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君九幽這一步棋子,沒有指向燭陰,而是指向了出雲山師祖。

  她好整以暇看著梵音:「不妨公平些,讓你能看到他們都在做什麼。」

  言罷一揮手,棋盤外就出現一道鏡像,一眾天兵正在四處緝拿出雲山師祖,鏡像中到處都是受驚的青牛在亂闖亂撞,出雲山師祖騎著一頭青牛,帶著灰布斗篷試圖逃出去。

  梵音垂在身側的手不由得握緊了些。

  君九幽沒動棋盤中的棋子,只又放出一道靈力,從氣旋中奔出來的紫衣小人更多了些,一窩蜂似的攻向辭鏡,辭鏡的攻擊對這群傀儡來說毫無用處,他只能盡全力去躲。

  君九幽盯著梵音的眼睛,笑意盈盈:「這兩個人,你選擇救哪一個呢?」

  梵音喝道:「你卑鄙!你沒有遵守規則!」

  君九幽已經走了一步棋,派出天兵天將去捉拿出雲山老祖,同時又控制這片領域,讓辭鏡深陷重圍,相當於一次走了兩步棋。

  君九幽卻道:「本帝如何不遵守規則了?」

  「這棋局上的子,本帝又沒有多走一步。」她神情無辜極了。

  梵音氣得說不出話來。

  君九幽卻催促道:「該你了。」

  梵音盯著君九幽不說話,也不肯落子。

  君九幽極有耐心的道:「本帝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不甘心又能怎樣?在這片領域中,一切規則都是本帝定的。」

  梵音突然開口:「知道容白古神為什麼不喜歡你嗎?」

  君九幽面上的笑僵住。

  梵音嗓音冷漠:「因為你自私自利到了極點。」

  「你自詡對容白古神一往情深,可憑什麼因為你喜歡,容白古神就必須得回應你?你覺得自己為容白古神付出了許多,你確定你自己所謂的那些付出,不是你的一廂情願?」

  「閉嘴!你知道什麼?」君九幽有些失控的沖梵音大吼。

  梵音眼中有著淡淡的憐憫:「身為神祇,你為芸芸眾生做過什麼?他們把你當做信仰,用香火供奉你,可你從始至終想的都是自己。」

  君九幽大笑出聲:「你以為本帝稀罕這帝尊之位?」

  梵音駁道:「既然不稀罕,當初為何去爭。」

  君九幽身上靈力愈發狂躁,隔著偌大一個棋盤,梵音依舊覺得她身上涌動的靈力撕扯得這片領域都有些不穩定。

  「本帝爭奪這帝尊之位,只是為了讓容白能高看我一眼,本帝要讓他知道,這世間,除了我,再也沒有誰能配得上他!」若是時間往回推個幾百年,君九幽是說不出這樣的話來的,但是如今她受心魔影響,愈發的陰晴不定,但凡是關於容白的事,都會讓她失控。

  梵音只是靜靜的看著她:「你喜歡的究竟是容白,還是只是他的身份?」

  君九幽束在帝冠中的一縷發散下來,垂在眼前,有些狼狽:「什麼意思?」

  梵音道:「有沒有想過,或許你喜歡的不是容白,只是勝負心作祟的不甘心罷了。你什麼都要最好的,包括喜歡的人。容白是這世間最完美的神祇,所以你覺得自己應該是喜歡他的。」

  「一派胡言!」君九幽出言呵斥,眼神卻是空洞又茫然的,彷彿突然失去了什麼重要的信念:「你懂什麼……」

  最後一句輕得像是在自言自語。

  梵音確沒有就此打住的意思:「你還要自欺欺人么?你根本就不是喜歡容白古神,如果當時六界中最完美的神祇是別人,你或許根本不會多看容白古神一眼。你一直以來所謂的喜歡,都是逼著自己去追尋第一而已。你恨容白古神,也不是因為他輕視了你的喜歡,而是他在大婚典禮上以神軀祭天,擺明了是沒有把這份感情當真,你覺得他害你丟了顏面才恨。不是嗎?」

  君九幽已經徹底瘋狂,痛苦大吼一聲,厚重的紫色靈力從君九幽身體里散出,像是一片深紫色的雲靄,她一揮手就甩下一片,棋局中的棋子被她揮下的靈力砸了個粉碎。

  君九幽惡狠狠盯著梵音:「你憑什麼這麼說本帝?」

  梵音道:「你若當真喜歡容白古神,就該珍視容白古神所珍視的一切。」

  君九幽面上說不出是癲狂還是傷神:「珍視他看重的一切他就能回來了嗎?我不喜歡這天地眾生,我只喜歡他一個,我只想他回來……」

  相比之下,梵音就格外的平靜,她只是問她:「容白古神復活后,還是不喜歡你,你又當如何?」

  君九幽答不上來,只痛苦抱緊了頭。

  靈力受主人心境的影響,整片領域都開始扭曲。

  青君見君九幽這幅痛苦模樣,看梵音的眼神彷彿是要生吃了她:「你再跟她說這些有的沒的,本君捏爆你腦袋!」

  雖然一直告訴自己,青君不是養她長大的那個和尚,可陡然聽到這樣憎惡的語氣,梵音心口還是短暫的刺疼了一下。

  然而還沒等梵音回話,青君就被辭鏡一腳踹翻在地,辭鏡腳踩著青君胸膛,他白瓷一般的面容上帶了一道淺淺的血痕,銀髮發燒也染著鮮血的薄紅。

  從青君的視角逆光看辭鏡那張傾倒眾生的容顏,一時間倒分不清辭鏡神情里是神性多一些,還是妖性多一些。

  他只是輕啟薄唇:「在那之前,本座一定會先擰下你的腦袋!」

  梵音試圖勸誡君九幽:「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君九幽放下捧在頭頂的雙手,她神色慢慢平靜,嘴角掛著一絲充滿戾氣和血腥的笑意:「我還以為新神主有什麼本事呢,原來也只會這點下三濫的伎倆!」

  一道靈力凝成的紫色冰錐直直向梵音刺去。

  梵音知道在這片領域她的攻擊無效,當即旋身躲開。

  但那冰錐漲了眼睛一般,拐了個彎再次刺向她,窮追不捨。

  君九幽嗓音里滿滿的冷意:「從來沒有人敢愚弄本帝至此!」

  追著梵音的冰錐從原本一根變成了九根。

  梵音甩不掉這群傢伙,正巧又迎面跟一對紫衣傀儡碰上,梵音趕緊一個空翻避開。

  但是冰錐和紫衣傀儡們因為時間太短,一時間沒法避開,冰錐把一隊紫衣傀儡撞出數丈遠才消失。

  梵音那一翻,收在她袖中的食夢貘就掉了出來。

  這是臨行前燭陰遞給她的,說神魂越不穩定的人,受食夢貘影響就會越大,食夢貘喜歡吃噩夢,也會引導別人做噩夢,嚴重的甚至會沉浸在噩夢裡再也醒不來。

  梵音之前之所以會說那些話,就是因為她通過食夢貘發現了君九幽真正害怕的東西。

  她自詡深愛容白,但內心真正恐懼的卻不是容白真的回不來了會怎麼樣,而是她到底喜不喜歡容白。

  梵音甚至覺得,君九幽的心魔,也不是因為太過愛容白,接受不了容白寂滅產生的。而是她一直催眠自己——自己對容白是真愛。到後面君九幽自己都分不清對容白的感情是不是愛了,可她內心深處卻恐懼這個問題,下意識迴避這個問題。

  食夢貘能這麼容易影響到君九幽,說明君九幽心魔越嚴重。

  一時間,梵音也不知該說君九幽可憐,還是該說她是可悲。

  她道:「不是愚弄,你自欺欺人了萬年,讓你認清自己的心不好嗎?」

  君九幽冷笑:「為了阻止我復活容白,你還是真是什麼話都能編得出來,如此大費周章,只是不想復活容白罷了,畢竟要容白活,奪下那隻狐狸的神印他就得死呢!你弄這樣一套說辭來說服我,你的狐狸情郎心中或許是要好受些。」

  梵音只是搖頭:「我覺得你挺可憐,也挺可恥的。」

  君九幽怒目而視。

  梵音毫不畏懼迎上她的目光:「你貪戀的明明是權勢,卻偏偏要欺騙自己那是愛情。」

  「或許你一開始是想要在得到權勢時,也得到容白古神的愛。當你發現哪怕自己坐上帝尊之位,容白古神也不會高看你一眼的時候,你才意識到,你想要的愛比權勢更難得到。你窮極一切不過是想征服容白古神,不過失敗了。權勢你已經得到了,沒有得到的是愛,於是你認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得到容白古神的愛。」

  君九幽眼中的殺意愈發明顯,她手中慢慢凝出一柄紫黑色的長劍:「本帝很想瞧瞧,新神主的身手是不是也跟你的口舌一樣靈敏。」

  梵音沒有兵器,辭鏡在下方看見這一幕,抬手便將刑天斧掄了上來:「接著。」

  梵音接到刑天斧后也沒敢跟君九幽硬碰硬,她知道自己打不到君九幽,只能在這片領域中,藉助君九幽的力量,打消她自己的攻擊。

  見梵音一直閃躲不肯應戰,君九幽喝道:「聽聞新神主能耐得很,怎麼,連本帝這麼小小一個領域都破不開?」

  梵音沒有因為她的激將法上當。

  君九幽繼續道:「本帝知道燭陰那老東西跟你說了些什麼,讓你保存實力回去補天?哈哈哈哈哈,做夢!本帝就是要拉著整個六界給容白陪葬!」

  「別再提本座師尊的名諱,你不配!」辭鏡眼中滿滿的厭惡:「也別把你那些噁心的想法說成是為了他。」

  君九幽見青君已經完全落敗,靠著一件了不得的法器把自己護住,才得以讓辭鏡不能近身。

  她怒道:「廢物!」

  青君眼中滿是苦澀。

  他那件護身法器是禹王鼎,辭鏡破開也得費些功夫,辭鏡索性不再管他,只在禹王鼎外留下一條束仙索,自己則去幫梵音。

  君九幽見此,挑釁般勾了勾唇角,指著棋局角上唯一一顆象徵辭鏡的棋子,對梵音道:「對了,忘記告訴你,這天地棋局中的棋子毀掉,那麼那些人也就不在了。」

  梵音瞳孔一縮,象徵燭陰他們的棋子在之前就已經被君九幽粉碎……

  君九哂笑道:「你一心想留著自己的力量回去補天,但就算你最後補好了天又如何?那些你認識的,你在意的人,全都回不來了!而這一切,都怪你自己!」

  「你不是想教訓本帝么?如何?為了所謂蒼生,棄自己在乎的人於不顧,你似乎比本帝更涼薄可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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