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92 諂媚之徒
陸一偉沒有正面回答,微微一笑道:「賀部長在宣傳系統幹了幾年了?」
賀崎森並沒聽出異樣,輕嘆道:「今年是第六年,第二個任期,本來想會市局當個副局長或者巡視員調研員什麼的,也好給後面的人騰出位子,但很多事不盡人如意。要是讓我在龍安縣干到退休,多多少少不體面。」
「哦,你老家是哪裡的?」
「南平縣,不過家在市裡。」
陸一偉不清楚那些事「不盡如意」,佯裝寬慰道:「俗話說,老驥伏櫪,志在千里,市裡還讓你繼續在這個位置上干,自然有上面的道理。發揮餘熱,站在最後一班崗,對組織,對社會,對自己也是很好的交代,不是嗎?」
賀崎森面露赧色,低頭彈了彈煙灰,複雜的表情里隱藏著諸多無奈。片刻道:「陸書記,您剛來,有些事可能還不熟悉,我也不是背後嚼舌頭,但龍安官場真的該好好整頓一下了。」
提及此事,陸一偉立馬警惕起來,從他身上移到門上,再回到他身上,面無表情繼續往下聽。
賀崎森訴起了苦,壓低聲音道:「您可能來之前已經對龍安的情況有所了解,官場之黑暗讓人毛骨悚然,為之震驚。長達十幾年中,龍安的局勢就被某個人控制著,一手遮天,仗勢弄權,胡作非為,令人髮指。政治上玩弄權術,藐視黨紀國法,憑著個人意願為非作歹,尤其在組織人事上,黑白顛倒,烏煙瘴氣,有能力的人上不去,上去的人全都是一些諂媚之徒,用這樣的人治縣理政,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此外,王氏兄弟控制著龍安的經濟命脈,欺行霸市,強取豪奪,造成大量的國有資產流失,擾亂了市場秩序,助長了惡霸氣焰,敗壞了社會風氣,流進了個人腰包,坑苦了當地百姓。很多人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氣吞聲,逆來順受。」
「陸書記,我知道您為人正直,殺伐決斷,雷厲風行,無論是在黑山縣還是高新區,關心群眾疾苦,敢於與邪惡勢力作鬥爭,在社會上贏得非常高的讚譽和口碑。聽說您要來,我非常激動興奮,似乎看到了黎明曙光。我懇求您為了龍安,一定要將某些敗類清除出去,用刮骨療傷、壯士斷腕的決心下大力氣進行整頓,還龍安一片藍天。」
賀崎森說出此番話讓陸一偉頗為驚愕,要知道這是在辦公室,隔牆有耳,萬一有人聽到了對其極其不利。另外,自己剛來,他就敢挑破膿瘡,直擊要害。「某些人」指的是誰,心知肚明。不過,他既然如此迫切地把真情實感表達出來,足以可見對劉占魁恨之入骨,也不怕傳到他耳朵里,更不怕對自己有任何威脅。
陸一偉陷入了深思。他滿懷期待地來到龍安縣,抱有雄心壯志,打算大幹一番,誰料情況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許多。他接管是一爛攤子,而劉占魁是想讓他當「傀儡」,如此政治環境和高壓勢態恐怕舉步維艱。
見陸一偉不說話,賀崎森決定再下一劑猛葯。道:「陸書記,從96年起,龍安縣連續換過4任縣委書記,您是第5任。第一任乾的時間最長,干滿一屆調任市人大出任副主任,現已退休。接下來的3位,也是龍安的噩夢開始。某人當選縣長之後,鋒芒畢露,權傾朝野。一度架空縣委書記的權力,亂搞瞎搞。」
「就拿上一任書記來說,下來是信心滿滿,幹勁十足,一眼看穿龍安的短板和弊病,想要大搞一番。在年初的經濟工作會上,提出了打造『南都後花園』的發展戰略口號,先後啟動了三板斧,對組織人事實行一刀切,大力提拔新人,對經濟提出發展三產,提振工業;對社會改善交通,實施人居工程。這些思路在當初引起強烈反響,人們都以為來了位好書記。然而,令人遺憾的是,所有的計劃全部流產,最終拜倒在改革的路上。」
「本土勢力對其群起而攻之,利用奸計讓對方陷入泥潭,最終傷心欲絕,含淚離去。臨走時,他和我在一起吃的飯,只說了一句話,他的仕途就這麼敗走龍安。離開的那天,沒有一個人送他,反而在他離開的當晚,某些人設宴慶祝,談笑風生,令人心寒。」
「龍安不是沒有資源,坐擁山清水秀的自然環境完全可以開發旅遊業,只是沒人去開發。龍安不是沒有人才,教育在全市乃至全省都是數一數二的,只是沒人去挖掘。龍安的名聲沒那麼差,不向外人傳的是小偷之鄉,混混之鄉,只是某些人敗壞了社會風氣,讓淳樸善良的龍安人扣上了大大的帽子。龍安的事業沒那麼不堪一擊,無論從省里還是市裡曾經都格外重視,可有些人愣是把一盤好棋玩壞了。心思壓根不在發展上,就是為了撈錢。不信你去看看,縣城最好的建築除了縣委大樓,就是他家。」
「據可靠消息,他在全國各地的房產就多達50多處,光京城就有10多套。此外,在上海、蘇州、杭州、三亞、成都等地都有房產。包養情婦……」
見他越說越沒譜,陸一偉急忙揮手示意停止,緊接著起身走到門口停頓了會兒,然後猛然打開門,張衛東一臉驚悚站在門口。
「你在這兒幹什麼?」
張衛東臉都嚇白了,渾身在顫抖,結結巴巴道:「陸……陸書記,我……我來向您彙報……」
這要是擱在以前的脾氣,陸一偉非臭罵一通不可。在縣委書記門口偷聽,往大了說在挑戰權威。當然,不可能是他故意要聽,而是有人安排的。
「哦,有事兒一會再說,我正和賀部長談論工作的事。」
「好的,不打擾你們了。」說完,夾著尾巴灰溜溜離去。
陸一偉回頭看著同樣發獃的賀崎森,淡淡一笑道:「老賀,你這把我坑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