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二章 我很清醒
十五年。
恍然如夢。
想起這些年的點點滴滴,想起劉宇寧每次看著自己的那種隱忍又克製的目光。
不過一瞬間,周氏好像明白了什麽。
“兄長,不要再傷害那些無辜的百姓了。”劉織夢看著他,苦苦哀求。
“好。”
“兄長,我想帶你去見一見阿奴。”劉織夢輕聲說道,“這些年,我始終不願意麵對阿奴,可如今既然已經回了頭,我希望你能陪著我,一起麵對。”
“好。”
一行人走到了後院那間被燃成了灰燼的禪房附近。
劉織夢帶著他們一路向左,終於停在了一間雜物房的門前。
“大概在四十年前,這觀音廟被一幫馬賊洗劫一空,當時廟裏的十二位師太都死在了馬賊的大刀之下,唯有年輕的靈慧師太因下山化緣,逃過了一劫。”劉織夢輕歎一聲,繼續說道,“靈慧師太報了官,將那些師太們都葬在了後山,然後便開始著手修建暗室。那時候師太的想法很簡單,打不過馬賊的時候,可以躲在密室裏。”
“經過這麽多年的修繕,密室也被擴大了不少,一共修建了兩層。”
“其中第一層便是剛剛那間破敗禪房下麵的一間簡陋的暗室,第二層便是這雜物房了。”
劉織夢從脖頸上拿下了鑰匙,打開了被鎖住的那扇門。
映入眼簾的是一扇殘破的屏風。
屏風後麵,放置著一張步搖床。
彼時,床上靜靜地躺著一個人。
一個已經沒了呼吸的人。
“織夢?”周氏驚呼出聲,“阿奴她?”
“昨天晚上,我在送給她的飯菜裏下了毒,如今她已經死了。”
“你瘋了嗎!阿奴是你的親生女兒!”
“嫂嫂,我沒瘋。”劉織夢緩緩地牽起了唇角,“這些年,我一直糊塗的活著,唯有今天,我很清醒。”
“阿奴本不該來到世間的,是我一時糊塗才讓她痛苦地活了這麽多年,她心智不全,根本就沒辦法照顧她自己。我已經想好了,將一切處理妥當前,我先幫她了結,也算是全了我們母女之間的一段緣分。”
周氏頓時說不出話來了,就像是忽然被人掐住了咽喉,難受的說不出話來。
“是我對不起你和阿奴。”劉宇寧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都是我不好。”
“兄長別自責,你也不想的。”
劉織夢笑了笑,隻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來了。
她的唇畔溢出了一抹黑色的鮮血,整個人無力的癱軟在地。
“織夢?你!”
“兄長,苟活人世這麽多年,我真的覺得很辛苦,當年師太勸我忘清紅塵俗世,可我根本就做不到,所以我親手毒死了阿奴……在見你之前,我也服了毒。”劉織夢緩慢的抬手,擦拭著唇角的血跡,低聲感歎道,“兄長,死亡對我來說,是一種解脫,拜托你將我和阿奴安葬在一起……拜托了……”
劇毒發作,劉織夢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可臨死的那一刻,她的臉上卻始終浮現著淡淡的笑容。
“織夢!”劉宇寧聲嘶力竭的喚了一聲,隻可惜懷裏的人,已經沒了氣息。
親眼目睹這一幕的周氏,也忍不住紅了眼眶。
日暮時分。
劉宇寧派人將劉織夢和阿奴的屍體運回了劉府。
汀蘭院。
聽到這二人的死訊時,眾人都忍不住唏噓。
“聽說劉大人已經不吃不喝一整天了,”馮春兒看著劉思夢,輕聲說道,“劉姑娘,那畢竟是你爹……”
“我……我害怕……”
因為恐懼,劉思夢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那劉夫人呢?她還好嗎?”
“我想去見我娘。”劉思夢拽著鈴兒的衣袖,小聲的問道,“郡主能不能幫幫我啊?”
“劉夫人,回了周家。”
從觀音廟回到德州城之後,周氏便沒有急著回劉府。
她回到了周家。
她的心裏有太多太多的疑問。
“當年的那場悲劇,是您造成的嗎?”周氏看著高高在上的父親,眼底有怒火翻湧,“您為什麽要這麽做!”
“這就是你和父親說話的態度?”周放緊鎖眉頭,表情嚴肅的反問道。
“爹,您知不知道您究竟做了什麽!”周氏看著他,眼底滿是怒火。
“你懂什麽?”周放冷笑了一聲,眸光中閃爍著淩厲的光芒,“劉宇寧本該死在那場大火之中的!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當年他手下的人,辦事不周到,竟然漏了劉宇寧兩兄妹!
後來周放查清了劉宇寧的真正身份,心中警鈴大作。
於是他暗中使了一計。
他買通了伺候劉宇寧的小廝,在他的茶水裏下了兩相歡,然後又將解藥送到了劉織夢的體內。
捏住了劉宇寧的這個痛點,他也沒什麽好顧忌的了。
周音婉做夢都沒有想到,這一切的罪魁禍首竟然是自己的父親……
她痛苦的跌坐在地,整個人就像是丟失了魂魄一樣。
“聽聞劉織夢死了。”周放把玩著手中的那對山核桃,垂眸遮住了眼底的那抹晦暗不明的光芒,“如今劉宇寧肯定很傷心,趁著這個機會,你快些回去照顧他吧。”
“解藥呢?”周氏平複了心情之後,沉聲質問道,“你將解藥藏在了哪裏?”
“什麽解藥?”
“你不是給劉宇寧下了毒嗎?解藥呢?”周氏緩緩地抬起了眼眸,盯著他的眼睛,目光越發的犀利,“我要解藥。”
“還記得你出嫁之前喝的那碗補湯嗎?”周放挑眉說道。
“你的體內,便有解藥。”
周氏忽然瞪大了眼睛,她就是解藥?
所以這些年劉宇寧每逢初一十五都會與她恩愛,不過是為了解毒?
他從未愛過自己?
“女兒啊,比起不切實際的情情愛愛,唯有握在手裏的權勢利益才是永遠不會背叛自己的。”周放忽然上前,語重心長的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我的苦心,你總能明白的。”
三日後。
劉織夢和阿奴的屍首在劉府擺了三日,期間前來拜祭的人,寥寥無幾。
清晨的時候,下了一場雨。
雨勢洶湧,掛在府邸門外的白色燈籠隨風舞動,肆意張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