄。
「三哥.……」
顏冬青以為她又要不老實,沒好聲道:「別說話。」
「.……」
傅冉就這麼一路憋著回礦區家屬院,她從橫樑上跳下來,兩腿剛著地,又是一股熱流竄下。
顏冬青停好自行車,回頭見她僵著不動,小臉有點發白,忙走過去,關切問:「怎麼了?」
傅冉可憐兮兮抬頭:「三哥,我肚子好疼.……」
餘光似乎瞄見了什麼,顏冬青又往她褲子上瞄一眼,不自在的別開臉,低聲道:「回去換條褲子。」
在大魏,皇子們在十二歲之後會有宮女引導他們探索xing知識,未免日後鬧出笑話,早在顏冬青當太子那會兒,就已經被教育過,所以在某種程度上,顏冬青要比傅冉懂的多那麼一點。
家裡沒人,傅冉光著屁股坐被窩裡,有些無措。
她十二歲進宮,因為初潮遲遲沒來,一直沒安排侍寢,到這裡,徐蘭英粗心大意,從來不和她講這方面的事,所以她還不知道這裡人來葵水之後用什麼。
她隱約記得,是墊紅色的草紙?紅色草紙被徐蘭英擱哪兒了?
……
顏冬青在家裡坐了一會兒,時不時趴窗戶往後院看,見門一直關著,遲遲不見傅冉出來,他放不下心,猶豫再三,還是打算過來問問。
聽見敲門聲,傅冉從裡面開個門縫,探出一顆腦袋,見是顏冬青,臉頰紅紅的說:「三哥,您能不能給我弄點草紙來.……」
顏冬青沒可奈何的看著她,整張臉漲成了豬肝色,半響才丟下一句「等著」。
時下講究點的婦女,都會有個月事包,專門裝月事帶和衛生紙。一毛一刀的草紙消毒不過關,農村婦女還在用,不少人都得了婦女病,這幾年婦聯開始重視婦女健康問題,強烈呼籲婦女使用月事帶和衛生紙,以前被藏在角落裡不見光的婦女用品,如今也被大大方方的擱在櫃檯上任人挑選。
礦區供銷社裡,梳齊耳短髮的供銷員笑吟吟問顏冬青來買啥。
顏冬青掃一眼水泥櫃檯,視線落在紅色衛生紙上,強自淡定道:「要個月事帶……還有一刀衛生紙.……」
「南州城在這,朕的姐姐去的地方在白銀喀什農場,距我們大約一千多公里。」
傅冉抬眼看他:「是坐哐當哐當那個東西過去?」
顏冬青笑了,糾正她:「不叫哐當哐當,是火車,聽說坐之前要買一張和糧票差不多的紙片,票價是一毛錢一公里。」
「三哥,你懂得好多。」傅冉逮著機會拍馬屁。
他們同時來這裡,顏冬青學什麼都比她快,她剛學會寫簡體字時,顏冬青已經能念英文,等她能磕磕巴巴說一句「good morning」時,他已經跟顏立本學電路了。
本來傅冉多少有點不平,但轉念一想,能當上皇帝的人,必然不尋常,就像這裡的主席同志,能讓老百姓無時不刻不誦讀紅寶書語錄,絕對是頂頂厲害的人。
見她臉上露出神往之色,顏冬青笑:「以後有機會,朕帶你坐一趟。」
傅冉悠悠嘆口氣,感慨道:「這裡的人真厲害,既能在天上飛,又會騎兩個軲轆的自行車,還會開大馬路上跑的.……四個軲轆的……對,是公交車!」
顏冬青輕哼一聲,不管他怎麼不情願承認,這裡確實有很多大魏沒有的東西,無論是作戰武器,還是出行工具,都有他們的先進之處。
年初四之後,家屬院里上班的開工,說是開工,其實也沒啥事。
春節的餘熱尚在,下井的一線礦工打漁曬網,篩礦的婦女粗籮篩一扔,三五成群坐一塊東家長西家短,工會、廠委大會小會開不斷,主要還是商討定下今年招工的工種和人數。
儘管前些年礦上精簡了一批職工返鄉,空出不少崗位,但這兩年為解決城鎮人口和礦工子女工作問題,一零五的幾個附屬廠,每年都在擴招,眼下無論是哪個崗位,都是人滿為患,根本不需要再招工。
可南州城還是有很多商品糧戶等待就業,無形中使得崗位競爭變大。
自打工會聯合廠委開完會之後,整個礦區就炸開了鍋,但凡今年家裡有娃夠年齡報名的,都忙著打聽今年有哪些崗位缺人。
廖娟在工會幹了好些年,是不折不扣的老大姐,這幾天,往顏家串門子的工友是一撥接一撥。
「廖大姐,都是老姐妹了,廠里到底定了哪些工種,能悄咪咪透露點不?」
「她大姐……今年廠委還招人不?咱家愛紅是初中文化程度,能進廠委不?」
「冬雪她娘,你估摸著咱家疙瘩能招去下井不?」
廖娟詫異:「剛十六歲的娃,身體還沒長結實呢,讓他下井幹啥?不怕你家疙瘩出事啊。」
問工的是傅冉家門旁鄰居劉嫂子,她男人原先就是下井的礦工,出事故走了,丟下劉嫂子和三個兒子,眼下老大滿十六歲了,劉嫂子迫不及待要給老大報名。
「能出啥事,出事了還有二蛋和三蛋。」
廖娟可算聽明白了,感情劉嫂子是仗著兒子多腰桿直,死了一個還有兩個能送終!都這樣想了,她還能說啥?
後院徐蘭英家,晌飯比平常豐盛不少,辣子炒蘿蔔絲,蒸馬鈴薯,還有三合面饅頭。
徐蘭英眉開眼笑的說:「今天冬雪她娘偷偷跟我說了,咱家燕子好賴上過初中,起碼能被選上當學徒工,再走運點,搞不好能去管下井餐!」
所謂管下井餐,其實就是負責給下井挖礦的工人發放食物和糖。
食物通常是饅頭、俄式大列巴和鹹菜疙瘩,有時還會發點含糖量高的點心,譬如江米條或麻餅。
至於糖,基本是白砂糖和水果硬糖,為的是防止礦工長時間勞動發生暈倒事件。
這年頭,但凡跟吃沾邊的工作,都很搶手,多少人盯著這塊肥差呢,可不一定能輪到傅燕!
「八字沒一撇的事,你少在這兒瞎做夢!」傅向前拆她台:「咱家燕子能選上學徒工就不錯啦!」
傅燕吃著三合面饅頭沒吱聲,心裡不大痛快她爹說這話。
咋就瞎做夢了?眼下新老三屆大學高中畢業生全去資源農村建設了,沒了他們,放眼整個南州城,還有比她文化程度更高的?
「甭管幹啥,總歸是要上班掙錢哩!」想著大閨女上班之後就能按月往家交工資補貼家用,徐蘭英高興的合不攏嘴。
大閨女能掙錢了,這小閨女……
眼尖的瞧見傅冉把手伸向簸箕,徐蘭英拿筷子敲她手背:「吃吃吃!就知道吃!啥時候學學你姐,早點上班,早點給家裡掙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