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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章 不是時候

  入了文英殿,孫宣解了雪褂子扔給了內侍,默不作聲地入座。


  為了照顧畏寒的孫睿和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大人,文英殿里的炭盆燒得比別處熱。


  孫宣往常就不適應,今兒個心裡悶著事,越發覺得煩躁,他甚至挽了袖口。


  與他相比,孫祈就顯得平和許多。


  他給孫仕選好了開蒙的先生,對方是先帝年間的進士,做了好些年的翰林,又在國子監教過監生。


  這樣的人,給孫仕講講蒙學,當真是大材小用。


  可誰都知道,這位先生是要陪伴孫仕多年的,絕不是講蒙學這般簡單。


  有翰林路子,與國子監相熟,孫祈自己沒站穩,已經在給兒子鋪路了。


  這也是情理之中的。


  何況,孫祈挑人時聽了洪雋的意見,這位先生的人脈沒有寬廣到人人側目,在官場上也不至於說不上話,中規中矩、微微偏上,正正好。


  畢竟,正是個與傅太師、曹太保一般名聲赫赫的,孫祈願意去請,人家也不願意明晃晃上孫祈這條船。


  太早了。


  連孫祈都前途未定,何況開蒙前的孫仕?


  即便孫祈最終獲勝,幾十年後,誰知道他又生幾個兒子。


  孫祈讓孫仕拜了先生,穩住了與宋氏的關係,終於騰出手來想給弟弟們一些教訓了——前回的虧,可不能白吃。


  哪知道他還沒有尋事兒,孫宣自己就翻船了。


  孫祈心曠神怡,看摺子都比平日裡帶勁兒。


  此番神色,落在孫宣眼中,自是左看右看都不順眼。


  他甚至在猜,莫不是孫祈已經知道前回事情的來龍去脈,還了他一份大禮。


  孫宣吃不準,又覺得孫睿也牽扯其中,別看孫睿一到冬天就一副頹然模樣,怕冷可礙不著他做事,何況,孫睿有個一母同胞的親弟弟,孫禛還生龍活虎著。


  他算是知道前一回孫祈的感受了,莫名吃了個跟頭,看誰都是伸腳絆他的那個人。


  不過,孫宣還是看錯了,孫禛哪裡是生龍活虎,他都是裝出來的。


  孫禛近來都老老實實待在文英殿,此處炭火燒得熱,叫他舒坦不少,且名正言順,不會讓人懷疑他的身體。


  他不敢被人看出來,也不想被人看出來。


  被當廢人看,他頭一個不樂意。


  他可以在靜陽宮裡對夏太醫不滿,對虞貴妃的關心都冷言冷語,可一旦走出靜陽宮,孫禛就咬著牙裝沒事人。


  孫睿對此心知肚明,由著孫禛去演,就孫禛這脾氣,他能演一月兩月,演不了一年兩年,總有一日會爆發出來。


  這廂孫宣在暗自觀察,卻不知道,另一廂御書房裡,蔣慕淵亦在暗暗思忖,是哪個下手這般快。


  聖上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沖著鎮南將軍喬靖去的:「朕看他是活膩了!」


  蔣慕淵道:「喬靖在走向活膩了的路上,喬蘊嫌慢,使勁兒給他老子上催命符。」


  聖上嗤了聲:「你倒是看得明白。」


  蔣慕淵斂眉,抿了抿唇。


  前世的蜀地戰爭,其實名不正言不順。


  孫璧還能借著他姓孫鬧一鬧,蜀地那兒,當地士族、苗人、大小官員並上喬靖,能尋出個什麼名號?

  「清君側」都是笑話。


  蜀地內部也有分歧,有人想一路北上佔了中原再圖京師,有人想占著蜀地與朝廷分庭抗禮,這些矛盾本該讓他們從內部瓦解,誰想到越打心越齊,愣是與朝廷打得你來我往,打到了後頭,起兵的名號早就不關心了。


  勝者為王。


  可最初時,蜀地是想求個名號的。


  現在還是順德二十一年的臘月,應當是蜀地內部正為了何時興兵、以什麼名號興兵爭論不休的時候,被送入京城的喬蘊卻不老實,他都被他爹放棄了,又怎麼會心甘情願地讓蜀地慢慢尋時機?


  早死早了。


  大抵就是喬蘊的想法了。


  聖上的指尖敲著摺子,似笑非笑:「孫璧帶的好頭啊。」


  蔣慕淵也不說破,只是道:「現在委實不是動喬靖的好時候。」


  聖上沒有說話。


  蔣慕淵又道:「南陵未平,兩處征戰,損失難料。」


  「朕知道,」聖上冷哼了,「喬蘊想鬧,由他鬧去吧。」


  退出御書房,蔣慕淵看著陰沉沉的天色,半晌,笑了聲。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前不久他還琢磨著通過喬蘊來讓聖上對蜀地不滿,一步步安排好了,將來對蜀地下手也容易些,沒有想到,喬蘊撒了腿狂奔著要上奈何橋,蔣慕淵還得勸著聖上忍喬靖。


  還不是時候啊。


  就算南陵不能全部收回來,好歹要等到把孫璧圍困在南陵城,不給南陵、蜀地兩面夾擊的機會,最好讓國庫再緩一口氣……


  正如他對聖上說的,同時開戰,朝廷恐吃不消。


  不管是喬蘊自己尋死,還是有人要拖孫宣的後腿,眼下最緊急的,還是進攻南陵。


  少了南陵這個後顧之憂,蜀地局勢若起變化,多少還能應對。


  下午,蔣慕淵去了順天府,見到了心事重重的紹方德。


  臘月過了大半了,離封印沒有幾天,衙門裡卻忙得腳不沾地。


  那些身份卓卓的少年人興事,順天府原本能推個一乾二淨,自有其他衙門去負責收拾,可偏偏,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有商戶受損,亦有百姓受傷,人家咚咚咚地來敲順天府大鼓,紹方德真不能不管。


  蔣慕淵背著手往裡走,嘴上道:「該安撫的安撫,該賠銀錢的賠銀錢,快過年了,都不容易。」


  紹方德腳下頓了頓,見蔣慕淵疑惑著回頭看他,他訕訕笑了笑:「小公爺這話聽著有些耳熟。」


  蔣慕淵微怔,仔細一想,也無奈地搖了搖頭。


  這幾句話,孫祈前回也說過差不多的。


  「難為紹大人了,」蔣慕淵嘆道,「前回的案子雖辦了,紹大人心裡總還不妥吧?」


  紹方德苦笑,請蔣慕淵進了書房,添了茶水,才垂下肩膀,緩緩道:「當了這麼多年官,按說什麼樣的事兒都見過,也不是當年的愣頭青了,卻……叫小公爺見笑了。」


  蔣慕淵知道他指什麼,抿了一口茶,道:「我笑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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