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債
前面提到鄙人的姥爺是個算命先生。
姥爺干這行也有二三十年了,遇到陷入困境渴求希望的同村村民,不論對方怎樣塞錢,姥爺也都只推開錢,重複著說著:「我不指這個賺錢,家裡上輩子有命債,這輩子做這個是在贖罪。錢你拿走。」
姥爺姓張,因為慷慨和精準的技藝,常有從十里八鄉趕來算卦的人,不知誰給姥爺起了個綽號「張半仙」,這也就都叫起來了。
大概幾個月前前,我才知道——姥爺推脫收錢時用的借口「家裡上輩子有命債」並非空穴來風,而是確有此事。
不知是我的八字過於弱還是其他原因,從小去姥爺家時,總覺得空氣濕漉漉的,有時還瀰漫著寺廟裡的味道。但其實兒時常去的老房早已翻新,而且終日暴露在太陽的暴晒中,照常理說不該如此。
那日我們去看姥爺時,「張半仙」他老人家正在客廳小憩,我便躡手躡腳溜進了平時被禁入的「秘密房間」。
這是姥爺「辦公」的地方。
裝潢的很簡單:兩把方凳,一張木桌,哈哈貼著牆根的是各式各樣的木櫃,裡面裝滿了我無比好奇的一切。
興奮的拉開木櫃門,映入眼帘的有六爻、古幣、茶葉、八卦、羅盤、桃木簽簡,還有各種書籍,故事記載……一時看的眼花繚亂。
精挑細選了好一陣,摸起一方小黑盒子,打開后驚喜萬分,裡面靜靜的躺著一隻匕首,我細細把玩著,沉醉於上面刻的精巧花紋,以及泛著冷光的刀刃。
忽聞一個聲音幽幽從身後傳來
「匕首不錯吧。」
「那當然了,我姥爺這些小玩意兒都是寶貝。」
突然我意識到了什麼,轉身看到抄著手面無表情的「張半仙」,只好耍賴咧咧嘴,把匕首放在桌子上。
「老爺子,我就是好奇,想看看嘛。」
「我懂。你手上有通靈線,這東西對你有天然的吸引力,就算你不來找他們他們也會去找你。」
聽這話我莫名的感到開心,嬉皮笑臉的又拿起了匕首開始研究,
「老爺子,您之前可說過我是能幹這行的命啊,為什麼不教教我?」
「張半仙」倒也不理睬我,坐在椅子上半眯著眼睛,喃喃道:「算命對家裡人不好,你又是個女孩,我教你就是害你。」
我泄氣的坐在對面的椅子上,開始死纏爛打:「哎喲…我求求您老人家了,這樣吧,您不用教我,我呀,從您這借幾本書自學」
「張半仙」噗呲笑了出來,戲謔的看著我「丫頭,你那是想借?想搶就直說吧。」
「讀書人的事情,怎麼能叫偷?」
「少臭貧了,給你講個故事。」
聽這話我又彷彿回到了童年時光,想起來托著腮豎著耳朵聽姥爺講故事的日子。
如今依舊是那副情景,老頭子依舊是晃晃悠悠的講著過去的故事。唯一變化的是從前那個梳著雙馬尾的小姑娘成了正值青春期的「反叛典範」,那個老頭的頭髮愈發花白。
「你曾祖當年去看你嫁到日本去的姨姥姥,回來的路上認識了一個老鄉,他倆下了船就乘同一輛車,都快到桓台境內了,突然趕上了暴雨。
當時那陣咱這裡還鬧毛子呢,有個匪徒子拿著把匕首,從旁邊的玉米地里躥出來打劫,這匪知道車夫的兜里比他的臉還乾淨,三下五除二把車夫打暈后,便提著匕首沖向車棚。
眼瞧著匕首就要戳進你曾祖的脖子里了,電光火石之間,那個同車的乘客一把攥住匕首,與他扭打成一團,拚命的喊你曾祖幫忙。但你也知道我這麼文弱就是隨了你曾祖,他哪殺過人啊,嚇破了膽子,只能傻傻的看著兩人廝打。
最後那同車的乘客把匪掐死了,但他自己傷的只剩一口氣,你曾祖顫顫巍巍的攬著他,那乘客的血嘩嘩直淌,脖子上的青筋暴起,攥住你曾祖的手。
「老弟…我怕是不行了。」
「大哥,我這條命是你救的,下輩子我給你當牛做馬……」
後來你曾祖的人生處處不順,直到找了一個神婆說欠下了命債,得用命還,這不我就幹了算卦的行當,畢竟這是最有效的方法,自此你曾祖那輩家人的生活才算好轉,但你看如今老張家,又一個個活的凄慘無比,這就叫因果輪迴。」
我聽完后目瞪口呆的看著手裡的匕首,怔怔的自言自語:「這是那把匕首嗎…」
姥爺笑了笑「沒錯,這就是那把匕首」
那笑容扭曲的很,看上去是笑,可我明明看到了「張半仙」眼中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