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原本閉目的辭鏡掀開眸子,梵音以為又會看到他一臉嫌棄,然而沒有,辭鏡只是平靜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不知為何,總帶著一絲涼意,梵音跟他交握的那隻手有點戰慄。

  辭鏡以為她是害怕,指尖微微用力,彷彿是安撫,問了句:「好了?」

  他問的應該是準備好了沒,梵音趕緊點點頭。

  她感覺有一股力量在把自己往上托,跟著整個身體就一輕。

  梵音低頭去看,發現自己是坐在原地的,辭鏡的手還握著她的手。起風了,瓊花被吹散一地,她望著二人交握的手,神情有一瞬間怔愣。

  「走了。」清冷的嗓音在耳畔響起。

  梵音回頭,只見辭鏡已經率先走進了引魂草燃燒升起的那片紫色煙霧裡。

  她趕緊飄著跟了上去。

  接觸到紫煙的瞬間,梵音感覺自己原本輕盈的身體變重,又有實體的感覺了。

  眼前不再是上清雪鏡的景色,而是一片青蔥的碧綠,林蔭間高低錯落矗立著一座座茅草屋。

  遠處的田地間有穿著短褐布衣的農人在耕作,近處的集市上,不少販賣瓜果蔬菜的小販正在吆喝著嗓子叫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每個趕集的人都把自己裝滿了瓜果的籃子高舉過肩頭,滿臉笑容。

  女魃心中所渴望著的世界,竟是這樣的么?

  辭鏡畢竟是活在遠古的妖,一眼就看出了這是哪裡,他道:「此乃上古時期的鹿州。」

  見梵音還是一臉迷惑,他多解釋了句:「鹿州是黃帝管轄的地界,女魃的封地。」

  梵音趕緊點了點頭表示長知識了。

  她跟辭鏡的容貌都太過出色,衣著服飾也跟當地人不太一樣,已經有不少人在打量他們。

  「買荔枝嗎?剛從樹上摘下來的新鮮荔枝!」一個扎著包子雙髻的小姑娘將手中裝滿荔枝的竹籃舉過頭頂,眼巴巴望著梵音。

  對著那麼一雙小鹿似的眼睛,梵音實在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她剛想掏出仙晶買一點,但是想到這是上古時期,仙晶不知道能不能用,尷尬道:「那個……我們是今日剛來鹿州的……」

  「沒錢」二字還沒說出口,辭鏡突然道:「拿一把。」

  梵音詫異望過去,就見辭鏡面不改色的遞給了小姑娘一個五彩斑斕的海螺。

  小姑娘瞬間眼都亮了,忙從籃子里拿出兩把捆好的荔枝遞給梵音,接過海螺后捧到耳邊聽了聽,這才一臉興奮對辭鏡說了聲謝謝。

  梵音捧著兩大把荔枝有點呆:「遠古時期是用海螺換物的么?」

  辭鏡言:「只有鹿州才是如此。」

  知道梵音肯定不懂其中緣由,這次他倒是極為自覺的解釋道:「鹿州人喜歡聽美妙的聲音,海螺里有深海鮫人唱歌時存下來的歌聲,對他們而言是寶物。」

  「這裡可真是個世外仙境。」梵音不由得嘆道。

  辭鏡嗓音里多了一絲涼薄:「鹿州在黃帝跟蚩尤大戰時,被移為了平地。」

  先前還甜津津的荔枝,吃在嘴裡突然變得沒那麼甜了。

  彷彿是察覺到梵音的情緒波動,辭鏡瞥她一眼:「都是些發生在遠古的陳年舊事。」

  梵音懂他說的是什麼意思,這裡只是一個女魃不願意走出來的幻境,真正的鹿州,早在遠古時期就覆滅了。

  她便是惋惜,也做不了什麼。

  「蚩尤部隊時常會來犯,鹿州到冀州一帶都修建了長城,女魃是鹿州的守護神,眼下應該在長城那邊。」對這一段歷史,辭鏡比梵音清楚。

  二人很快就倒了鹿州城樓,城樓是用黑玄石修起來的,每一塊石頭都有上萬斤重,遠遠望著彷彿是一條盤曲的黑龍,威嚴凜然。

  長城之上每隔五百米設置了防禦屏障,琉璃一樣的光幕籠罩著整片黑長城所在的天幕,組成一個堅不可摧的防禦結界。

  城樓守衛是個大塊頭,見他們靠近便用長矛驅趕:「回內城去,不得靠近外城城牆。」

  梵音道:「我們是來找女魃的。」

  守衛用銅鈴一般的眼睛瞪著梵音道:「尋獻大人何事?」

  黃帝子女無數,女魃被賜名為獻。

  不過隨著萬年前女魃被除去神籍,驅逐至赤水,知道這個名字的便少之又少了。

  梵音眼尖的看見守衛身後的城牆告示處張貼著廣納賢人能士的告示,便道:「我等想投入獻大人麾下,為獻大人效力。」

  守衛狐疑打量他們兩眼:「你們一個二個弱不經風的,瞎湊什麼熱鬧!蚩尤大軍個個半人半獸,凶蠻無比,兩軍開戰,你們這樣的還不夠人家塞牙縫。」

  遠古時期強者是至強,但毫無靈力的弱者更多。

  五帝各是一支神族的分支,他們管轄的地界,居住著不少需要神族庇護的普通凡人。

  辭鏡沒說話,腳下燃起了紅蓮業火。

  守衛駭得後退一步,態度瞬間恭敬起來:「你們也是前來相助的神族?先前是小人冒犯了,獻大人正和應龍大人在城樓上修補防禦結界,二位上城樓便能見到。」

  辭鏡這樣的妖是不會屈尊給一個小小守衛說謝謝的,梵音謝過守衛后,跟辭鏡一起爬上了城樓。

  她們在城樓下的時候,還是個艷陽天,一上城樓,不知怎的就下起了雨來。

  梵音望了望天,這才發現頭頂籠罩了一小團烏雲。

  她抹了一把自己臉上的雨水,下一秒感覺有什麼東西擋在了自己頭頂。

  是辭鏡的袖子。

  梵音有點受寵若驚,這隻狐狸今天突然這麼好心?

  她偏過頭去看辭鏡,卻發現辭鏡目不斜視,就差把「你別多想,本座只是看你可憐」幾個大字寫自己臉上。

  行叭,狐狸良心發現一次不容易,就不要多奢求了。

  梵音本來想說自己可以施個避水訣,絕對比辭鏡遮在自己頭上的這片袖子管用,不過怕惹怒了這尊煞神,她沒敢吱聲。

  梵音把目光投向遠處。

  烏雲正下方站著一對璧人,女子一襲青衣,烏髮如雲,背對著梵音。男子身著銀邊藍袍,俊雅清逸。

  青衣的梵音一眼就能認出來是女魃,那名男子她猜測應該就是應龍了。

  她覺得自己跟辭鏡上來的可能不是時候,因為應龍剛剛往女魃耳際別了什麼東西。

  雖然她們頭頂那朵烏雲一直詭異的下著雨,但不影響現場拿含情脈脈的氣氛。

  女魃許是從應龍的眼神里發現了什麼,轉過身來。看到梵音時,立馬發出一聲興奮的大吼,小跑著到了梵音跟前。

  她離開烏雲正下方,這邊的雨小了些,身上立馬又燃起了青色的火焰。

  因為女魃跑近,梵音看到女魃別在耳邊的是一朵小花。

  不過那朵小花很快就被女魃身上的青焰燃成了灰燼。

  女魃瞧見了,神情也有些許沮喪。

  她如今不再是梵音初見她時的那身骨架,而是萬年前她還是神的模樣。

  生著一張標準的美人臉,眉色很淡,一雙眼卻是清澈透亮的,彷彿是幽谷中的一汪清泉。

  女魃之前戴梵音送給他的那朵淡黃色小絨花的時候,就能控制自身的火焰不燒到花,現在卻不行。

  梵音隱約覺得和女魃現在的心境有關。

  她想留在還是神的那個時候,所以自身一些能力也相應的回到了那個時候的狀態。

  萬年前的她約莫還控制不住自己周身的火焰,不然後世不會記載她所過之處,赤地千里。

  應龍見女魃過來,也朝這邊走了過來。

  隨著他移動,他頭頂那朵烏雲也跟著移動。

  烏雲移過來后,雨就變大了,成功澆滅了女魃身上的青焰。

  見女魃神情沮喪,應龍重新別了一朵小花在女魃耳際,女魃這才又高興起來。

  應龍對著女魃寵溺一笑。

  被大雨淋成落湯雞的梵音默默把辭鏡的袖子扒拉了一下,讓袖子完完全全遮住自己發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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