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牽連無辜
桑珏一行執著郡守令順利出了靜雪城。
賓士的馬背上,拉則縮著脖子,雙手緊緊抱住桑珏的腰身。夜風帶著冽冽寒意劃過臉頰、手背,凍得她渾身哆嗦,可是她的心底卻如炎漿翻騰。她萬萬沒有想到桑珏竟然是威名赫赫的「狻猊將軍」,那個令年輕甬帝不惜放棄下穹半壁江山的女子。她是如此的震驚,又是如此的感激,感激桑珏沒有拋下她這個無足輕重的小小婢女。
兩匹俊馬載著三人在夜色中向西飛馳。在亭葛梟察覺前,她們必須儘快離開穹保雪域高原。
然而,一場突然如其來的暴風雪阻擋了前行的道路。
暴風雪如白色的妖怪呼嘯而至,擾起漫天雪塵,令人睜不開眼。狂飆的風雪沒有方向地肆虐在天地之間,似要吞沒一切生靈。
馬兒在暴風雪中驚慌地迷失了方向,陷在雪地里無法動彈。蒙面人一手拉著桑珏,一手拉著拉則艱難地在風雪中前行,尋找著可以暫避之處。可是風雪太大,視線里一片模糊,什麼都看不清,三人在風雪中艱難跋涉了半個時辰后,身上的衣衫全被風雪浸濕,冰涼冰涼地貼在身上。
暴風雪沒有絲毫減弱的跡象。桑珏感覺到前方那人的腳步越來越沉重,喘息也越來越困難。她知道,倘若再找不到避雪之處,三人恐怕都會凍死在雪地里。
「啊!」拉則忽然發出一聲驚呼:「前面……前面有燈火!」
桑珏一驚,倏地停下腳步。
「那不是燈火!」前方的蒙面人亦停下了腳步,聲音隱隱透著一絲不安。
「可是……我明明看見……」拉則說到一半,似乎意識到什麼,沒再發出聲音。
暴風雪厲鬼一般嚎叫嘶吼,將隱藏在雪霧后的危險氣息帶到了三人身旁。
「是狼群!」
十來雙綠幽幽的眼睛,鬼火一般在迷眼的雪霧后忽隱忽現。拉則一臉慘白,下意識地往桑珏身旁靠近了些,渾身不住的顫抖。
蒙面人忽地拔出了長劍,轉頭看向桑珏問道:「能做到么?」
「能!」桑珏點頭,毫不猶豫地接過了蒙面人手中的長劍。
「一人一邊!」蒙面人說著,自腿間拔出一柄匕首,然後與桑珏背對背,將拉則護在中間。
拉則瞪著驚恐的雙眼看向白茫茫的雪霧,那些綠幽幽的眼睛彷彿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她微微探出身子,想要看得更清楚。「嗖!」地一抹黑影從雪霧中飛撲而出,血盆大口噴湧出腥臊氣息直逼她的脖子而來。
「啊!」她尖叫一聲,本能地就要跑向另一邊。
「別動!」桑珏厲喝一聲,倏地揮出手中長劍,精準地砍在狼頭上。
腥熱的狼血噴濺到拉則的臉上,令她彷彿被火灼到一般,拚命地尖叫起來。
那隻被砍碎頭顱的狼還未落地,其餘的野狼全都從雪霧中撲了出來。桑珏一把摁住拉則的腦袋,揮劍斬向又一隻撲咬而來的野狼。
狡詐的狼群將三人團團圍住,似乎盯准了最弱的目標,一次又一次撲向拉則。
「把嘴巴閉上!」桑珏一邊揮舞著長劍,一邊沖拉則吼叫著。她眼睛看不見,只能憑聽覺判斷狼群的攻擊方向,而拉則驚慌失措的尖叫會擾亂她的判斷。
蒙面人回身一把抓住拉則的衣領,將她牢牢拽在身邊,不能尖叫也不能隨處亂跑。看著一隻只張著血盆大口,獠牙鋒利的野狼迎面撲來,拉則只能瞪大驚恐的雙眼,然後看著蒙面人的匕首刺入野狼的身體,狼血濺得她滿臉。
桑珏與蒙面人背靠著背喘息著,狼群的斷肢殘屍散落了一地,雪地里一片血色。拉則虛軟地坐在雪地里,滿臉的血污,獃滯地瞪著眼一動不動。
暴風雪還在呼嘯,滿天的雪塵刮在人身上刀鋒一般刺疼。
桑珏扶劍凝神傾聽著風雪中的聲響,狼群的氣息消散,隨之而來的卻是一股更令人不安的陰森氣息。
「今日是走不了了!」蒙面人咪眼盯著雪霧,緩緩收起了手中的匕首。
一陣雪塵卷過,風雪中赫然現出了一群鬼魅身影,早已無聲無息地將三人包圍。
「在下奉王爺之命,請小姐和鎮國公回靜雪城!」楚離的聲音自鬼面後傳來,冷冷地沒有一絲起伏。
桑珏掃了眼四周的鬼影,唇邊緩緩浮出一絲自嘲的冷笑。她的一舉一動其實早已掌控在亭葛梟的手中,他就像一隻隱藏在黑暗中的野獸,極有耐心地逗弄著他的獵物。
郡守府的大火在暴風雪中熄滅,密積的雪片很快覆蓋了火燒的痕迹。此前喧囂的郡守府一片死寂,只有府外門廊上的兩隻燈籠在風雪中搖晃著,忽明忽滅的光影在雪夜裡顯得分外慘淡。
一路走過郡守府的前院,被火燒掉的院落漆黑一片,沿途沒有一個人影,奴僕和婢女們彷彿都平空消失了一般。直至轉入後院,終於有一絲燈火,空氣中也多了些許活人的氣息。
後院花廳前的空地上跪滿了瑟瑟發抖的人,風雪將每個人都染成了白色,彷彿一個個堆在院落里的雪人。
拉則一臉駭然地扶著桑珏一路從那些「雪人」中走過。及至花廳前,赫然發現那跪在人群最前面的「雪人」竟是靜雪城郡守。
察覺到那絲熟悉的氣息,桑珏身體一僵,驀地停在了靜雪城郡守的面前,漠然平靜的臉上浮起一抹愧咎之色。她忽然解開自己的外袍,然後蹲下身披在了老郡守凍得僵硬的身體上:「是我連累了您!」
老郡守顫抖著抬眼看著她,張了張凍得發紫的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楚離瞥了眼只著一件單衣的桑珏,沉默地將自己身上的披風解下替她披上。
「不用了!」桑珏抬手拒絕了他的好意,然後站起身,挺直單薄的背脊昂首走向燈火通明的花廳。
楚離將桑珏一行三人帶到后便沉默退守至一旁。
亭葛梟斜依在椅子里,雙腳擱在茶几上,微咪著眼看著走進花廳的三人,懶懶笑道:「鎮國公可是稀客啊,難得來一趟下穹,怎能走得如此匆忙?」
桑吉緩緩揭開蒙頭黑巾,凝眸看向亭葛梟說道:「老夫此次前來也沒想過活著離開,只是冤有頭債有主,你我之間的恩怨希望不要波及無辜之人。」
「哈哈哈……」亭葛梟忽地仰頭大笑,冷眼看著桑吉道:「你不覺得這句話從你嘴裡說出來十分可笑?當年,死在你手中的那些人,難道都不是無辜之人么?」
桑吉僵了僵,那張布滿風霜的硬朗臉龐籠在深深的愧疚之中:「老夫自知罪孽深重,十餘年來一直活在悔恨之中,遭受良心的譴責。只是一切都無法挽回……」
「哼!」亭葛梟冷笑一聲:「你說的這些話倒是挺動聽的,只可惜全都是廢話!」
他緩緩起身走至花廳中間,瞥了眼屋外風雪中瑟瑟發抖的人群,轉眸冷冷說道:「正如你所說的,一切都無法挽回!」
那雙陰鷙黑眸中跳動的森冷火焰令桑吉心頭猛地一陣戰慄。仇恨的火種早已深埋入亭葛梟的心底,根深蒂固,帶著不惜毀滅一切的瘋狂,不斷繁衍滋長,直至將一切化為灰燼!
「你該恨的是我桑氏一族,要殺要剮都隨你高興,但是郡守府上下與你無冤無仇,你又何必要趕盡殺絕?」桑珏終於忍不住出聲,沙啞的嗓音如裹著冰屑一般冷冷劃過空氣。
「你是在替屋外那些人求情么?」亭葛梟挑了挑眉,盯著桑珏那張絕色冷顏輕輕說道:「若你真的開口求我,或許我會考慮放他們一條生路!」
桑珏臉色微僵,咬了交牙說道:「那就當我求你,放郡守府上下一條生路。」
「可以!」亭葛梟點頭,唇畔忽地揚起一抹邪散的笑意緩緩走至她身旁低語道:「不過,得看你有多大的誠意!」話落,他的手倏地環上了她的腰際。
桑珏一震,驀地出掌擊在他的胸口上,退後數步冷言道:「沒有誠意的是你!」
「呵呵!」亭葛梟輕輕拍了拍胸口,不以為意地說道:「無所謂,反正他們的命都掌握在你的手中,我有的是耐心!」
「至於鎮國公嘛……」他回身看向一臉鐵青的桑吉,緩緩說道:「要取你的命隨時都可以,不過我比較喜歡做更有挑戰性的事情,那要比隨手取一個人的性命有趣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