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醫常辭官(2)
從洛雲院落出來,洛卡莫看到桑珠站在通往前院的迴廊上,似乎已等候他許久。
「你真的要離開?」
他一愣,隨即淡淡笑道:「你剛剛都聽到了?」
桑珠點了點頭,有絲猶豫道:「你是……要去尋找珏兒?」
洛卡莫看了她一眼,眼底有絲難以捉摸的神色,緩緩道:「我只是去處理一些私事!」
桑珠沉默看著他,自從採花節宮宴過後,她就覺得洛卡莫似乎變得心事重重,眉宇間總籠著一層愁陰,少了昔日的明朗。
「你還會回來么?」
洛卡莫怔了怔,抬眸看向桑珠那與桑珏有幾份相似的臉,一時間有些恍惚。他自己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能不能回來,又該以何種身份回來……
「不論發生什麼事,這裡永遠都是你的家。」桑珠忽然開口,語調溫柔緩緩說道:「我會照顧好母親,在家等著你們回來,等著咱們一家人團聚。」
「嗯!」許久,他點了點頭,然後頭也不回地朝前院大門走去。
目送著洛卡莫的背影離去,桑珠心底忽然湧起了一絲孤寂。身邊的親人一個接一個離開,如今只剩下她一個人與母親相守相伴,也不知何年何月,家人才會團聚?
洛卡莫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了鎮國公府。臨上馬車前,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看這座曾給他帶來短暫家的溫暖的地方。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鎮國公府,他決然蹬上馬車離去。車簾落下的一剎那,關於鎮國公府的一切都成為了回憶。
馬車飛馳在出城的官道上,鎮國公府在身後越來越遠,而前路茫茫,無法預知!
洛卡莫離開的當天,甬帝桐青悒突然在深夜造訪鎮國公府。
桑珠披著厚裘匆匆趕到前廳時,胖阿嬸跟福伯一臉誠恐地候在廳門外。
廳內,甬帝一身深紫錦袍,玉冠束髮,清冷絕世的俊美臉龐透著絲絲寒意。桑珠心下一驚,忙垂眸行禮:「桑珠拜見甬帝!」
如今的桐青悒全身散發著迫人的王者威嚴,再也不是昔日那個孤清淡泊的少年。那冷然的神情和沒有溫度的深沉眼眸令人不禁心下惶惶。
「免禮!」桐青悒擺了擺手,然後瞥了桑珠一眼說道:「坐吧!」
「謝甬帝!」桑珠依然低垂雙眸,不敢直視桐青悒的目光。
「鎮國夫人身體好些了么?」桐青悒忽然開口,語帶一絲關切。
桑珠愣了一下,忙答道:「母親的病情並未有太大變化,只是身體一直很虛弱。」
「嗯,朕明日讓太醫帶些補品過來,給鎮國夫人補補身子……」桐青悒輕嘆了口氣說道:「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多謝甬帝!」桑珠感激地朝他頷首行禮。
之後,廳內便陷入了沉默。
桑珠心中忐忑,等待著桐青悒揭開此行的真正意圖。
「洛醫常辭官了,你知道么?」桐青悒終於開口切入正題。
桑珠一驚,驀地抬眸看向桐青悒:「辭官?」
「你不知道?」
她搖了搖頭說道:「今日清晨,表哥曾回來探望母親,但並未提及辭官之事。」
「他什麼都沒說么?」桐青悒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眼中夾著一絲精芒。
那道清冷銳利的目光令桑珠心底倏地抖了一下,莫明地驚慌不安起來:「表哥……只說……有一段時間恐怕不會回來看望母親了……」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垂下眸子不敢正視桐青悒的目光。
「哦!」桐青悒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忽然起身走向廳門,看似要離去。
桑珠愣了一下,忙起身相送。
桐青悒走到門邊忽地頓住腳步,似乎突然想起來般,輕聲說道:「朕聽說洛醫常母子當年是被人所棄,不知鎮國夫人可知那人是誰?」
話落,廳門外的胖阿嬸和福伯同時一震,桑珠亦慘白了臉。
桑珠緊握的雙手滲出了一層冷汗,低垂著頭強裝鎮定道:「母親從未提起!」
「是么?」桐青悒不動聲色地掃了三人一眼,然後踏出門去。
甬帝離開之後,桑珠與胖阿嬸、福伯站在鎮國公府門外望著黑洞一般的蒼穹久久沉默。這一夜,誰也無法入眠。
靜雪城堡和靜雪神殿的重建日以繼夜地進行著,工匠們分做三批不間斷地趕工,各種稀罕材料從四方八方源源不斷送入靜雪城。自亭葛梟接任下穹王之位起,短短半年時間,靜雪城堡已初顯規模,其宏偉奢華的程度不遜於帝都皇城。
巡視完工地之後,亭葛梟命楚離將桑吉帶到了毗臨北方邊境的格拉山谷要塞。
站在高高的塔樓之上,眺望格拉山谷以北貧脊荒涼的土地,桑吉心頭忽然爬上一絲莫明的寒意。半月來,亭葛梟一直將他軟禁在郡守府中沒有任何報復的舉動,越是如此,他心中的不安便越深。
亭葛梟抬手,指著茫茫雪原上一道黑色的裂痕說道:「看到了么?」
桑吉沉默不語,他知道那是一條枯竭的河流——黑水。越過那條河流,便是嘉朗部落的領地。
「那片貧瘠的土地上生存著一個飽受饑寒的民族,他們在那條黑水邊艱辛地生存著,渴望著能夠遷徙至水土豐饒之地。他們是一群難民,也是一群暴民。」
聽著亭葛梟對嘉朗部落的描述,桑吉心底倏地劃過了一絲冰涼。那言語間透出的憐憫和不屑折射出了亭葛梟睥睨一切的倨傲。
「他們的存在就像一塊頑癬,不會致命卻會經常令人覺得刺癢難耐。」亭葛梟忽然微側過頭看向桑吉淡淡問道:「對付這種頑癬,不知鎮國公您會如何做呢?」
桑吉一驚,隱約意識到亭葛梟的意圖。
「呵呵!」亭葛梟笑了笑並未等待他的回答,自顧說道:「本王記得上一次嘉朗部落侵入下穹是在兩年前,『狻猊將軍』也是在那一次而聲名聲名鵲起,桑氏可謂是滿門忠烈,英雄代傳啊!」
「自穹保一戰,嘉朗部落傷亡慘重、元氣大傷,如今不過是殘喘待終罷了。」桑吉故作鎮定,輕描淡寫地一帶而過。
「人云英雄遲暮是最令人悲哀,也最令人遺憾。那曾縱橫天下的威風都隨著歲月流失而灰飛煙滅,徒留下兩鬢風霜、孤寂長劍,令人心生同情。」亭葛梟一臉感慨悲憫的神情看著桑吉:「難道鎮國公亦是如此么?」
桑吉驀然一怔,用力握緊了衣袖內的手掌,淡然笑道:「歲月無情,天地尚不能久,而況於人乎?」
「原來鎮國公寧願在空虛的高宅大院里頤養天年,等待著碌碌無為頹然老去啊!」亭葛梟忽然嘆息一聲,唇邊噙著冷笑:「本王以為男兒要當死於邊野,以馬革裹屍還葬耳,何能安卧床上,在兒女手中邪?」
桑吉眼底飛快掠過了一絲刺痛,咬了咬牙終是沒有吭聲。
亭葛梟不動聲色地瞥了桑吉一眼,心中暗嘆桑吉果然沉得住氣。只可惜,他早已設好的局又怎會輕易地讓精心安排的棋子跑掉!
「既然鎮國公已無心沙場,本王亦不強求。至於那塊『頑癬』,本王認為與其讓他們苟延殘喘地辛苦活著,不如乾脆利落地讓其解脫!」
桑吉怔怔看著亭葛梟臉上陰冷的笑意,心底陡然打了個寒戰,似有一雙森冷無形的手掐在了他的心口上。
傍晚時分,郡守府里晚膳方始。老郡守迎亭葛梟上座之後,正欲落座,忽見一名守衛自門外奔來。
「啟稟大人,門外有一人求見王爺!」
老郡守一愣,看了正在喝湯的亭葛梟一眼,沉聲對守衛說道:「你沒看到王爺正在用膳么?」
守衛臉上露出一絲難色,垂首將一張字條遞到郡守面前說道:「那人說王爺看到這個一定會見他。」
老郡守接過字條看了眼,只見上面簡單寫了一個字——「洛」!
「王爺!」他將紙條恭敬地遞給亭葛梟,一臉狐疑。
亭葛梟瞥了眼字條,隨口說道:「讓他等著!」
「是!」守衛立即領命而去。
老郡守不敢多問,重新落座,小心謹慎地陪同亭葛梟用膳。
半個時辰后,亭葛梟喝完飯後茶,終於自餐桌旁起身。此時,天空又飄起了雪,老郡守忙喚奴僕拿來傘具,親自替亭葛梟撐傘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