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孔嬤嬤的培訓班(2)
盛老太太聽了,不說話,搖搖頭,孔嬤嬤瞥了她一眼,嘴角一彎,又謔聲道:「只有你那寶貝六姑娘,瞧著不聲不響的,卻一上午就把這關節想通透了,頭天下午就帶了筆墨紙硯來,也不來湊著我羅嗦,只把我說的做的及糾正華蘭墨蘭的,撿了要緊的一一記錄在紙上;我偷眼瞧了瞧,嗯,很是不錯。」
盛老太太依舊不信,笑著搖頭:「明丫兒才識得幾個字?如何記得了?你又來誆我。」
「你若不信,且著人把她那冊子取來瞧便是。」孔嬤嬤道。
盛老太太也起了童心,立刻叫房媽媽把明蘭的隨身書盒子取來,房媽媽問崔媽媽要來了書籃子交上去,老太太立刻把那竹編的四方籃子打開,裡頭果然整整齊齊的放著筆墨硯台,另一個小巧的厚白紙冊子,老太太翻開一看,大吃一驚。
冊子上清楚的記錄著這些天上課的內容,還把各項內容分門別類的歸納總結,例如『飲食類』,『休息類』,『日常類』等等,類下列條,條下再分目,用『一二三四』編寫整齊,一條條一句句都清楚明白;大約是因為識字不多,半篇都是錯別字,不是少了筆畫,就是錯了邊框,有些地方還畫了幾個好笑的小圖,例如給長輩布菜時,袖子當如何卷,捲起幾寸,明蘭估計是寫不明白,索性就在那一行字旁畫了條短短的小胖胳膊,上面的衣袖略略捲起,然後用箭頭註上詳細的說明。
盛老太太略略翻了幾頁,覺得又好笑又好氣,越翻到後面大約是內容多了,明蘭還用紅色細線在重要處細細的註上記號,房媽媽湊過頭去看了眼,失笑道:「我說那日丹橘向我要硃砂呢,原來是給六姑娘派這用場的;這法子好,到處都寫的密密麻麻黑壓壓的字,瞧著人眼暈,這注了幾處紅的,又顯眼又明擺,咱們六姑娘想的好主意。」
老太太看見裡頭還有幾個奇怪的符號,指著問孔嬤嬤:「這是什麼?瞧著不像字。」
孔嬤嬤放下茶碗,笑道:「我也問過六姑娘,她說有些字不會寫,就先記個符號預備著,回頭去查了《字彙》和《正字通》,再補上;……你別當她是混塗的,我細細看了看,這些個歪歪扭扭的符號都有講究,自有她的套路,一絲兒也不差。」
老太太看的有些傻眼,又望向孔嬤嬤,只見她笑著搖頭,嘆著:「我當初在老尚宮那兒學東西時也摘過小抄,可也沒這麼好的,規整的這般細緻清楚,足見她腦子裡想的明白,想必將來行事也爽利乾淨,且她性子又溫婉和氣,唉……可惜了,沒托生在太太肚子裡頭……」
老太太默然不語,過了好一會兒,才道:「日子好壞不在富貴,她若能想明白這一層,將來自有舒心的好日子可過。」
孔嬤嬤緩緩的點頭:「我瞧這丫頭不糊塗,定能明白你的苦心。」
隨著培訓班繼續開展,與學習成績進步成反比的,是直線上升的姊妹矛盾,越到後來墨蘭越跟不上華蘭的學習速度,這是很自然的,小學生和初中生的接受度原本就不一樣。可墨蘭看似柔弱實則要強,拼著命的擠在華蘭身邊,纏著孔嬤嬤問這問那,有時候華蘭明明可以學下一部分了,可為著墨蘭,孔嬤嬤只好放慢進度。
華蘭忍了又忍,回去向王氏不知告過多少次狀了,王氏也無奈,跟盛紘說了后,不過惹來一句『墨兒也是好學,姊妹自當親和』之類的廢話;那句話怎麼說來著,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變態,古代沒有安定醫院,所以華蘭姐姐選擇爆發。
這一天下午,天有些乾冷,孔嬤嬤剛講完一段,就有些喉干氣燥,於是讓幾個女孩兒練習給長輩安泰,她自回裡屋去用幾勺茯苓膏潤潤肺,華蘭看著墨蘭嬌喘吁吁的坐到錦杌上歇息,心裡一陣一陣的憋氣,忍不住冷笑:「四妹妹可真賣力,按說用的著這些繁瑣的規矩禮數的地方也不多,妹妹今日這般用心,倒似將來一定用的上一樣。」
墨蘭臉上一紅,細聲細氣的說:「嬤嬤說了,這些雖是虛禮,寧可學著不用,也不能不會被人笑話了去;妹妹愚笨,又怕將來丟了家裡的臉,索性多賣些力氣。」
華蘭到底是大姑娘,稍稍出口氣后,也不願和小孩兒一般見識,獨個坐到窗邊扭頭去看風景;可如蘭就不一樣了,這些日子她聽王氏叨咕,正是一肚子火,當即跳出來,一把接過吵架接力棒,冷聲道:「四姐姐既知道自己愚笨,那便要識相些,別一天到晚纏著孔嬤嬤,倒拖累了大姐姐。」
墨蘭一臉惶恐,爭辯:「我如何纏著孔嬤嬤了,只是父親吩咐我要好好跟嬤嬤學,回頭他要一一考我,我不敢不從,不懂的地方自得問清才是。」
如蘭鼻孔里哼出一股氣來,輕蔑的看著墨蘭:「你少拿父親來壓我。孔嬤嬤是老太太特意為大姐姐請來的,大姐姐才是她的正經學生,教我們不過是捎帶上的,你天天搶在大姐姐頭裡,礙著大姐姐好好請教孔嬤嬤,難不成還有理了?哼,真不知跟誰學的下作手段,見著別人的好,就喜歡搶別人的!」
墨蘭一下子臉漲紅了,淚珠在眼眶裡蓄起來,顫聲道:「五妹妹說的是什麼?我全然不明白。什麼下作手段?什麼搶別人的?都是一個爹生的,不過欺我是庶出的罷了!好好好,我原是個多餘的,何苦留在這世上礙人眼睛,不如死了乾淨!」說著便伏案大哭起來。
如蘭急了,衝到墨蘭跟前,大聲道:「你又哭!你又哭!回回有事你便掉金豆子來裝相,叫孔嬤嬤瞧見了,又說是我欺負你,好叫父親罰我!你,你,你……」她又氣又急,跺著腳又說不出來,華蘭看不能不管了,也過來不冷不熱的道:「四妹妹快別哭了,我們以後可不敢惹你,一有個什麼,便哭的跟死了親娘一般,我們可怕了你了。」
墨蘭聽了,哭的更加傷心,越哭越厲害,漸漸有些喘不上氣來,身體一抽一抽的;如蘭跺腳,華蘭冷笑,明蘭正在整理剛才筆記,看著旁邊一出活劇,很是頭痛,可如果此時她置身事外,回頭也有苦吃,只得抓抓腦袋,跳下圓墩,來到墨蘭身邊,輕輕道:「四姐姐,別哭了,讓孔嬤嬤瞧見了可不好,她還以為咱們咱么盛家女兒無家教呢。」
墨蘭不理她,繼續哭泣,哭的聲嘶力竭,好似非把事情弄大一般,明蘭學的是法律專業又不是心理,悲涼的在心裡嘆氣,還得繼續,於是過去扯著墨蘭的袖子,又道:「四姐姐,我且問你一句,孔嬤嬤能在咱家待多久?」
墨蘭雖然大哭,但聽力無礙,聽到明蘭莫名其妙的問了這一句,便稍稍緩了哭聲,拿眼睛看她,明蘭搖晃著腦袋繼續說:「我聽老太太說,待到一開春,天氣暖和些,冰融雪消好上路些,孔嬤嬤就要走了,這算算也沒多少日子了;四姐姐,我問你,在剩下的日子裡,是讓孔嬤嬤多教些好呢,還是少教些好呢?」
墨蘭哽咽著,睜著紅通通的眼睛看著明蘭,氣噎聲堵的不說話,明蘭看她總算抬頭,忙勸道:「我知道四姐姐想讓孔嬤嬤多指點一二,可是若照著你來教,一則大姐姐受了拖累,二則孔嬤嬤也教不了多少;不如四姐姐委屈些,先囫圇記下孔嬤嬤教的東西,回頭得空了慢慢自己琢磨,既不傷了姐妹和氣,又能多學些東西,豈不更好?」
說完后,明蘭大覺驕傲,以她的口才當法院書記員真是浪費了,應該去當律師才對。
聽的明蘭如此說,墨蘭漸漸不哭了,眼看局勢控制住了,沒想到如蘭又天外飛來一句:「何必這麼費力巴腦的呢?大姐姐嫁的是伯爵府,難不成咱們人人都有這個福分不成,我說四姐姐呀,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痴心妄想的好!」
火上澆油!
墨蘭奮力站起,指著如蘭和明蘭,氣的渾身發抖,恨聲道:「好好,你們打量我是庶出的,左一個右一個的拿言語來糟踐我,不拿我當人看!我何必多餘活在世上!」說著又伏在桌子上驚天動地的大哭起來。
明蘭仰天長嘆,她也是庶出的好不好,幹嘛把她也算上呀!
此時,身後聽的簾聲響動,孔嬤嬤回來了,她讓隨身的小丫鬟扶著回來,瞧見屋內的情景,正是一臉寒霜。