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你師父的事先不去想了,明日我陪你回去便是,眼下我確是有東西要給你的。”
姨母從懷裏拿出了一張紙給我,我掃了一眼大概,就知道是什麽了。
“姨母!我的銀錢很是夠花!您從前給了我那麽多,還有莊子、鋪子什麽的,足夠我傍身的了!我無論如何不能再要了!”
姨母卻將我的手一把撈過去,強行掰開我握拳的手,將那銀票塞了進來,“你個傻孩子!姨母的賬本你不是沒有看過,那還隻是幾年前的,更何況現在?你覺著就給你的區區這點兒,還能將我送窮了不成?!”
“我如今封了縣主,又有封地供奉著,就更加用不了這麽多了,你哥哥那份在他成親之前我就已經給了他的,且他一介男子,官居高位,又有軍功傍身,還愁往後的日子不好過?”
“你就不一樣了,女兒家的嫁妝都是由母親攢的,白了,就是母親當初的嫁妝再添一些傳給了自己姑娘,可你母親去的早,你們老太太原也不是大戶人家出身,又有多少體己給你?”
“膩父親倒是有些家底,可你們府上畢竟還有幾個哥兒往後要娶媳婦兒,這不都要備著?你父親就是想要多給你些,怕也是有心無力!”
“你嫁去的,可是如日症聖眷正濃的義勇侯府,我若再不給你些,難不成還要叫人看笑話不成?!”
姨母這一番話得我啞口無言,“但,這、委實太多了些!”
“銀子哪有嫌少的?!”
姨母抬高了聲音,像是要發火的樣子,我隻好閉了嘴。
翌日一早,我便帶著以蕊,同姨母一起坐上馬車,向撫月樓走去。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一晃都快十年了!”經過這麽多事,我終於可以明目張膽、光明正大的回到撫月樓,看著那個熟悉的牌匾,我不禁感慨道。
姨母笑道,“是啊!怎麽能不快呢?你這姑娘都要嫁人了!”
近來我的臉皮也是磨的厚了些,麵對這樣的辭已經完全能做到麵部紅心不跳了。
我喃喃自語,“這麽些年了,也不知道,師父會不會不認得我了。”
“你進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姨母笑著拉著我,進了撫月樓的大門。
我進了後院,刻意走的慢些,一草一木都看的真牽
有些地方改動了,比如那邊的假山移了位置,遊廊上從前畫的也不是五福臨門的圖樣,院子裏的石桌子、石凳子也多了…但大的模樣還跟從前相差無幾,還是熟悉的樣子。
有一件重要的事我沒忘,就是讓以蕊不必跟著,也去藥房看看她師父,顧清歡。
我也是才從姨母口中得知,顧氏一門原是太醫世家,老皇帝在位時後宮爭鬥激烈,受災的往往都是太醫,再加上得人陷害,顧氏一族滿門抄斬,顧清歡那時不過十歲左右,一直隨父親和祖父在太醫院學習,眼看就要一同獲罪,幸得太後娘娘搭救,將他偷送出宮去,交與姨母。
我一直覺著以蕊同他除了師徒之誼,總還有些其他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但當時以蕊跟我去了伯爵府,前路不明,我什麽也為她做不了,後來得知顧清歡出門遊曆,以蕊當時還偷偷的傷心了許久。
又過了幾年,從姨母那裏得知顧清歡回來了,隻身一人,並未拖家帶口,以蕊才仿佛又重燃了希望。
算一算,如今顧清歡怕也快三十了,希望以蕊能抓住這個機會,若成了,可真又是大喜事一件!
站在針線房的院子前,我沒有立即進去,心裏想的都是若師父沒有一眼認出我怎麽辦,若師父執意不跟我走又怎麽辦等等,所謂近鄉情怯,怕就是我眼下這樣了。
深呼一口氣,在姨母的鼓勵下,我終於鼓起勇氣踏入了針線房的院落。
越過第一進,我無暇關心那裏是我最初來針線房待的地方,目不斜視的往裏走去。
師父的門是開著的,這是她的老習慣,從前還未走到跟前,一準兒能聽到青瑤姐姐帶著我們笑鬧的聲音,那時師父就在一旁看著我們笑,眼裏滿是慈愛。
一進屋,我便直奔裏屋,一打眼便瞧見一個人背對著我坐著,將手中的針線舉高,對著窗外的陽光,心翼翼的穿著。
鼻尖瞬間就酸了。
“師父!都跟您聊,往後這樣的事兒就交給我,您要繡什麽吩咐我便是!”
我都沒注意,裏屋裏還有另外一個人,她來到師父跟前,接過了針線,一扭頭便瞧見了我和姨母。
“見過樓主!”那女子行禮起來,見我先是一愣,隨後驚呼,“夏薇!”
“冰蘭!”
師父這時也轉過身來,瞧見我,半晌不話,直到我走近了,才發現她的眼圈早已濕潤,
“師父!”我想都沒想就哭著跪了下去。
師父將我一把抱住,也哭了起來,“是夏薇!我的夏薇!好孩子,你終於回來了!師父我以為此生再也見不著你了!”
我們師徒二人抱著哭了許久,期間我不知道冰蘭已被姨母招了出去,一時間,屋內就隻剩下我和師父了。
“好孩子,快讓師父好好看看,”師父眼角還掛著淚,讓我原地轉了一圈,將我瞧個明白後,這才放了心,又拉著我坐下,“這些年你都去哪兒了?過的可還好?”
“您瞧,我這不是好好兒的!”
我於是開始將這些年的事兒大大的都對她講了一遍。
從前就是這樣,我在師父麵前總有講不完的話,也顧不得什麽該講什麽不該講,一心隻想將所有都一股腦兒的倒出來給她聽。
我講到歡喜處時,師父會同我一起歡喜,我講到揪心處時,師父會比我當初還要擔心,我講到委屈處時,師父就會心疼的一把拉我進懷中,輕輕的安撫。
就這麽的,我們一直從白日聊到太陽落山,也絲毫沒有覺著累,隻想著時間為何過的這樣快罷了。
師父聽完我的遭遇和如今的處境,終於鬆了口氣,笑著道,“好孩子,你受委屈了!好在也是苦盡甘來,老開了眼了!”
我點頭,笑著問她,“師父,我從前給您寄的針線您可收到了?”
“收到了、收到了!樓主都帶給我了,難為你日子過的這樣驚險,還要時時刻刻想著我!你且放寬心,為師我啊,幾十年如一日,日子過得雖然平淡,可勝在清心,成日裏就隻管交她們學著,如今眼睛一年不如一年了,也不大自己動手了。”
師父這麽一,我心裏有些發沉,但還是問了出來,“師父,這些年我在外頭,心裏最惦記的就是您了,我一直記著當初對您的,要接您出去養老的,眼下我好了,院子也置辦好了,就等著您了,您可願意跟我出去?”
湊得近些,我更能清晰的瞧見師父頭上的白發,雖然不多,但甚是紮眼,我心疼極了。
師父聞言許久都沒有開口,她先是低下頭想了一會兒,又抬頭看看窗外,最後方才轉過身來看我,對我道,
“好孩子,你的心思師父都知道,你心裏有我,我很高興,今日能見你一麵,我更高興,隻是,我怕是不能同你一起了,”
“師父!”
我正要勸她,就見她擺了擺手,道,
“你且聽我,從前,我為什麽答應你?是因為我想著,你出去總有回來的時候,到時候等你回來了,咱們師徒兩個相依為命的過日子,再給你招一個上門女婿,一輩子也能過得美滿,”
“可如今不同了,我是萬萬沒想到你能有這樣大的造化,你有了好去處,師父心裏高興,但往後你嫁去了侯府總不能將我一直帶在身邊,若我一個人住著,還不如在這裏,有些事做,也舒心些,”
“再者,你師父我在撫月樓也有十幾年了,這麽些年過去,總還是有感情的,若突然離開,心裏總也舍不得,”
“是以,你就放心大膽的去,按你的,往後時常來瞧我便是,我這兒青瑤幾個雖都走了,可如今也有冰蘭她們補了上來照顧著,你且放寬了心!”
師父的這樣懇切,條條有理,我也無力反駁,她的對,我如今的生活若強行帶著她過去,的確也不如這裏自在。
我深深歎了口氣,又同師父聊了一會兒,約定好過些時日再來看她,才依依不舍的離去。
從師父屋裏出來,心裏還是有些舍不得。
以蕊在門口等我,眼睛紅紅的,定是哭過了。
我決定先不問她,就這麽的,我們主仆二人一齊坐上馬車,一路無話,回府了。
“我不管!我心中實在憋悶的緊,今日你什麽也得陪我出去逛逛!”
敏敏一來嘴巴就翹的老高,我瞧著都能掛個油瓶上去了。
“怎麽了?”我笑著問道,“又同你那公主嫂子拌嘴了?”
她一襲大紅色騎裝,豪氣的轉身一坐,引得那裙擺飛起,煞是好看。
拿起桌上的茶杯,也不顧是誰的,便一飲而盡。
我扶額,這丫頭,這長安城好歹生活了這麽些年,急吼吼的性子是一點兒沒變,嗔了她一眼,就趕忙叫碧痕上些點心,讓我們這侯府千金先墊墊肚子!
她卻大手一揮,“不必了!我就是心中有氣,你陪我出去走走就好了!”
“即便是出去走走,不也得先填飽了肚子麽!”言語間碧痕已經將早上剛做好放涼的點心端了上來,“你先吃飽了,我們再出去,你怕是忘了上次我們出去,還沒走兩步你就喊餓了!”
她嘿嘿一笑,“其實我是有些餓的,晌午被她氣的狠了,連午膳都沒用就跑出來了!”
“那你到我這裏,幹爹幹娘知道麽?”
“自然是知道的!再了,如今除了你這裏,我還能去哪兒?”
趁著我放心的勁兒,她又瞧著點心覺著好奇,笑著道,“實話,你這裏的點心真是一絕,我覺麽著,比外頭賣的還要好上幾分,旁的倒罷了,單這花樣是真多!今日的又是什麽?”
我瞧著她那貪吃的樣子就覺著好笑,“不過就是閑來無事,愛琢磨些罷了,這個是乳酪鬆餅,你知道的,我最是喜歡那股奶香味兒,這盤是綠豆酥,如今氣炎熱,多吃些綠豆解暑也是好的。”
她先各嚐了一塊,不住點頭,“到底是你心思精巧,我是萬萬想不出這些的!”
然後就邊吃邊著她與自家嫂嫂的‘愛恨情仇’,我怕她噎著,趕緊叫書蕾沏了一壺桂花茶給她備著。
我聽著,其實左不過也就是那些女兒家的打鬧,這麽長時間了,仿佛公主也就是脾氣大了些,任性些,愛跟敏敏拌個嘴,除了剛成婚時公主不喜武英侯府的布置,執意將那一大片草坪推了個幹淨、建起了院子,鬧得大了些,引得家插手,到後來,好像就沒有什麽大事了。
“我就是看不慣她那猖狂的樣子!”敏敏也知公主並沒有什麽大錯,但還是有些氣鼓鼓的,“是公主就了不起啊!她不想嫁,我們府上還不想娶呢!再了,要不是她要嫁過來,咱們眼下不知道過的有多好!”
此話一出,在旁邊伺候的書蕾以蕊一齊變了臉色,敏敏也很快察覺出了不對,
“對不起啊夏薇!我這口不擇言的,你別跟我一般見識,要不,你罵我幾句,打我兩下也行!”
我要了搖頭,“無妨,隻是這樣的話以後就不要再了,尤其是公主麵前,萬萬不可提及!”
“你要記著,往後陪著世子攜手一生的人,是公主,你就當忘了從前,如若公主從一開始就被家許配給了你哥哥,是不是你心裏也會好受些?”
“起來,你有時候不過是在為我抱不平,可如今世子成婚也有快兩年了,我眼見著也要嫁人了,我們都有了各自的歸屬,你又何必再糾結從前呢?”
敏敏的頭越發低了,良久,才聲嘟囔了一句,“你的我都明白,可我就是看著她就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