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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捲起風波(3)

  遲映月因為許久未見大姐姐和二姐姐,所以便多陪了會兒。那幾天就在宮中入住,幾天後才回到府中,她先是去了遲寇書房一趟。

  見門沒關,她踏步上前,看到案幾放著兩杯熱騰騰的茶,一壺剛沏好的鐵觀音。在旁還有棋子零零散散地落在棋盤上,雜亂無章。

  遲寇正坐在案幾前喝茶,見她來,彷彿意料之中。

  遲寇,是南宋右丞相、兼樞密使,也是獨相,歷來頗受官家倚重。

  曾經被稱為玉樹臨風的美男子,如今年過半百,卻也依稀保留著少年時的俊美。此刻,他面容沉穩,頷下長須無風自動。彷彿獨坐於天地之間,沐浴在寂靜之中。

  遲映月往前一步:「爹爹,二姐姐的事想必您應該也聽聞了?」

  遲寇舉起茶杯抿了一口,淡淡的「嗯」的一聲。

  遲映月被他這種不在意的態度氣結,說話的語氣也加重了幾分,「爹爹,你為什麼對二姐姐的事如此冷漠?你以前不是最疼愛她的嘛?你要知道二姐姐差點要……」

  「映月你要知道有些事輪不到我們來管。」

  遲映月並不是個愚鈍之人,她很快就聽出弦外之意,「爹爹,此話怎講?」

  「你以為僅僅是因為你二姐姐與那周文彥的私情那麼簡單嗎?」

  「爹爹問你,臨安里誰最足智多謀?」

  遲映月不由心中一顫,那肯定是她心中的懷瑾公子,於是她不加思索道:「是懷瑾公子,人人都說懷瑾公子是臨安城的人中龍鳳。」

  遲寇低聲道:「嗯,沒錯,就是他。」

  遲寇又接著問:「那你覺得官家如何?是不是如傳說中的那樣只會沉迷於女色?」

  遲映月細想了一遍,說沉迷於女色,聽聞他恩寵她二姐姐,但在內政上加強集權,整頓吏治,重視農業生產。樣樣都做的讓群臣信服。

  遲寇復又說道:「這官家固然聰明,可他身邊有一位更得力的謀臣。」

  遲映月怔立半晌,才說道:「爹爹,你是說懷瑾公子?」

  遲寇贊同點了點頭。

  窗外的日光照射進來,映著遲映月的眼睛,閃閃明亮。「所以爹爹的意思是,官家和公子聯合起來演了一齣戲?」

  「猜對了一大半,」遲寇注視著桌上早已打亂的棋盤,他執起一子,卻久久沒落下,似乎還在琢磨著,只是低聲道:

  「眾所周知,四大盛門「南蕭周遲」中我們排第四位,而第三位正是出自周家。當年太上皇一共育有三子一女,官家還只是太上皇後來的養子而已,手無寸權。而景王無心爭奪皇位,當時皇位只有太子殿下和梁王是最強競爭者。太子殿下雖不是當時王皇后所出,但王皇后依舊待他如珍寶。皇后更是深受太上皇寵愛,殿下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而梁王他本人聰明又會討人喜歡,尤其能討的太皇太后的歡心。」

  遲寇最終落下一子,又道:「我們的官家完全沒有資質跟這兩位爭奪帝位,一他沒有大權在握,二他生性淡漠,不會討人歡心。」

  遲寇又拋出一個問題:「但你知道他為何最終能坐上帝王的寶座?」

  遲映月低頭沉思著,復答疑道:「因為官家也有我們遲家支持的緣故,官家先娶了我大姐姐,后娶了我二姐姐,我想,爹爹肯定不會偏幫他人吧。」

  遲寇揚眉一笑,他又將視線投

  向窗外碧空,說:「沒錯,除了我們遲家外,還有「四大盛門」之首的南家,當年南侯爺未退出朝政前,他年輕時也是英姿颯爽,是屈指可數的令金人畏懼的名將,他曾以少勝眾,在戰鬥中身披數創,猶戰鬥不懈,實有名將之風采。只是後來因身體有恙,漸漸退出朝堂。也順帶將南家所有大權交給他兒子南懷瑾,正當眾人以為父親頗負盛名,兒子會有太大壓力時,可偏偏這個南懷瑾做的比父親還要出色幾分,甚至有的事很絕。」

  「當年提議讓陛下娶映紅的人是他,直接讓官家得到我們遲家的支持。不僅如此他還策劃「德壽殿」之變,八年八月初九,——德壽殿發動的一次流血政變,當時還是齊王的趙熠率兵殺死了自己的長兄(太子)和二哥(梁王)。然後聲稱「太子、梁王作亂,舉兵誅之」,與南懷瑾挾持迫使宋明宗(太上皇)接受了既成事實。11月,宋明宗被迫讓位,自稱太上皇,齊王趙熠即位。

  這些這些幕後指使都有南懷瑾的手筆,而當年的他只不過十六歲剛掌南家大權而已,實在讓人刮目相看。」

  聽著遲寇說起南懷瑾過往那般精於算計,可在遲映月心中懷瑾始終是她那個神聖的公子。

  就在她念想之即,遲寇拈鬚沉吟道:「就這樣,官家擁有兩大盛門的支持,由一個被人低看的庶王,成為了帝位的有力競爭者,而當年,蕭家始終保持中立,周家支持的是太子殿下,我們如今的官家,別看他以前性子淡淡的,看似不爭不搶,實則上暗中做好一切準備。」

  「再來說四大盛門中,蕭家已然倒台。」

  「而周家,雖如今勢不如從前,但在西境握有十萬兵權,聖上忌他恐怕也想除之。」

  遲映月聽著這驚心動魄的過往,從遲寇口中輕描淡寫的轉述,卻似剎那間鋪開漫天腥風血雨,她突覺一冷,一股寒意襲身而來。

  外面卻傳來急促奔跑的腳步聲,遲安興奮叫喊的聲音此時自院外傳來。

  遲安進門后見了幺妹,給她打了聲招呼。他一身直裰,是一種用鶴毛與其他鳥毛合捻成絨織成的裘衣,十分貴重。

  鬢邊插著芙蓉花,一副玩世不恭的狡黠模樣。他坐了下來,一路跑來口乾舌燥,抓過桌上的茶水先給自己灌了一通,舒了一口氣,臉上仍浮著興奮之色,這才稟告他剛才看到的消息,「爹爹,我剛看到南懷瑾那小子在市集里不知搞什麼鬼,後來我派人打聽到的消息,說他竟想收一位賣豬肉的屠夫為武將,你說他是不是天天吃飽了撐著?好端端收一屠夫為武將?一個屠夫能有什麼作為?頂多在市集里賣賣豬肉罷了,難不成他家缺屠工?」

  遲安頓時一拍大腿,「不是吧,家大業大的南家也缺這玩意兒?」

  遲映月忍不住一掌拍到他腦門上,警告道:「皮癢是不是?」

  遲安對於她這突如其來的一掌,也不以為然。反正他早就被人打習慣了。

  爹爹打的他還少嘛?雖然每次也沒敢用幾分力。因為每次他只要一犯事,爹爹想打他時,母親林氏鐵定哭著喊著為他求情。

  遲寇望著這不成器的兒子,心裡怎麼也有點惱火,「你要是有他一半才能,我還至於憂愁著這遲家會不會斷送在你這臭小子手裡?」

  遲安翹起二郎腿,更加弔兒郎當:「爹爹,以我們遲家現有的財富,不至於那麼快敗光的。」

  遲寇很想將茶杯砸過去,但畢竟是自己親生兒子,他強忍著心中的怒氣。

  等怒意消退些,他回想起遲安剛才說的話?他說南懷瑾收一屠夫為武將。

  思忖良久,方才開口,「看來又要打仗了。」

  打仗?遲映月聽著,就不喜歡,小時候聽夫子說起每逢打仗多少人會流離失所,多少將士會埋骨沙場。

  每每都感到挽痛,到底是用多少人的鮮血?才換來明日的大平盛世。

  「又要打仗啊?我南宋國泰民安,怎麼突然就又要打起仗來?」遲安事不關己的喝了口茶,「打吧,打吧,反正又不關我的事。」

  遲映月覺得他說的話就來氣,回嗆他:「當然不關你事,你在這邊歌舞昇平,將士們卻在戰場浴血奮戰,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沒有他們,我們能在此安穩度過?你能在這兒悠哉悠哉的喝著茶?」

  遲安不知所以,呆愣看了她一眼:「三妹,我只是隨口一說,你這般激動做甚?瞧你,說的那上場打仗的人是你未來夫婿似的,再說了,這打仗又與我何關?我還能上前止制不成?」

  遲映月踹了他一腳,罵他:「天下興亡,匹夫有責。」

  遲安也不惱:「這還念上詩來了,還匹夫?這打仗也是男人間的事,你一個女子瞎叫喚什麼?」

  「誰說女子不如兒郎?當年巾幗女英雄花木蘭代父從軍、身披盔甲,奔赴戰場、百戰歸來。這等勇氣,這等氣魄,比起男兒也絲毫不遜色。」遲映月字字清晰地說著,眸中自有一股傲氣凌然。

  遲寇直直地看著她,深邃的黑瞳由淺轉濃,表情難分悲喜,沉默良久,才轉移視線,看著遲安厲聲道:「今晚給我抄三百遍佛經,抄不完不許吃飯。」

  「啊?」遲安嚇的站了起來,差點兒連茶都灑了,「不是吧,爹爹,連你也要這樣對我?還三百遍,要抄到何年何月?」

  見遲寇要走,遲安抱住他大腿,「爹爹,難道你不心疼心疼孩兒嘛?這三百遍佛經下來,我非得手摺。」

  遲寇也踢他一腳,冷道:「那是你的事,與為夫無關,總之,不抄完不許吃飯。」

  遲安朝遲映月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幫他說下話。畢竟他可是她大哥哥啊,哪能見死不救?兩兄妹經常鬧些小彆扭在家中習已為常,這個也不算什麼。

  誰知,後者一副事不關已的態度,「爹爹的命令,你敢違抗?哥哥還是靜心抄寫好,不就可以吃飯了嘛?」

  遲安:「……」

  遲寇沒理會他們的拌嘴,直接佛袖離去。

  直到夜晚,濛濛細雨,悄悄無聲地飄落著,像是無數蠶娘吐出的銀絲。千萬條細絲,蕩漾在半空中,迷迷漫漫的輕紗,揭開了城中那神秘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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