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膽小鬼
顧雲錦才不管閔老太太說什麼呢,她只是淡淡地看了徐老太爺一眼。
徐老太爺摸著玉扳指,一副揪心又無奈的樣子。
顧雲錦暗暗嘆氣,徐老太爺的這個樣子,叫徐氏看見了,還不曉得多傷心。
「昨日嫂嫂來,說太太這幾日病了,我今日回去瞧瞧她。」顧雲錦道。
顧雲錦要去看徐氏?
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各人各心思,只徐老太爺鬆了口氣,揮手道:「去吧去吧,記得早些回來。」
顧雲錦剛出了仙鶴堂,就聽見身後一陣腳步聲,她轉頭看去,見是徐令婕追了出來,不由挑了挑眉。
「你去看姑母?」徐令婕追了幾步,略有些氣喘,「你走這麼快做什麼?又不是趕著投胎去。」
顧雲錦似笑非笑:「我趕著投好胎,地府不收我啊。」
話音一落,徐令婕的臉色又白了,她想起剛剛在屋裡的那個陰測測的眼神,饒是站在陽光下,都叫她脖頸發涼。
「胡說什麼呢,就那麼一會兒,喝了幾口水,哪裡能死了?」徐令婕訕訕,「這不是活蹦亂跳的嗎?你可別再說那些滲人的話了,不好的。」
顧雲錦沒忍住,嗤笑出聲。
她說的其實是沒死在嶺北、反而一朝回到十年前,但徐令婕不曉得,以為她說的是落水沒死。
只不過,推人落水那等不好的事兒,徐令婕都做了,竟然還怕她說些不好聽的。
「可我看見臨死的樣子了呀,」顧雲錦壓低了聲音,附耳過去嚇唬徐令婕,「真的,魂兒都飛起來了……」
一通瞎掰亂造,嚇得本就心虛的徐令婕雙腿直打哆嗦。
顧雲錦笑道:「你別怕呀,莫不是你真擔心我推你下水吧?」
徐令婕瞪著眼睛,沒吱聲。
「幼稚!」顧雲錦撇了撇嘴,「我才不會用這麼無聊的法子對付你呢!你推我一回,我再推你一回,沒丁點意思,小孩子把戲。」
徐令婕呼吸一窒。
雖然她只比顧雲錦大幾個月,但兩人相處,她一直都是當姐姐的那一個。
她教顧雲錦規矩,讓她改了那些粗鄙氣息,顧雲錦從前聽話,徐令婕說什麼就是什麼,這叫徐令婕滿意極了。
可現在,顧雲錦竟然說她「幼稚」?說是「小孩子把戲」?
徐令婕一股子堵在胸口,咬牙道:「你現在這樣子,太粗魯了!盡逞口上威風!」
顧雲錦快速伸出手,三指扣住徐令婕的下顎,看著對方光潔的臉蛋,道:「是逞口上威風呀,我若耍起手上功夫,我怕姐姐這張嬌滴滴的臉蛋受不住呀。這要是一拳頭砸在你臉上,嘖,會不會流鼻血?」
察覺到徐令婕的身子僵住了,顧雲錦鬆開了她。
這就嚇著了?真沒意思。
說得好聽是柔弱細膩,說得不好聽就是膽小如鼠,就這樣的膽子,還想行惡?
顧雲錦沒再理徐令婕,帶著念夏離開。
等走得遠了,念夏才出口戳穿:「姑娘,不是奴婢小瞧您,您那一拳頭下去,肯定不會流鼻血。」
顧雲錦腳下一頓,心酸道:「你就不能讓我威風威風?」
念夏的眼睛晶晶亮:「那您是挺威風的,二姑娘都被您嚇傻了。」
顧雲錦笑彎了眼。
另一廂,直到顧雲錦走得沒影了,徐令婕才回過神來。
徐令意在不遠處把剛才的動靜都看在眼中,她不疾不徐走上前,道:「真是你把她推下去的?」
「沒有推她,你別信她胡說!」徐令婕唬了一跳,抬聲道。
徐令意哪裡看不出她在虛張聲勢,不由笑得溫柔:「池邊也不算濕滑,你既然沒推她,那肯定是有淹死鬼了,它好不容易尋了個抵命的,你又喊著把雲錦救起來,壞了它的好事。你千萬當心些,別被它拖走了。」
徐令婕的小臉慘白,聲音都帶顫:「你說的都是什麼呀!我先回去了!」
話音未落,徐令婕一轉身就跑了。
徐令意的笑意漸漸淡了,只留下一絲譏諷。
膽小鬼!
她暗暗道。
侍郎府到北三衚衕,慢慢走路也就不到兩刻鐘。
轎子平穩,顧雲錦眯著眼歇了歇,等穿出侍郎府所在的青柳衚衕,進入東街,她挑開帘子,往外頭看去。
自從那年離京,顧雲錦有三年多沒見過城市繁華了,就這麼看東街上的鋪子商戶,都叫她生出些感慨來。
「念夏,」顧雲錦喚了聲,道,「前頭經過素香樓時停一停。」
念夏笑道:「姑娘想吃他家的點心?」
顧雲錦是想極了。
嶺北的莊子里哪有什麼好吃的?一年到頭,難得開頓葷腥,她們主僕兩人身無長物,想自己掏銀子去吃些好的都不行。
昨日醒來,因她是「病人」,楊氏不許她吃油膩之物,只讓人熬了粥,備了些清口小菜。
而因著閔老太太的規矩,徐府早上都是不開葷的,這會兒聞著街頭攤子的油香氣,顧雲錦饞得不行。
她的嘴巴,真的是淡死了!
素香樓的點心,就是她的心頭好。
用料足、放油多,一口下去,香得不得了。
「多買些,要分太太和嫂嫂,還要帶回蘭苑收起來。」顧雲錦叮囑道。
她倒不擔心楊氏這幾日都不給她開葷,真吃不上,她就去跟徐令婕拼一桌子,徐令婕難道還敢趕她出來?
只不過,苦哈哈的日子過多了,總要家裡有糧,才能心裡不慌。
轎子落在素香樓外頭,念夏進去買點心,顧雲錦聞著香氣等候。
素香樓人來人往,雖不是用飯的時候,但也熱鬧非凡。
「寧國公府的小公爺前幾日回京了,也不知道又做了什麼,得了皇上一堆賞賜,我兄弟守宮門,他說那賞賜光用車拉,就好幾車呢。」
「人家是皇上的親外甥,賞多少都不奇怪!你們也不想想小公爺的親娘是誰,安陽長公主啊!最受先帝爺喜歡的了。長公主就這麼一個兒子,皇上能不器重?」
「可我聽說,昨日徐侍郎府宴客,小公爺去徐家了,徐家祖墳冒煙了吧?怎麼就入了小公爺的眼了?」
外頭的交談聲傳入轎內,顧雲錦起先聽著還不上心,直到聽到了這兒,她一個激靈坐直了。
徐家什麼時候抱上這麼一根大腿了?怎麼她十年前、十年後都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