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詐……詐屍了?

  不對!這裡是妖界!

  眼前這只是妖?可他身上分明半點妖氣都沒有!

  聽說修為到了一定程度的妖物,才能化形和隱藏妖氣。

  之前在結界口遇到的樹妖看著可怖,但連化形都不會,只怕是些小嘍啰。

  眼前這隻可能才是真正的大妖!

  一股寒意從梵音脊背升起,她幾乎是瞬間就一個空翻掠出幾丈遠。

  然而落地的時候卻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制住了一般,她整個人都定在了空中。

  斧子,斧子呢?

  不在乾坤袋裡!

  剛剛她挖土坑,順帶把斧子放那邊了。

  梵音心口咚咚狂跳,她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額角有冷汗滾落。

  那人自己坐了起來,垂下來的銀髮將他的面容遮了三分,只能看到他過分蒼白的下顎和精緻的唇角。

  他像是晝夜的分割線,明明一襲紅衣艷絕妖冶,可他周圍,似乎總縈繞著一股陰鬱森然的氣息,彷彿靠近他,就陷入了無邊的黑暗混沌中。

  那雙流火般的眸子望向梵音時,微微一怔。

  「是你?」流風回雪般的清冽嗓音落入梵音耳畔,那聲音像是一道結了冰的鐵鉤子,勾得梵音心口一悸,被凍得直哆嗦。

  難不成自己跟這傢伙認識?梵音又慫又詫異地抬起頭望過去。

  他瞧見梵音眼中的困惑,寡薄的唇微微抿了起來,像是不悅,只道:「你不記得我了?」

  梵音:???

  她金魚腦子裡真沒這號妖物啊。

  他一抬手,梵音就向著他飛了過去。

  辭鏡手伸向梵音頭頂。

  該不會是要捏爆她腦袋或是把她神魂扯出來吃掉啥的吧?

  梵音嚇得臉色慘白。

  然而他只是伸出修長好看的五指,在梵音頭頂抓了抓,直把她頭髮揉成一個雞窩,才又睨著她問:「想起來了沒?」

  梵音:迷茫.jpg

  梵音覺得這隻妖的神情有點像被負心漢拋棄了的良家婦女,不過是悍婦的那種。

  這隻妖該不會真是被哪個風流女修給拋棄了,自己因為跟那女修長得有幾分像,被他認錯人了吧?

  梵音就差把「慫」字貼自己腦門了:「我是個安分守己的好凡修,我從來沒招惹過你們妖族。」

  見她嚇成這般模樣,辭鏡煩躁皺了皺眉,瞥見落在那邊的黑色斧子,哼了聲:「原是刑天帶你過來的。」

  梵音:?

  被點名到的大黑斧發出一聲嗡鳴,跟著就飛過來繞著辭鏡轉圈圈,彷彿是一隻見到了主人撒歡的狗。

  梵音看著這一幕更迷茫了,他才是斧子的主人?

  在今天之前,她一直以為那是樵夫弄丟的一把破斧子來著。不過經歷了先前的樹妖,她也知道這斧子肯定不是凡物。

  她撿到的那隻狐狸是只普通幼狐,梵音也沒把狐狸跟這斧子聯繫到一塊。只在心中琢磨著,這妖認識自己,約莫是自己無意撿走了他的法寶。

  梵音趕緊道:「這斧子是我在南嶺撿到的,此前一直以為是無主之物,這才收入囊中,還望閣下勿怪。」

  辭鏡挑眉,然而後一刻那雙淺淡疏離的眸子里突然殺氣四溢。

  梵音看見他嘴角扯出一個充滿戾氣的弧度,蒼白的五指朝著自己狠佞一抓:「不知死活!」

  要狗帶了!

  梵音瞬間只覺得自己脖子一涼,心跳都險些停止了。

  然而凄厲的吼叫聲卻是從自己身後傳來。

  嗯?竟然沒死?

  梵音扭頭往身後看去。

  這一看,險些把她嚇得一魂升天二魂出竅。

  白骨!

  一具披著紅衣的白骨!

  兇惡齜著獠牙,就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

  白骨周圍燃著青色的火焰,現在還裹了一條赤色的火焰鎖鏈,看樣子那赤色的火焰鎖鏈是男子方才扔出去的。

  女骨那身紅衣也不知是什麼料子,在火中竟然一點沒被燒壞,反而像船帆一樣鼓起。那一頭長及腳踝的黑髮在青紅交織的火焰中像煙霧一樣揚起,蜿蜒似天際的流雲。

  她只剩骨節的森白五指大張,黑色的尖利指甲從指骨中生出,周身青焰爆漲,發出瘮人的吼叫聲。

  「滾回去!」辭鏡身上爆出一股強大的威壓,一波一波如海潮一般盪出去,那讓遠古萬物都敬畏的氣息,叫女骨身上的骨架都開始吱嘎打顫。

  女骨身上燃起來的青焰已經慢慢被赤焰吞沒,但女骨還是沒有退縮的意思,反倒發出更猙獰的吼叫聲。

  梵音瞥見女骨耳邊別了一朵黃色的小絨花,脊背再次發寒。

  這女骨,正是她之前埋的那具!

  女骨見梵音望過去,那張骷髏面似乎更猙獰了些,發出一聲怪吼,猛然了掙斷赤焰鎖鏈。

  「唳——」

  她身上的青焰凝成一隻巨大的青色鳳鳥向著男子攻去,青焰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與此同時,梵音看到她那一頭青絲突然變長,像蠶絲一樣將自己裹住卷了過去。

  到了女骨手上,她一抬頭就能看到女骨白森森的骷髏骨,骷髏骨上沒有眼珠子的兩個黑孔幽幽盯著梵音,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梵音差點嘩嘩嘩的淌起眼淚來,娘也,這也太驚悚了!

  她覺得那尖銳的獠牙再往下半寸就能戳到自己臉上了。

  心臟「撲通撲通」地跳著,簡直快要從胸腔里蹦出去。梵音頭皮一陣發麻,偏偏又被女骨的頭髮裹成了蠶蛹,動彈不得,只能死死閉上眼。

  她祈禱著女骨啃人能利落些,最好是一口就要了她的命,別把她咬個半死,徒增痛苦。

  梵音以前聽其他長老門下的弟子說,有弟子下山歷練,就遇上了活屍,活屍把那名弟子腦袋都啃了一半,那弟子頭上一半糊著血一半糊著腦漿,卻還沒斷氣。

  那天梵音噁心得午飯都沒能吃下。

  她現在可能就要經歷那名弟子經歷的事了。

  但是梵音閉眼等了許久,沒能等到劇痛,反而是涼風極其迅速的拂過自己面頰。

  她悻悻睜開雙眼,發現周圍的景色都在飛速的倒退——她被女骨夾在腋下帶著逃了。

  梵音一臉懵逼。

  難不成是這女骨覺得在這裡吃她不方便,要把她帶回自己的地盤再吃?

  辭鏡以手肘抵著迎面攻來的青焰鳳鳥,瞧見女骨帶著梵音逃走的身影,薄唇緊緊抿起,「想走?」

  他周身升起一股颶風,那隻青焰鳳鳥輕易就被颶風撕成碎末,紅衣飛揚,銀髮凌舞。他面色似乎又白了幾分,那上挑著的眼角卻是顯出一抹薄紅,極致的妖邪。

  他蒼白得近乎透明的五指捏了個訣,似一朵蓮花的形狀。

  以他為圓心,「轟」的一聲巨響,整片天地都燃起了赤紅的火焰,地面已經不能落腳,一浪蓋過一浪的岩漿從地底翻滾了起來。

  前面的路已全火海包裹,女骨無處無處可逃,只能發出一聲又一聲尖銳的吼叫。

  梵音被她拎在手中,跟條風中搖擺的鹹魚無異,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幹嘛。

  辭鏡自扶桑樹下緩緩踱步走來,他落腳的地方,岩漿里很快生長出一朵血色紅蓮,蓮花心裡還迸出火星子。

  翻騰的熱浪托起他銀色的長發,緋紅的衣擺和岩漿相接,衣襟上彷彿也有岩漿在涌動。

  梵音瞧著,突然想起自己在出雲山藏書閣一冊殘本上看到關的,於一類遠古秘術的記載:

  紅蓮業火。

  傳說那是世間最烈的火,沒有什麼是它焚燒不盡的。

  因為太過霸道陰毒,火種被永封地府十八層地獄,由忘川河隔著,才燒不到人間來。

  她突然整個人都抖作一團,這男子到底是什麼人?

  紅蓮業火是冥主都驅馭不了的東西,卻能為他所用?

  女骨似乎也十分害怕這紅蓮業火,見辭鏡走近,渾身的骨架顫動得更厲害。

  在這片象徵罪惡與絕望的紅蓮火海里,他嗓音陰鬱而涼薄:「滾回你該待的地方。」

  女骨身上的骨架在他的威壓之下嘎嘎作響,青焰不敵紅蓮業火,白骨甚至有了燒焦的趨勢。女骨最終拋下梵音,狼狽逃去。

  梵音以為自己會被丟進紅蓮業火里燒成灰。

  但是一片緋色的衣擺攬過了她,竄入鼻尖的是一股淡淡的扶桑花香。

  意識到自己正撲在對方胸膛上,梵音呆若木雞。

  「站穩。」涼薄的嗓音從頭頂傳來。

  梵音發誓她真的很想站穩,但是被這一聲喚回神后,腿腳軟得不聽使喚,她整個人都跟煮軟的麵條似的往下滑。

  她怕站不穩觸怒這尊煞神,條件反射性的伸出兩隻爪子抱住了他那看上去韌度極好的腰。

  他腳下的紅蓮台就這麼小一點,她若是掉下去了,就真的只能成為一抔灰了。

  「你……」他一臉錯愣,白皙的耳朵尖還有些泛紅,似乎想斥責什麼,張嘴卻吐出一口血來,隨即臉色變得更加蒼白。

  那雙上挑的狐狸眼卻是凌厲逼人的,染血的唇瓣,殷紅得妖異,紅衣華髮,似天上仙,似忘川鬼,似九幽魔,似霧中妖。

  梵音沒敢看他的臉,授課《萬妖志》的長老果然沒說錯,長得好看的妖,無論男女,都是會蠱惑人心的。

  辭鏡知道自己靈力即將耗盡,沒再浪費時間,廣袖一拂,滔天的赤焰撤去,紅蓮業火一點點涌回了地底,只剩一地焦黑顯示著方才這裡被火海燒灼。

  他臉色蒼白得厲害,可能是方才使用紅蓮業火觸發了什麼舊傷,只是身形一個趔趄,倒在了梵音身上:「扶本座去扶桑樹下。」

  梵音:……?

  他對自己會不會太過信任了些?

  就不怕她趁他重傷,殺了他奪取妖丹什麼的?

  這些念頭只在梵音腦海里一晃而過,她老老實實扶著辭鏡往扶桑樹下走。

  這傢伙看著清瘦,但壓在身上死沉死沉的,她想說點什麼分散注意力,便道:「那骨妖挺厲害……」

  辭鏡瞥她一眼:「區區女魃,便是本座重傷在身,一根手指也能碾死她。」

  梵音手抖了一下。

  還好她讀過書,不然真得被這傢伙誤導,以為女魃是什麼小嘍啰。

  女魃乃黃帝之女,遠古時期的女戰神,在黃帝誅殺蚩尤一戰中居功甚偉,然而因受了重傷,無力回天。

  她周身燃著大火,所到之處,旱地千里,惹得人間民不聊生,最終黃帝下令,將她驅逐到了赤水之北,相傳女魃就是含恨死在了赤水河畔。

  若方才那具女骨就是女魃死後所化的骨妖,那現在跟條死狗一樣掛在自己身上的傢伙,到底是什麼來路?

  哎嘛,好沉,腳軟手酸,開始發抖了。

  辭鏡看她一眼:「你怕什麼?本座又不殺你。」

  梵音停下腳步喘了一口粗氣,道:「我這是累的。」

  辭鏡:「……」

  梵音從乾坤袋裡掏啊掏,掏出一張符紙貼在了辭鏡腦門上。

  辭鏡劈手就要撕下來:「你把什麼東西貼本座身上了?」

  梵音趕緊一巴掌呼開他的手:「別撕,是失重符。」

  拍完梵音才反應過來,這是只來歷不明的厲害大妖啊,又不是她以前養的那隻狐狸。

  梵音養的那隻狐狸,一直挺野的。

  給它按水盆里搓澡它會咬人,那撕心裂肺的小模樣,彷彿是誰玷污了它清白一樣。

  有時候梵音只有白面饅頭,她自己都能吃,狐狸卻是看都不看一眼。養了這麼久,梵音發現那隻狐狸不吃生肉,也不喜歡吃雞,它只吃肉包,還必須得是新鮮出爐的。

  狐狸經常伸爪子刨這刨那,梵音看到了,反手就是一巴掌招呼到狐狸爪子上。狐狸挨了打,會奶凶奶凶的吼她兩聲,然後找個角落把自己團成一團,等梵音買肉包去哄,才哼唧兩聲勉強原諒她。

  一想起那隻磨人的小狐狸,梵音心頭還有點空落落的。不過也很快回神,知道自己現在是自身難保。

  她慫慫抬頭望去。

  辭鏡卻也沒再發作,只把臉扭做一邊,似乎是覺得那失重符貼著很醜。

  有那麼一瞬間,梵音覺得這隻妖,挺像自己養過的那隻狐狸。

  她很快打住了自己這荒謬的想法,畢竟一個是只靈識未開的幼狐,一個是只修行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妖。

  貼了失重符,梵音再扶辭鏡,幾乎就沒用什麼力氣。

  到了扶桑樹下,辭鏡手提大黑斧對著扶桑樹橫劈出一道黑色的弧光。

  扶桑樹沒倒,反倒是出現一個漩渦狀的結界入口。

  梵音後知後覺這斧子能破開結界。

  無怪她先前明明是在妖界大門處,一斧子劈下去卻突然掉到了這裡。

  劈完結界,辭鏡倒是把斧子遞給了梵音。

  知道這是人家的法器,梵音沒好意思接,連連擺手:「這是你的法寶……」

  再次催動靈力讓他身體狀況更糟,他倦怠瞌上眼,只道:「一把鑰匙而已,先幫本座收著。」

  能破結界,可不就是鑰匙么?

  也是這時,梵音幾乎以為是自己眼花,因為她看到辭鏡頭頂竄出一對毛茸茸的紅色耳朵,一隻豎著,一隻半耷拉著,時不時還抖動一下。

  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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