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笑天

  一直到上小學前，我的童年時光都在鄒平這個小縣城度過，當然人家現在已經搖身一變升級為鄒平市了。

  小縣城的生活充斥著人間煙火氣，大人常常做了飯令小孩子們滿樓跑著送與鄰居，連走在街上都會碰到無數的熟人。

  常跟夥伴跑去集市上，有時會買一袋蛋糕，有時乾脆就為了看熱鬧。

  那天我們按照慣例又跑去了玩具攤，之前是一個花甲之年老爺爺在兜售小玩具，但這次迎接我們的不是那位慈祥的爺爺，是一個「瘋子」。

  他骨瘦嶙峋的身體掛著一件單薄的衣衫，匍匐在地上看著過往的人群，亂蓬蓬的頭被一下下的磕在水泥地上。

  我們嚇怕了，不敢向前。

  這時有一個圍著圍裙的女人走了出來，見到我們欣喜的招招手：「小朋友，別害怕，他不傷人的，來看看玩具吧！」

  於是怯怯的挪到攤前，「瘋子」猛然抬頭，驚悚的瞪大眼睛看著我們，念叨著：「喔喔喔喔……笑煞我也……」

  有膽子小的孩子嚇成一團，抱在一起大哭起來，我看著他凹陷的臉頰，高聳的顴骨，竟看到了蓄於其中的爆發力與生命力——再怎麼看這都是一張被「吸干」的臉，為何充滿著戾氣？

  居然想觸碰一下那張可以與撒旦媲美的臉，便伸出手指，「瘋子」突然抽搐了起來，看陣勢是想咬，於是趕緊把手背到身後。

  孩子們後來說到這事兒都連連稱讚我膽子大，其實我是嚇懵了以至於忘了哭。

  那個女人哽咽道：「孩子們，抱歉。我男人腦子不靈光，你們快回家吧。」

  孩子們拉著我迫不及待的跑開，扭過身子回頭望望，她在擦淚。

  十年過去了，那天跟朋友聊天無意中才得知，「瘋子」名叫王笑天，正是因為「壓不住」這名字，才被反噬。

  是啊，笑話老天，誰敢啊？

  他的妻子小名喚做蓮兒。

  聽說他們結婚時王笑天還好好的，但婚後第三天突然發病，這一病就是十五年，去醫院檢查什麼病都沒有，故王笑天的母親找了個算命先生，就是街邊舉著印有「童叟無欺」旗子的那種，自然是滿口胡言。

  他說蓮兒克夫，說這位善良淳樸的姑娘和潘金蓮一樣是個「破鞋」。王笑天的家人不知道也不相信潘金蓮是被詆毀的，只相信自己的孩子被「克瘋」了。

  兩千年左右的小縣城，閉塞封建，就連女孩上街穿個短褲都會被指指點點，這種事若是傳出去，蓮兒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她妥協了，她沒提過離婚，照顧著這個過去愛得死去活來如今卻不敢愛的男人，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守起了活寡。

  那年在集市上，我看到他平靜如水的眼眸，不知為何我就認定他沒病，並且隨著時間的推移，更堅信王笑天是裝的。

  不知道他經歷了什麼，但無論是什麼事，肯定都與他的家庭有關。

  笑天笑天，滑天下之大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