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七十年代渣爹（8）
機電廠家屬院的早晨是從六點鍾開始的。
梁曉語回到家一個月，還沒有完全適應。聽著走廊裏來回的腳步聲，炒菜聲，人們互相打招呼或者在狹窄樓道發出的摩擦，這一切都讓她皺了皺眉頭。
說來也奇怪，她明明是在這裏長大的，可是現在居然懷念那個雞鳴鳥叫的村子早晨。
想到村子，便想到了那個有些霸道但愛她的丈夫，和她嬌小可愛的女兒。
響起母親說的那些話，她愁腸百結，歎了口氣。
“姐，起床啦，今天我下了班帶你去吃好的。”梁曉冬在外麵敲門。
“我今天有點頭疼，就不出去了。”
梁曉語心頭的煩悶不知道該向誰說，每天麵對的是對她充滿歉疚關愛的父母和弟弟，她幹脆用被子蒙住頭，選擇性逃避。
“怎麽頭疼了，我去給你開點藥？”梁曉冬是真的關心這個姐姐，當初要不是他年紀小，他是絕對不同意姐姐下鄉的。和別人家不同，梁曉語在這個家裏，地位絕對是有的。
“不用了，我昨天沒睡好，補個覺就好了。你快去上班，別遲到了。”
梁曉語啞著嗓子，倒像是真的沒睡好。
梁曉聲心事重重的走了，他知道姐姐不大開心，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在他看來，鄉下那是個吃人的苦地方，尤其是她漂亮柔弱的姐姐，到了那地方，豈不是羊入虎口？
陸續聽說了一些下鄉的女知青出事的消息後，梁曉冬更坐不住了，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姐姐居然真的在鄉下結了婚還生了孩子，不管姐姐說她過得多幸福，男方對她和孩子多好，梁曉冬都不相信。
在他看來，姐姐就是被逼迫的，要麽就是被哄騙的。
鄉下是什麽地方，苦巴巴的，哪裏會有這樣好的男人。
一有機會，他就拚命鼓動父母把姐姐弄回來，還好梁父梁母跟他想法一致，這不，紡織廠新上任的廠長是他家的老鄰居，說是有個機會可以活動活動。
梁家人什麽都算好了，就是沒有算好梁曉語不願意舍下鄉下那個家！
早晨來得快過的也快，八點鍾，基本上該上班的上班，該上學的上學，奶娃娃就送托兒所，廠裏自己辦的，雇幾個家屬當臨時工看著孩子，孩子媽媽空了就去喂個奶。
這個時代沒有閑人，所有人都繃緊了一根線，忙碌的如同陀螺一般，用勤勞的雙手去奮鬥。
周遭都安靜下來，梁曉語也沒了睡意，小客廳的飯桌上鋪著報紙，上麵用盤子倒扣在碗上麵，掀開，裏麵是兩個包子，父母特意給她留的。
梁曉語有些食不下咽，但還是吃了，她下樓打算到處走走，到了大門口，崗亭裏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這裏是看門的大叔負責，家裏安裝電話太貴，平時有事兒就是拿點錢用這台，也有人打來，通常大叔喊一聲，等電話的便會從樓上飛速的跑下來。
梁曉語就這麽走過去了，如果按照平時的習慣，可是今天她突然像是預料到什麽，不自覺的緩下腳步。
“喂，找誰？”大叔已經接起電話，“梁家大女兒，沒有，不知道。”
大叔說完啪的一聲掛斷電話，抬眼便看到梁曉語站在玻璃窗外邊，“……是曉語啊？”
梁曉語禮貌的點頭，並沒有說話，伸手按了回撥。
謝知言得到了如之前一般無二的答複，並不覺得奇怪，轉身正準備走，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喂？”
對方不說話，隻是呼吸有了變化。
“曉語？曉語是不是你？”謝知言直覺是梁曉語。
“是我，你怎麽……打電話了，家裏還好嗎，悅悅……還好嗎？”愛人的聲音從電話裏傳出，梁曉語莫名的有些想哭。
“我打了那麽多次電話，總算找到你了，我和悅悅都好，我們來s市了。”
一個接一個的衝擊襲來，梁曉語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掛的電話，大叔是家屬院的老人，退休以後看大門，是看著這一群孩子長大的，自然看出了她的失魂落魄。
“好孩子，這不是你的錯，你很不必傷心難過，以後過好自己的日子，可不能辜負了你爸媽的良苦用心，到時候有能力接濟接濟鄉下那頭就行了。”
這事兒他也看得多了，自然是站在梁曉語的立場上說話。
梁曉語想到了什麽似的，突然問道。
“老鍾叔，他是不是原來也打過電話？”
老鍾叔是個熱心腸，就算人家打錯電話，他也會熱情的問到底找誰，耐心解釋一番。剛才那個舉動，不得不說太冷淡了。
“是啊，放心吧，小冬那孩子見天的交代我呢，他們鄉裏的好不容易找到個好媳婦，能不糾纏不休嗎，別怕，在老鍾叔這他就過不了關，甭想有機會騷擾你！”
那個熱心的模樣，是真的覺得自己辦了件大好事，都是為她好。
“小冬都是怎麽交代您的，他還是個孩子呢。”梁曉語一顆心直直的往下墜。
“小冬可會辦事兒了，他說你在鄉下受欺負過得苦，你們家這才想盡辦法才能團圓，可不能讓那個二流子給破壞了。”
“我知道了鍾叔，謝謝您，不過他不是二流子，我也沒有過苦日子，是我弟弟亂說話，給您添麻煩了。以後，以後您不必再這樣做，有我電話就喊我。”
梁曉語臉色有些蒼白，解釋完便出了門。
老鍾叔搞得一頭霧水，想了半天才突然拍了大腿，該不會是梁家擅自做主，這大閨女看樣子並不像是要舍下鄉下那頭的呀！
這算什麽事兒……
天氣雖然早晚涼了，但秋老虎還是厲害，梁曉語隻覺得胃裏翻騰，出門前吃的那個包子在胃裏轉來轉去，恨不能吐出來。
這段日子歸家以來，她從來沒有單獨行動過，平時不是有父母陪著就是弟弟，如果不是今天突然不想動彈，錯過時間，是不是就這麽錯過了……
這也就解釋了知言說的，他終於找到她了。
他原來不止一次的打電話，得到這樣的反應，心裏會是什麽想法，什麽感受？
想到這裏，她的腳步照著電話裏說的地址，更快的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