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棠棣之花（二）
陰雨綿綿，晚風颯颯。
不周山下，空氣彷彿凝固了一般。
雨水結成涓流順著髮髻而下，天成子一動未動，任憑瓢潑大雨澆在身上。
自己的女兒就在面前，認，還是不認？
天成子痴痴地望著離珞，猶豫起來。
「還請仙長此次饒過我弟弟。」離珞直視著天成子，異常平靜。
離珞的眼睛是那麼的熟悉，像極了離媚。
「放了他，也不是不可，只是——」
「還請仙長明言。」
「天有規，地有矩，故而萬物方能生長。我不周山也不例外。」天成子很快便恢復了鎮定，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只要你勝了我手中的這桿飛龍翔雲戟，人你儘管帶走。」
說著，他手中的飛龍翔雲戟閃起寒光。
「好。」離珞站了起來，默然的回答著，儘管她並沒有修為法術。
「姐姐，你不要管我！」離歌大喊起來，天成子的修為法力經過剛才一戰他很清楚，他也很清楚沒有修為法術的離珞與凡人無異，根本不可能與天成子一戰。
「妹妹！」斕曦聽后心中一驚，急忙上前勸阻，離珞卻朝著她笑了笑拒絕了。
她笑得是那麼決絕。
離珞退離天成子三丈之遠，緩緩開口道：「上神，請！」
話音剛落，天成子口念咒語，飛龍翔雲戟周身光芒一閃，倏地一聲朝著離珞飛去。
「阿娘，珞兒來陪你了。」
面對著寒光閃閃急速而來的飛龍翔雲戟，離珞雙臂展開，雙眸緊閉。
只聽耳邊一陣疾風吹過，天成子手指一挑，飛龍翔雲戟嗖的一聲從她耳畔而過，插入一塊巨石之中。
離珞睜開眼睛，望著天成子。
天成子雙眸起了雲霧，嘆了口氣：「罷了，罷了，你們走吧，這一切都是上蒼早已安排好的。」
「多謝上神成全。」離珞雙膝著地，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不周山弟子以為她是在謝恩，天成子和斕曦卻很明白，三頭之後，他們將再無瓜葛。
扶起離歌，一行人離了不周山，望著離珞的身影，天成子心中一陣悲切生出。
雨，已經停了下來。
夜幕下，靜悄悄一片。
百里斕曦等人在不周山南二十里的一處山洞中歇腳。
「姐姐，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讓弟弟好找。」離歌緊緊地抓住離珞的手不肯鬆開，雙眸中淚花閃爍。
「好弟弟，讓你受苦了。」離珞拭去離歌眼角的淚水，緩緩開口，「以後姐姐再也不會離開你了。」
說著，她將離歌摟入懷中，輕撫著他的後背。
不知怎的，看到離歌與離珞如此親密，凝眉的心中一陣失落。
她起身行至洞口，朝著深邃的夜空望去。
夜空中烏雲散去，銀河畔散落著幾顆星星，微弱的星光透過雲層從九重天中射來。
她想起了暗蛟，想起了她的父王母妃。
「誰？」不遠處的叢林中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引起了凝眉的警覺。
她暗中運起真氣，手中登時出現一把利劍，星光下，寒光閃閃。
不久，叢林之中出現一個身影，是天成子。
凝眉四處望了望，只有他一人。
「你來做什麼！」凝眉怒目相視，語氣極為冰冷。
「她，她在嗎？」天成子的聲音很低，看得出，他很小心。
「她？她是誰？」凝眉目光睥睨，滿是不屑。
山洞中的離珞早已感知到了天成子的到來。
天成子沒有理會凝眉，邁開步子便要進入山洞。
「慢著！」凝眉右手揚起，真氣利劍瞬間架在天成子的脖子上。
天成子回過頭來，沖著她笑了笑，只見他指尖在劍鋒上輕輕一捻，真氣利劍當即四分五裂。
「你——」凝眉瞬間火起，雙掌之間氣旋隱隱。
「姐姐，且慢！」離珞在洞中輕喚一聲，由斕曦陪著走了出來。
「你來做什麼？」離珞望了天成子一眼，淡淡說道。
「這個給你。」說罷，天成子從懷中掏出一個香囊。
天成子的話一出口，凝眉和離歌登時愣住了。
離珞平靜的接過，小心翼翼的打開，一束純金鍛造的棠棣花靜靜的躺在香囊之中。
「這原本是要送給你母親的。可是沒有機會了。」天成子嘆了口氣，目光投向了星空，「離媚，我找到女兒了。」他喃喃自語著。
「我知道，你在恨我，恨我沒能赴約，讓你們母女流落。」說著，天成子的眼神黯淡了許多，望著地上的那汪積水，痴痴發獃，他並非沒有去赴約。
一萬年前他不顧同門師兄弟的勸阻毅然決然的再次返回蠻荒鬼域，試圖將離媚接回雪域，但當他手中拿著一株黃金棠棣花興緻沖沖的打開他曾與離媚居住過得房屋時，整個人瞬間懵住了，木屋之中空無一人，屋角房樑上遍結蛛網，桌椅床凳鋪滿灰塵。
天成子遍尋整座山嶺沒有發現離媚的蹤影，他來到絕境之城，離殤將他拒之門外，任是天成子如何苦苦哀求，離殤都不為所動。萬般無奈之下，天成子請求只看離媚一眼，哪怕只是一個背影，依舊被離殤絕情的拒絕了。
絕望的天成子收起黃金棠棣花，不再乞求，祭出飛龍翔雲戟刺向離殤，離殤也不言語，掣出武器便上前相迎，此戰，二人打了三天三夜，天成子身負重傷。
離殤沒有殺他，只是冷冷的告訴天成子以後不要再來找離媚了，離媚將在不久之後遠嫁鬼方國。
天成子聽后猶如五雷轟頂一般，許久未能緩過神來。
自此，他與離媚斷了消息。
「你——」沉吟半晌，天成子回過頭來盯著離珞，嘴角蠕動，「罷了。」
他苦笑一聲，眼神中滿是失落與哀愁：「好好保重。」
說罷，他轉身離去。
離珞見狀急忙伸出手想要叫住他，但最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離珞知道，天成子一直期待著自己能夠叫他一聲父親。
「離珞。」斕曦來到她的身邊，雙手搭在她的肩膀。
離珞雙眸紅了一圈，眼角處淚光隱隱，小手緊緊地攥著那株黃金棠棣花。
「你們已經沒關係了。」斕曦輕輕拍著她的肩頭，「我們回太陽城去吧，此番出來時間太久，沐靈姐姐會擔心的。」
離珞點了點頭，紅彤彤的眼睛令人心生憐意。
「不行，誰都不能把姐姐帶走！」離歌突然從一旁竄了出來，擋在二人面前。
「姐姐剛說過的，以後再也不會離開我了！」離歌拳頭緊握，渾身顫抖起來。
「弟弟，你隨姐姐一起去太陽城吧。」離珞說著伸出手去。
「我不去！」離歌一下子打開離珞的手，憤憤的說道，「雪域與凝眉姐姐有冤讎。」
凝眉愣住了，怔怔的望著離歌。
「那你要姐姐怎樣？」離珞緊緊咬著嘴唇，一副快要急哭了的樣子。
「我要姐姐跟我一起，哪都不準去！」離歌霸道的說道，不容絲毫質疑。
「我是不會離開斕曦姐姐的！」離珞頂了回去。
凝眉與斕曦面面相覷。
「凝眉妹妹，你且隨我來。」斕曦思忖片刻后緩緩開口說道，「我有話要對你講。」
說著，斕曦將凝眉帶到了僻靜之處。
「你當真要與華夏為敵么？」斕曦盯著凝眉的眼睛問道。
凝眉一愣，俄頃恢復鎮定：「我並沒有要與誰為敵，但是擋我路者必殺之。」
「你的父王呢？你可曾想過你本就是華夏之人？鬼方國吞併華夏之後，他們將如何處置你的父王、母妃和姐姐！」
一連串的發問讓凝眉有些招架不住，她望著斕曦，一言不發。
突然，天空中一道亮光閃過，落在離珞所待的山洞前。
不久之後，一陣喧囂之聲傳來，緊接著便是離歌的憤怒吼聲。
凝眉、斕曦心中一驚，急忙朝著山洞跑去，卻發現一群不周山弟子將山洞團團圍了起來。
「你們要做什麼！」斕曦柳眉一挑，厲聲喝問。
「不讓掌教蒙羞！」一聲喝罷，不周山弟子中竄出一人，執起利劍朝著離珞刺去。
他是天成子座下親授弟子白羽。
「姐姐小心！」話音未落，離歌一個箭步沖至其跟前，雙掌猛地一擊，將利劍夾在手中。
「哼，找死！」白羽冷冷一笑，一道真氣從手臂注入利劍，劍鋒處登時燃起烈焰蔓延開來。
離歌雙臂之上青筋暴起，俄頃兩道幽光從背後飛出擊打在劍鋒之上，他怒吼一聲，利劍折斷，白羽雙臂一震，不由得後退數步。
「好強的修為！」白羽一聲驚嘆。
此刻，離歌全身被黑煙籠罩。
他雙目充血閃著幽光，雙拳緊握，身邊一股氣流環繞。
「受死！」離歌一聲怒喝，縱身而起，雙拳之處寒氣隱隱。
白羽見狀，心中一驚，旋即站定身軀口念咒語。
數道真氣自掌心而出，化成一團氣旋火焰直朝離歌而來。
離歌怒目而視，雙拳奮力一揮，身後黑煙挾裹著寒氣倏地與氣旋火焰撞擊一起。
剎那間群星無光，朔風乍起。
一股衝擊波四處擴散，眾人紛紛掩面躲避。
離歌雙掌合一，念動咒語，一柄真氣冰劍噌的飛出懸浮於空。
隨後右掌高舉，一道幽光射入真氣冰劍，緊接著真氣冰劍空中一個翻滾插入黑煙寒氣之中，只聽一聲轟鳴雷霆之響，氣旋火焰四處散落。
「殺！」離歌惡狠狠道了一句，真氣冰劍捲起寒風直逼白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