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七章 襯不襯
已經是臘月了,等到了新年,便是順德二十二年。
聖上登基至今,瞧著還算是一片海內昇平模樣。
沒有哪位帝皇在位時能不興戰事,像本朝這般,已經是極好的了。
打的東異俯首稱臣,又與狄人來來回回地拉扯,最後奪一奇襲大勝,就算孫璧和董之望在南陵興兵,此時看來,也就是短暫之事,
國庫是虛了些,但傳承總不成問題。
不說京中百姓,在朝堂上醉心政務大半輩子的老臣們也都是這麼想的。
只有蔣慕淵知道,有些人的心已經散了。
比如孫璧,比如蜀地那一幫子,他們都有圈地為王的心。
當然,他們的手段並不相同。
前世孫璧和董之望可謂是老老實實、勤勤懇懇,在亂世之中把南陵打造成了後花園,蔣慕淵在時就有不少人往南陵跑了,更別提孫禛繼位后,那些忠於孫家卻不肯輔佐孫禛的臣子,把南陵視作「正統」。
孫璧姓孫,他流著皇家的血,他可以虛以委蛇,不與此刻還處在平靜之中的朝廷撕破臉。
若不是今生叫孫睿坑了,不得不急匆匆舉兵,南陵還是會走前世的老路子。
蜀地則不同。
那些官員在遠離京師多年以後,與當地士族、苗人融合在了一起,對朝廷不屑、不滿,直至直接起兵造反。
前世的順德二十四年,朝廷並沒有那麼不堪,雖然問題不少,但百姓能生活,日子也有盼頭,蜀地戰爭是把全朝拖入戰火之中的那一顆火星子。
從二十三年秋天鬧出些小動靜,二十四年的元月在戰爭中度過,這一打差不多就打了五年。
因戰事吃緊,不得不徵兵、加稅,一連串的動作,又遇上天災,百姓的日子霎時間難了。
過不下去了,自然就鬧騰了,東要造反西要起義,等蜀地收復時,那些亂糟糟的事兒已經壓不下去了。
蔣慕淵東征西討了很多年,看著百姓們從一開始的積極應戰到後來對戰事麻木,也看著朝廷根子里的問題冒出了地面,最終,成了那副樣子。
倒不是說,不打蜀地那一仗,朝廷內里就不會出問題。
可斷不能打得那麼慘烈。
早做安排,甚至先下手為強,倒也是個法子。
畢竟,蜀地那幫子人跟孫璧不同,他們連在聖上跟前裝裝樣子以圖長遠都省下了,鎮南將軍只讓一個小兒子進京,對朝廷不滿的意思已經擱在臉上了。
而這種明明白白的不滿,聖上豈會看不清楚?
蔣慕淵琢磨了不少蜀地事情,這才往後院去。
冬日的天暗得早,陸陸續續開始點燈了。
他走到院子外時,燈籠剛剛點亮,繞過影壁,他一看就看到正屋外頭,顧雲錦抱著兩枝梅花與鍾嬤嬤說話。
聽見動靜,顧雲錦轉過頭來,而後,就這麼笑了。
燈籠光映在了那雙眸子里,像是照亮了往她心裡去的那條路。
不止,那條路的主人還不叫他走,自個兒歡歡喜喜走到跟前來,把花拿給他看。
「園子里剛開的,我瞧開得好,就去剪了兩枝。」顧雲錦笑著道。
蔣慕淵彎腰,湊上前聞了聞花:「香。」
下一瞬,他挨到她耳邊,用氣聲道:「沒有你香。」
顧雲錦笑得拿花枝戳他。
蔣慕淵手快,從顧雲錦手裡抽了枝,把顧雲錦的攻勢全擋下來。
顧雲錦玩起了興緻,兩人你來我往地就比劃了幾十回合,唬了鍾嬤嬤在一旁頭痛不已。
鍾嬤嬤倒不怕顧雲錦傷著,蔣慕淵下手有分寸,樹杈罷了,使多大的勁兒、怎麼使勁兒,他都知道,鍾嬤嬤是怕這兩人上了癮,四個月的時候拿樹杈,八個月的時候上銀槍了。
她只能一邊安慰自個兒「不會這麼亂來」,一邊催促準備花瓶的念夏「快些快些」。
念夏挑了花瓶,添了水,被鍾嬤嬤催著過來,一看這架勢,也有些懵。
鍾嬤嬤趕忙道:「小公爺、夫人,瞧瞧這花瓶,襯不襯梅花?」
那廂兩人停了手。
顧雲錦把花枝從蔣慕淵手裡拿回來,裝到花瓶里,笑著與鍾嬤嬤道:「媽媽放心,我才不胡來呢,你看這花都沒有碰壞。」
她很清楚自己的身體,剛才那動靜,比劃的都是手上功夫,看著唬人,其實對她不過是簡單活動活動而已,可鍾嬤嬤是關心她,顧雲錦不想讓對方提心弔膽的。
鍾嬤嬤道:「這花香著呢,咱們府里的臘梅滿京城數一數二的香,差不多再過半個月,就是開得最好的時候,夫人去歲錯過了,今年可以好好聞一聞。」
顧雲錦含笑點頭,又問蔣慕淵:「襯不襯吶?」
蔣慕淵看著花,又看花瓶,再一眼看到抱著花瓶的念夏,不由輕咳了一聲。
不知怎麼的,他突然想到的是「念夏襯不襯袁二」,再一想,這路子不對,該這麼問:袁二那小子襯不襯念夏。
他收回思緒,忙應了聲「花與花瓶都好看」,牽著顧雲錦的手往屋裡走。
念夏依著顧雲錦的意思把花瓶放好,見蔣慕淵沖他使眼色,她沒有多想,只是如平日一般心領神會地避出去了。
次間里沒有他人,蔣慕淵這才斟酌著與顧雲錦道:「我原想著,等那邊自個兒想明白了再與你說,這會兒想想,還是先告訴你。」
顧雲錦抬眼看他:「什麼事兒這般慎重?」
「與念夏有關,」蔣慕淵道,「你覺得袁二怎麼樣?念夏能看得上袁二嗎?」
顧雲錦愣住了。
她其實沒有與念夏坐下來商討過「將來」,前世念夏放出去過,又回來了,與她去了嶺北,陪她走到了最後。
顧雲錦太清楚念夏,對念夏而言,與其嫁去誰誰家裡侍奉公婆、管教叔子姑子,她更願意陪著顧雲錦一輩子。
日子富貴也好、清貧也罷,只要主僕兩個在一塊,念夏就很開心。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顧雲錦覺得嫁給蔣慕淵很好,念夏心裡,壓根沒有想過要嫁人。
不過,那是從前的狀況了。
前世,念夏在婚姻里吃了虧,今生,她恐怕壓根兒沒有考慮過這些。
念夏,單純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